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乳糖真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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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醉了。”她鼓起勇氣伸手,“我扶您…”
    白懷瑾突然低笑。
    笑聲初時壓抑,漸漸癲狂,驚飛簷下夜棲的寒鴉。
    黎心蕊怔怔望著他仰起的脖頸,喉結滾動間,月光在喉間血痂上碎成冰渣。
    “你以為,”他猛然攥住她手腕,“這招對我有用?”
    食盒“哐當”墜地。糯米團子滾落石階,沾了酒漬的桂花釀蜿蜒如血。
    黎心蕊疼得蹙眉,卻見他眼底猩紅翻湧:“當年他們給我下藥時,用的也是這般眼神。”
    竹葉沙沙作響,白懷瑾鬆開手,頭也不回地離開。
    月華浸透桑府角門斑駁的漆皮,白懷瑾玄色衣擺掃過石階青苔。
    魏婆子提著燈籠出來,暖黃光暈映著他腰間半舊的鴛鴦佩:“小姐歇下了。”
    “有勞通傳。”白懷瑾將銀錠塞進婆子掌心,“隻說故人求見。”
    魏婆子掂著銀子歎氣:“郎君何苦…”
    “多謝。”白懷瑾轉身步入夜色,驚起簷下宿鳥,“告訴她我來過便是。”
    二更梆子響過戚府牆頭,桑知胤正舉著酒壺對月高歌。
    見白懷瑾踏月而來,踉蹌著拽人入座:“來得正好!這壇女兒紅埋了十八年。”
    花廳燭火搖曳,戚隆盯著白懷瑾映在窗紙上的剪影,恍如看見雪地裏孤狼的輪廓。
    桑知胤正抱著酒壇子往白玉杯裏倒酒,琥珀酒液濺在石青緞麵上,洇出深色痕跡。
    “今日是來討杯喜酒?”戚隆故意將酒杯碰得叮當響。
    白懷瑾骨節分明的手指劃過杯沿,月光在青瓷上凝成霜:“聽聞七夕燈會熱鬧。”
    桑知胤醉眼朦朧地湊過來:“可不是!前日鈞鈺還說要在朱雀大街包下臨河的畫舫,與妹子共度七夕。”話未說完被戚隆捂住嘴,酒氣混著冷汗浸透掌心。
    “你醉了。”戚隆盯著白懷瑾驟然繃緊的下頜線,“來人,送桑公子回房。”
    廊下秋蟲鳴叫陡然尖銳。
    白懷瑾起身時廣袖帶翻酒壺,瓊漿順著青石磚縫蜿蜒成河:“有勞戚兄打聽畫舫泊處。”
    戚隆盯著他,突然拽住白懷瑾衣袖:“白兄非要如此?謝鈞鈺的劍可不是吃素的!”
    “白某的筆也未嚐不利。”白懷瑾拂開他的手,指腹墨繭擦過錦緞發出細響。
    更漏聲裏,桑知胤的鼾聲忽高忽低。
    戚隆望著白懷瑾消失在月洞門的背影,不禁眉頭緊鎖,為兩位摯友的三角戀糾葛真是操碎了心。
    “冤孽啊!”他抓起冷酒灌進喉嚨,醉眼朦朧間仿佛看見朱雀河上千盞蓮燈俱碎。
    ……
    桑知漪在賽馬場受驚那日,雙膝到現在還發軟。
    當時她渾身發抖站不穩當,還是謝鈞鈺扶著她坐到看台後的。不過回府路上吹了陣風,心裏那份慌亂倒是散得幹淨。
    倒是謝鈞鈺這些天跟丟了魂似的。每日下值不論多晚,總要繞道往桑府跑一趟。
    這天他穿著青色武官常服,腰間銀魚袋沾著灰都沒顧上擦,站在廊下盯著桑知漪喝完安神湯才鬆口氣。
    “我看被瘋馬嚇破膽的是謝大人吧?”桑知漪擱下瓷碗打趣他。
    簷角燈籠光暈落在青年眉骨,照出他眼下淡淡青影。
    謝鈞鈺不接話,伸手將少女攏在掌心的小手抽出來。三寸長的刀繭蹭過她腕間紅繩,從懷裏掏出個繡八卦紋的布囊:“等三清宮真人做完法事,我帶你去請平安符。”
    “你那天送我回家後就去道觀了?”桑知漪摸著布囊上細密的針腳。謝鈞鈺喉結滾動兩下,從袖中摸出塊桂花糖塞進她嘴裏。
    甜味在舌尖化開時,聽見他低低“嗯“了聲。
    其實他還去了相國寺。在觀音殿供長明燈時,香灰落在他手背燙出個紅點。
    從前最煩這些神神鬼鬼的人,如今倒盼著漫天神佛都能聽見他的禱祝。
    桑知漪含著糖塊,這幾日總想著臨川公主的事。
    端陽節遊湖是她攔下的,可馬場驚魂又差點要了公主性命。莫不是閻王要人三更死,哪能留她到五更?
    “你說,”她突然抓住謝鈞鈺衣袖,“要是命中注定要死,怎麽躲都是白費功夫?”
    謝鈞鈺正在給她剝第二顆糖,聞言捏碎半塊糖渣。
    轉頭見小姑娘眼裏水光晃動,倒映著滿庭石榴花都成了血色。他拿巾帕擦淨手指,屈指彈她眉心:“我看,是有人見不得公主活著。”
    桑知漪愣住。這些天她總陷在宿命論的泥潭裏,倒忘了深宅大院裏最常見的把戲。
    前世的公主墜湖說是意外,今生的瘋馬說是畜牲發狂,可皇家獵場的馬匹......
    “會是誰?”她指甲掐進掌心。
    謝鈞鈺把糖塊塞進她微張的唇間,指尖沾到些許胭脂,垂下眼簾:“天家的事,多看少說。”
    桑知漪盯著廊下晃動的銅鈴。其實還有個法子——去問白懷瑾。
    前世他官至宰輔,這些陰私定然清楚。可想起那日試探他時,那人聽到“鴆殺”二字瞬間慘白的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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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侍女捧著冰鎮酸梅湯過來,打斷她的思緒。
    謝鈞鈺接過來試了試溫度才遞給她,青瓷碗沿凝著水珠,涼意滲進指縫。
    桑知漪小口啜飲著。其實知道不是白懷瑾害她,心裏那根刺就軟了一半。
    不是為他開脫,隻是恨人太累。倒不如把心思用在眼前——比如謝鈞鈺袖口磨破的線頭,定是先前翻牆時被瓦片勾的。
    “初八沐休,帶你去放紙鳶?”謝鈞鈺忽然說。他記得上個月路過西市,看見她盯著蝴蝶風箏看了好久。
    少女眼睛倏地亮起來,方才的愁雲散了個幹淨。
    “我想吃乳糖真雪了。”桑知漪突然道。
    菱花窗欞漏進幾縷蟬鳴,她趴在冰裂紋瓷枕上,鬢角碎發被薄汗黏在頸側。
    謝鈞鈺執起象牙柄團扇替她打風,扇麵繪著的並蒂蓮隨著動作輕顫:“真這般饞?”
    “你懂什麽。”桑知漪扯著輕紗襦裙領口,露出小片凝脂般的肌膚,“這暑氣要把人蒸化了。”
    金步搖垂珠掃過謝鈞鈺手背,癢得他喉結滾動。
    前日冰鑒裏鎮著的乳糖真雪猶在眼前,牛乳凝成雪山尖,澆著琥珀色蜜漿,綴著殷紅的櫻桃——恰似那日暗巷裏她被吮得水潤的唇。
    謝鈞鈺忽然起身推開半扇窗,夏風裹著荷香也吹不散他耳後燥熱。
    “謝公子最壞了。”桑知漪扯他衣袖,“上元節還說要把西市糖鋪搬空給我來著。”
    話未說完被喂進瓣冰鎮西瓜,謝鈞鈺屈指彈她眉心:“小沒良心的,昨夜是誰抱著湯婆子喊疼?”
    話音未落,自己先紅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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