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包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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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滿室喧鬧霎時凝住。
    徐雯琴指尖掐進徐笙鳳胳膊,看著眾人潮水般湧向窗邊那個月白身影——桑知漪正扶著青玉案起身,發間珍珠步搖都沒亂半分。
    “怪不得謝小將軍這兩日告假!”穿杏子黃襦裙的娘子撫掌,“原是要等父兄凱旋再成親。”
    眾人哄笑中,晁熙彤突然扯開桑知漪的雲紋袖口,露出半截羊脂玉鐲:“喲,這可是謝家祖傳的寶貝!”
    徐雯琴看著那鐲子在水精燈下泛著柔光。項源上月倒是送過她翡翠鐲,可惜套上來時卡在青樓姐兒的胭脂印上。
    她垂眸飲盡盞中酸梅湯,喉間泛起鐵鏽味。
    “喜事臨門,今日開銷我包了。”桑知漪笑著推開晁熙彤的手,腕間銀鐲叮當撞在冰鑒上。
    魏墨茵突然指著她腰間蹀躞帶:“可別動我庫房的陳年佳釀!”
    鑲著貓兒眼的金鑰匙隨她動作亂晃,倒比徐雯琴的蝴蝶簪更奪目。
    香爐突然爆出個火星,徐雯琴慌忙去扶倒下的纏枝燭台。徐笙鳳冷眼瞧著堂姐指尖燙出的水泡,忽然嗤笑出聲。
    這聲笑混在滿室賀喜聲裏,像塊碎瓷片劃過織錦毯。
    徐雯琴望著被眾人簇擁的桑知漪,看著她笑彎了眉眼的樣子,胸口像堵了團浸水的棉花。
    那抹掛在嘴角的冷笑,像寒冬屋簷下的冰棱子,冷得能刺人。
    她實在想不明白,桑知漪到底有什麽值得人喜歡的?
    就憑那張漂亮臉蛋?
    還是那副傻乎乎的好脾氣?
    難不成是誇她會做幾道點心,能調幾樣時興飲子?
    要說琴棋書畫,桑知漪連她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上。可偏偏自從這丫頭來到京城,自己這個素有才名的徐家小姐,倒成了無人問津的昨日黃花。
    從前那些圍著她轉的公子貴女,如今全圍在桑知漪身邊打轉。
    最讓她意難平的,是表哥白懷瑾。
    多少個午後,她親眼看見表哥在“梅煎素雪”對麵的巷子口徘徊。每當桑知漪像隻歡快的小雀兒奔向謝家三郎時,表哥就躲在梧桐樹影裏,癡癡望著那個背影,直到暮色吞沒長街。
    徐雯琴起初還覺得可笑——這苦情戲演給誰看呢?可漸漸地,她品出了苦澀。表哥不是不想上前,而是恐懼。
    他怕桑知漪厭煩,怕惹那姑娘不快,可又管不住自己的心,隻能像個影子般悄悄來去。
    那些藏在暮色裏的落寞,隻有她看得真切。
    心口像被針尖密密地紮。她那個素來冷情的表哥,竟也會為情所困至此。可轉念間,又生出扭曲的快意——表哥嚐到愛而不得的滋味才好呢!憑什麽自己求而不得,他卻能順遂圓滿?
    她故意帶著項源招搖過市。管他是出了名的浪蕩子又如何?在旁人眼裏,她永遠是那個溫順聽話的表妹。
    是表哥勸她早日定親,她才誤入薄情郎的圈套啊。
    等到被傷透心肝那日,表哥總會心疼的吧?畢竟她是姑姑生前最疼愛的姑娘,表哥總歸要顧念幾分舊情。
    隻要能離他近些,再近些,就算是虛情假意又如何?如今表哥也有了軟肋,再不是刀槍不入的模樣了。
    望著人群中央笑靨如花的桑知漪,徐雯琴慢慢勾起唇角。且讓你再得意些時日,待我拿下表哥,定要你加倍償還。
    ......
    大福樓二層,桑知漪和魏墨茵正在挑首飾。
    臨窗的八仙桌上擺滿各色錦盒,金玉珠翠在晨光裏泛著溫潤的光。
    “京城這些人啊,鼻子比狗還靈。”魏墨茵拈起支點翠鳳釵在鬢邊比劃,“衛國公府剛打了勝仗,連咱們這小鋪子都跟著沾光。這幾日來訂飲子的,十個有八個拐著彎打聽謝鈞鈺。”
    桑知漪正對著菱花鏡試耳墜,聞言指尖一顫,珍珠墜子險些掉在青磚地上。自那日城郊送別後,謝鈞鈺已有月餘不曾來信。
    北境戰事吃緊,她日日盯著驛道方向,連做夢都是馬蹄聲。
    “要我說,謝鈞鈺倒是個有心的。”魏墨茵從妝奩裏抽出支累絲金步搖,“前日他遣人送來的銀絲炭,可比咱們往年用的強百倍。聽說宮裏賞賜的物件裏,光狐裘就有三箱。”
    話音未落,樓下忽然傳來喧嘩。桑知漪探頭望去,隻見幾個錦衣公子正往樓上走,為首的那個腰間佩玉叮當,可不正是項家那位出了名的紈絝?
    魏墨茵臉色微變,拉著表妹就要往屏風後躲。卻聽珠簾嘩啦一響,徐雯琴嬌滴滴的嗓音已飄了進來:“項郎你看,這支金鑲玉的簪子,漂不漂亮?”
    桑知漪僵在原地。她看見徐雯琴半個身子都快掛在項源臂彎裏,裙裾掃過門檻時,露出一截繡著並蒂蓮的茜色裙邊。
    那蓮花針腳細密,分明是白懷瑾最愛的紋樣。
    “這不是桑姑娘麽?”徐雯琴故作驚訝地掩唇,“好巧呀,項郎非要給我添置首飾,說是…”她突然紅了臉,指尖在項源胸口畫圈,“說是下聘時要讓我風風光光的。”
    項源順勢摟住美人纖腰,目光卻黏在桑知漪身上:“桑姑娘若是不嫌棄,改日也來喝杯喜酒?聽說謝鈞鈺不日就要提親,到時候雙喜臨門,豈不妙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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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項公子慎言。”魏墨茵將表妹護在身後,“女兒家的婚事,豈是能拿來玩笑的?”
    徐雯琴倚在項源肩頭吃吃地笑:“表姐莫惱,項郎就是愛說笑。不過…”她忽然湊近桑知漪耳畔,用隻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道:“你說表哥此刻若是在場,會更心疼誰呢?”
    桑知漪聞到她身上淡淡的沉水香。這香氣她再熟悉不過——上個月白懷瑾生辰,徐雯琴送來的賀禮裏,就有一匣這樣的香料。
    她懶得搭理二人,牽著表姐轉身就走了。
    金絲楠木窗欞透進的光影裏,桑知漪的護甲劃過錦盒邊沿。
    大福樓二層的熏香嫋嫋升起,她聽著樓下貴婦們的恭維聲,指尖無意識摩挲著翡翠鐲子——自從衛國公謝文淵班師回朝,這些逢迎便如附骨之疽般纏上來。
    “姑娘看這對如何?”女侍捧著托盤上前,雲紋掩鬢上的紅寶石晃得魏墨茵眯起眼:“老氣橫秋的,倒適合我娘那個歲數。”
    桑知漪輕笑出聲,鬢間步搖隨動作輕晃:“正巧備給母親與姨母的生辰禮。”
    她眼角瞥見樓下來往的華蓋馬車,忽覺那朱紅頂子像極了邊關血染的殘陽。
    魏墨茵佯怒去擰她手臂:“小沒良心的,上回我娘還念叨你比親閨女貼心!”忽又壓低聲音,“聽說謝鈞鈺昨夜又策馬闖了宵禁?”
    桑知漪手一抖,茶湯潑濕了袖口繡的海棠。自從衛國公府加封河內之地,謝鈞鈺便三天兩頭惹出事端。前日當街鞭打禮部侍郎之子,昨日又縱馬踏碎貢品,偏偏聖上總輕飄飄一句“少年意氣”便揭過。
    “這對玉鐲成色倒好。”她岔開話頭,羊脂玉溫潤的光澤映得腕間青筋愈發分明。
    銅鏡裏映出大福樓外等候的謝府家仆,玄色腰牌上“謝”字金漆刺得她太陽穴突突直跳。
    女侍突然跪地告罪:“夫人恕罪,新製的耳墜都被貴客包圓了。”
    魏墨茵挑眉:“全京城耳飾都叫她買盡了不成?”
    “莫不是哪家癡情郎給心上人備嫁妝?”魏墨茵的調笑刺破回憶。
    桑知漪望著樓下來送冰鑒的謝府小廝,喉間泛起酸澀。從前謝鈞鈺總捧著各色耳飾翻牆而來,如今衛國公府炙手可熱,倒有半月未見人影。
    自鳴鍾敲響三下,魏墨茵突然扯她衣袖:“那不是裘熙?”
    順著望去,謝鈞鈺的貼身侍衛正與掌櫃爭執。玄鐵腰牌拍在櫃麵震得茶盞亂顫:“我家公子要的東西,誰敢截胡!”
    桑知漪指尖掐進掌心。
    “知漪!”魏墨茵推她胳膊,“發什麽愣呢?”燭台映出她蒼白的臉色,“可是暑氣太重?”
    樓下的裘熙突然抬頭,四目相對的刹那倉皇避開。桑知漪盯著他懷中露出的錦盒邊角——正是上月謝鈞鈺說要親手打造的並蒂蓮耳墜圖樣。
    “姑娘!”謝府丫鬟急匆匆上樓,“公子讓送來的冰鎮楊梅。”琉璃碗中紫紅果實浸著碎冰,桑知漪卻想起昨夜噩夢——謝鈞鈺玄甲染血立於屍山之上,手中長槍挑著繡“桑”字的絹帕。
    魏墨茵忽地冷笑:“謝小將軍如今倒是矜貴,連麵都不肯露了。”桑知漪舀起顆楊梅,汁水在舌尖炸開酸澀:“許是忙著籌備慶功宴。”
    桑知漪麵上笑著,心下隱隱有些忐忑。
    ……
    晨霧還沒散透,謝鈞鈺已經踩著露水進了桑府。青石板上還凝著水珠,他玄色袍角掃過時帶起細碎的涼意。
    桑知漪站在廊下看他匆匆走來,鬢角沾著薄汗。兩人不過說了盞茶功夫的話,謝鈞鈺又要告辭。
    “可是朝中出事了?”桑知漪追了兩步,繡鞋尖堪堪停在台階邊緣。
    謝鈞鈺轉身時帶起一陣鬆柏香。
    他笑著搖頭,指腹輕輕摩挲她發間的珍珠簪:“父親凱旋後府裏雜事堆成山,等忙過這幾日就能閑下來了。”話沒說完,簷角銅鈴忽然叮咚作響,他臉色微變,“我真得走了。”
    桑知漪望著他匆匆離去的背影發呆,廊下鸚鵡突然撲棱翅膀,驚得她心頭一跳。
    這日晌午,桑知漪把魏嬤嬤叫到偏廳。
    雕花窗欞透進的日光斜斜切在地上,將老嬤嬤的影子拉得老長。
    “白公子...還來角門麽?”
    魏嬤嬤正捧著茶盞的手一抖,青瓷蓋磕出清脆的響。
    她偷眼去瞧大小姐神色,見那蔥白指尖正無意識地摩挲著茶盞上纏枝蓮紋,忙垂首道:“隔三差五總要來趟,前兒夜裏還見他在牆根下轉悠呢。”
    桑知漪聽罷,神色微微一滯。
    事實上,她內心並未抱有任何期待。
    白懷瑾素來都是一位傲骨錚錚的人。當時,她的話語決絕而出,他應當不會再踏足此地。
    她本打算親自前往白府,請他共談一番,卻沒想到,他竟然還會主動來到角門。
    她記得那日秋雨綿綿,自己把白懷瑾送的青玉耳璫摔在石階上。
    碎玉濺起的泥點子沾在他月白袍角,像暈開的血漬。
    “每次來都帶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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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不!”魏嬤嬤從袖中摸出個巴掌大的梨木匣,“上月廿三送的是翡翠滴珠耳墜,前幾日是這個。”掀開蓋子,金絲纏枝紋路間嵌著兩枚琥珀,日光下泛著蜜糖似的光。
    桑知漪拈起耳墜對著光看,忽然想起大福樓那日徐雯琴裙角的並蒂蓮。金線走針的方向,與眼前這纏枝紋如出一轍。
    “收了多少?”
    “統共二十八副。”魏嬤嬤跪著往前挪了半步,“老奴都收在樟木箱裏,連包耳墜的軟綢都沒敢扔。”說著從懷裏掏出疊整整齊齊的綢布,最上頭那塊還繡著白府的徽記。
    桑知漪接過綢布,指尖觸到細密的針腳。
    前世她總嫌白懷瑾送的耳飾老氣,如今細看才發覺,那些紋樣都是照著她舊衣上的花樣描的。
    “下次他再來…”桑知漪將耳墜放回匣中,金鎖扣“哢嗒”一聲合上,“帶他來見我。”
    魏嬤嬤愣在原地。她記得三個月前大小姐發狠話的模樣,那時廊下的石榴花紅得滴血,大小姐咬著牙說“他若再來,就拿掃帚趕出去“。
    “小姐這是…”話到嘴邊又咽回去,魏嬤嬤瞥見妝台上謝三郎送的珊瑚釵,突然福至心靈——這是要兩頭吊著呢!果然高門貴女的手段,不是她們這些粗人能琢磨透的。
    日頭西斜時,桑知漪獨自坐在妝鏡前。
    二十八副耳飾在錦緞上鋪開,映著燭光晃出一片璀璨。
    窗外忽然傳來更鼓聲,驚得她手一抖。瑪瑙耳墜滾落在青磚地上,發出清脆的響。
    桑知漪彎腰去撿,忽然瞥見銅鏡裏自己耳垂上空空如也——自重生後,她便再不肯戴任何耳飾了。
    三更天的梆子響過第二遍時,白懷瑾正在角門外徘徊。墨色大氅裹住清瘦身形,掌心攥著的錦盒已被捂得溫熱。
    這是他跑遍西市尋來的月光石耳墜,石紋天然勾出枝頭雀兒的形狀。
    牆內突然傳來腳步聲,白懷瑾慌忙後退。
    卻見角門“吱呀”開了條縫,魏嬤嬤提著燈籠探出頭:“白公子且等等,我們小姐囑咐過…”話音未落,白懷瑾已轉身疾走,大氅掃過牆邊忍冬藤,驚落一地白霜。
    魏嬤嬤望著那道倉皇背影,搖頭歎氣。
    燈籠照見青石板上散落的忍冬花,其中混著根白玉簪——正是去年端午白懷瑾掉在此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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