第一卷 第53章 請秦帥坐鎮揚州(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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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這位帝姬話語中的分量和不容辯駁的真理。
秦凡的身體微微晃了一下,眼中的暴戾被趙清鳳冰冷而清晰的分析一點點擊碎。
他緊握著椅背的手,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甚至微微顫抖。
他死死咬著牙關,胸口劇烈起伏,牽動傷處帶來一陣劇痛,眼前甚至陣陣發黑。
“你……”
他看向趙清鳳,喉嚨裏發出嘶啞的聲音,帶著不甘,帶著憤怒,更帶著一絲被戳破強撐後的虛弱。
趙清鳳毫不退讓地迎著他的目光,一字一句,如同最後的審判:“秦大帥,你是想逞一時之勇,去泗州城頭做那悲壯一死的英雄?還是想坐鎮揚州,運籌帷幄,做那最終力挽狂瀾、將金賊徹底逐出淮泗的——三軍統帥?!”
“轟!”
這句話,如同最後一擊,徹底擊潰了秦凡強行凝聚的意誌。
他猛地閉上眼,高大的身軀劇烈地搖晃了一下,仿佛耗盡了最後一絲力氣。
再睜開眼時,眼中的銳利和暴戾已然褪去大半,隻剩下深深的疲憊和一種被強行壓下的、近乎痛苦的掙紮。
他緩緩地、極其沉重地坐回了主位,仿佛全身的骨頭都散了架。
良久,一聲沙啞到極致的命令,才從他緊抿的唇間艱難地擠出:
“……傳令……”
他的聲音帶著一種透支後的虛弱,卻不容置疑:
“擢升……虞允文……為泗州防禦使……統領……一萬二千天策軍……即刻……馳援泗州……死守……五日!”
“末將——領命!”
虞允文重重叩首,聲音帶著無比的激動和決絕。
“其餘諸將……各司其職……加固城防……安撫軍民……備戰……迎宗帥!”
秦凡的聲音越來越低,額頭上冷汗涔涔而下,胸前那抹暗紅似乎更加刺眼。
“末將遵命!”
眾將領命,聲音洪亮,卻都帶著深深的擔憂看向主位上那搖搖欲墜的身影。
趙清鳳看著秦凡強撐的模樣,清冷的眸底深處,掠過一絲難以言喻的心疼,但很快又被更深的決絕取代。
大局為重,他必須活著!
“都……退下吧……”
秦凡揮了揮手,仿佛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帳內將領們無聲而迅速地退了出去,隻留下沉重的寂靜和濃得化不開的藥味。
“怎麽?”
趙清鳳並未離開。她不知何時已悄然走到了主位旁,素手端著一個還冒著熱氣的青瓷藥碗。碗中墨汁般的液體散發著比之前更霸道的苦澀氣息。
她微微俯身,將那碗藥穩穩地放在秦凡手邊的案幾上,發出一聲輕響。
清麗絕倫的臉龐上,依舊沒什麽表情,但那雙鳳目卻微微眯起,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審視,落在他緊閉雙眼、冷汗涔涔的臉上。
“我們秦大帥……”
她的聲音刻意放緩,尾音微微上揚,帶著一種與剛才在眾將麵前截然不同的、近乎刻薄的調侃意味,“還在這兒生……小孩子氣呢?”
“小孩子氣”四個字,被她咬得格外清晰,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揶揄,像一根細針,精準地刺向秦凡此刻最不願示人的虛弱和那點未能親征的憋屈。
秦凡緊閉的眼睫猛地一顫!
一股混雜著憤怒、難堪和被戳破心事的羞惱瞬間衝上頭頂!
他猛地睜開眼,死死地瞪向近在咫尺的趙清鳳!
“你——!”
他想厲聲嗬斥,想用統帥的威嚴壓回去,但一想到這瘋婆娘超高的武力,立馬就慫了下去。
這個認知如同兜頭一盆冰水,瞬間澆熄了他即將噴薄而出的怒火。所有凝聚起來的、想要爆發的氣勢,在這絕對的實力差距麵前,如同被戳破的氣球,“噗”地一聲——泄了個幹淨。
硬剛?打不過!
講理?她那張嘴更毒!
擺官威?她帝姬身份壓死人!
一股巨大的、憋屈的無力感瞬間攫住了他。滿腔的憤怒和不甘,最終隻能化作喉間一聲憋悶至極的、近乎嗚咽的悶哼。
他像一隻被強行按回水裏的炸毛獅子,所有的凶狠都變成了色厲內荏的狼狽。
趙清鳳清晰地捕捉到了他眼神中那瞬間的暴起,又緊接著如同被戳破般迅速萎靡下去的全過程。
她唇角幾不可察地勾起一絲極淡、極冷的弧度,仿佛在說:算你識相。
秦凡被她那洞察一切的眼神看得渾身不自在,仿佛所有的偽裝都被剝開。
巨大的憋屈無處發泄,胸口的悶痛和喉間的血腥氣又一陣陣上湧。
他急需做點什麽來掩飾這難堪的境地,證明自己並非徹底認慫!
目光,幾乎是本能地、帶著一種自暴自棄的凶狠,死死釘在了案幾上那碗散發著恐怖氣息的墨黑藥汁上。
好!喝藥!不就是喝藥嗎?!
他猛地伸出手,動作幅度之大牽動了胸前傷口,劇痛讓他眼前一黑,悶哼出聲,額頭上瞬間滲出更多冷汗。
但他不管不顧,五指如同鐵鉗般狠狠抓住滾燙的碗壁!
灼熱的痛感從掌心傳來,他卻恍若未覺,仿佛那點皮肉之苦比起此刻心頭的憋悶和身體的劇痛根本不值一提!
在趙清鳳冰冷目光的注視下,秦凡如同跟那碗藥有深仇大恨一般,端起碗,仰起頭——
“咕咕咕——!!!”
沒有停頓,沒有猶豫,更沒有絲毫品嚐的意思!他像是要將所有的憤怒、憋屈、不甘和身體的痛苦都隨著這碗藥一起狠狠灌下去!
“哐當!”
空碗被他重重地、幾乎是砸在案幾上!
碗底殘餘的藥汁濺出幾點漆黑的斑點。
秦凡雙手死死撐住案幾邊緣,才勉強支撐住搖搖欲墜的身體。
他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每一次吸氣都像是拉破的風箱,帶著撕裂般的痛楚。
濃烈的苦味在口腔鼻腔裏橫衝直撞,胃裏更是翻江倒海,灼燒感直衝喉頭。
額頭上、脖頸上的青筋猙獰地暴跳著,冷汗如同斷了線的珠子,沿著他緊繃的下頜線、甚至順著濃密的睫毛不斷滴落,砸在冰冷的桌麵上,洇開一小片深色。
他緊閉著眼,牙關咬得咯咯作響,下唇被自己咬出一道深可見白的齒痕,整個人像是剛從水裏撈出來,又像剛經曆了一場酷刑,隻剩下狼狽不堪的喘息和無法抑製的輕微痙攣。
這副強撐威嚴卻慘遭藥力反噬、痛苦得近乎扭曲的模樣,與他平日裏冷峻威嚴、算無遺策的統帥形象,形成了巨大到荒謬的反差。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狼狽和痛苦之中——
一聲極輕、極短促、卻又無比清晰的輕笑,如同冰層乍裂時落下的第一滴清泉,打破了帳內沉重的寂靜。
“噗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