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皇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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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知漪望著腕上紅痕發怔。
前世洞房夜白懷瑾扯落她衣帶時,也是這般不容抗拒的力道。她突然輕笑出聲,驚得兩個男人同時鬆手。
“前頭就是桑府。”她將貂裘與鶴氅疊好分還兩人,“兄長今日當值,白公子改日再來喝茶罷。”
白懷瑾臨下車前突然回身,雪光映得他麵色慘白:“明日西市百戲,我訂了臨街雅間。”他瞥了眼藺仲晏,“令兄也會來。”
桑知漪尚未開口,藺仲晏已笑著接話:“正巧我也要陪姐姐看百戲。”他指尖摩挲著桑知漪袖口纏枝紋,“人多才熱鬧,白公子說是不是?”
白懷瑾和藺仲晏同時從座位上彈起來,兩具年輕的身軀像繃緊的弓弦。
白懷瑾年長幾歲的優勢在此刻盡顯,肩背撐得玄色錦袍微微發皺。
相比之下,藺仲晏的竹青色直裰還帶著少年人的單薄,可那張白玉似的臉在暮色裏泛著冷光。
“請。”白懷瑾的手搭在車簾邊緣。
“請。”藺仲晏的手指也扣在另一側。
車簾在兩人指縫間皺成幾道折痕,細碎的金線紋路在暮色裏忽明忽暗。桑知漪攏著兔毛手籠端坐中間,眼看著兩道影子將自己罩在中間。
她忽然想起今晨在玉露堂買胭脂時,掌櫃娘子說新到的口脂喚作“鶴頂紅”。
“漪兒?”
車簾突然被掀開,桑知胤探進半個身子。
寒風吹散車內的沉水香,他瞧見白懷瑾與藺仲晏分坐兩側,中間空出的位置還殘留著妹妹的體溫。
兩雙眼睛齊齊望過來,一雙如古井沉冰,一雙似春水凝霜。
“大哥。”桑知漪扶著兄長的手跳下車,鹿皮小靴踩在積雪上咯吱作響。
她刻意不去看身後動靜,可那兩道腳步聲就像踩在耳膜上——白懷瑾的皂靴落地沉穩,藺仲晏的雲履輕得像貓兒。
戚隆正往掌心嗬氣,見狀差點咬到舌頭。乖乖,這兩個人往門前青石階上一站,活脫脫是話本子裏走出來的文武判官。
一個眉目如墨暈染宣紙,一個姿容似雪落梅枝,偏生都盯著桑家小妹的背影瞧。
“這是給伯母的。”藺仲晏捧著油紙包往前遞,指尖被寒風凍得發紅。糖霜裹著的山楂球滾了兩下,恰似他此刻亂跳的心。
方才在馬車裏,他分明看見白懷瑾腰間墜著枚雙魚佩——和知漪姐姐荷包上的紋樣一模一樣。
桑知胤剛要接,白懷瑾忽然輕咳一聲:“聽聞令堂有消渴之症?”
他目光掃過那包甜食,語氣比簷下冰棱還冷三分:“糖漬之物怕是吃的不太好。”
“白大哥教訓得是。”藺仲晏指尖微顫,油紙包發出簌簌輕響。他轉頭看向桑知漪時,眼尾泛起薄紅:“是我思慮不周,明日再去東市尋些其他點心。”
“母親就饞這口。”桑知漪突然開口,鴉青睫羽上沾著細雪,“上回偷吃半碗冰酥山,被張嬤嬤念叨了整日。”她接過油紙包轉身便走,石榴紅鬥篷在雪地上拖出蜿蜒痕跡。
三個男人目送那抹紅影消失在月亮門後。
“桑大哥。”藺仲晏躬身作揖,露出後頸一節白玉似的肌膚,“國子監的課業…”他頓了頓,餘光瞥見白懷瑾腰間玉佩在暮色中泛著幽光,“改日再向白大哥討教。”
白懷瑾負在身後的手驟然收緊。他記得清楚,三日前在翰林院值房,小太監送來食盒裏裝著玫瑰酥——正是桑家廚娘最拿手的點心。
食盒底層還壓著張灑金箋,寫著“多謝白翰林贈書“,字跡卻與眼前少年一般無二。
車輪碾過青石板的聲響漸遠,戚隆突然拍腿:“我想起來了!去年端午龍舟賽,穿月白衫子奪了彩頭的…”話沒說完就被桑知胤捂住嘴。
兩人再看白懷瑾,隻見他盯著門楣上“積善餘慶“的匾額,唇角抿成筆直的線。
內院傳來清脆的笑聲。桑知漪正倚在美人靠上喂錦鯉,指尖沾著糖霜往池子裏點。
紅鱗攪碎一池碎冰,她望著水麵倒影輕笑:“笨魚。”也不知道是在說池中之物,還是外頭那幾個呆子。
更漏聲起時,白懷瑾站在桑府西牆外。
他記得這裏原有個狗洞,如今牆根覆著厚雪,忽見一枝紅梅探出牆頭,花瓣上還凝著未化的雪粒。
桑知胤站在廊下搓著凍紅的手:“藺仲晏當真看上漪兒了?”他始終不願相信,自己從小照看的兄弟會對親妹妹桑知漪存著別樣心思。
戚隆斜倚著朱漆柱子直翻白眼:“明眼人都瞧得出來。非得要白懷瑾和鄰家小子打起來才信?”這話說得桑知胤耳根發燙,甩著袖子就往屋裏走:“天冷,你早些回吧。”
戚隆望著好友背影直搖頭。
......
臘月裏的雪片簌簌往下砸,桑知漪裹著白狐裘窩在暖閣裏。她開的香飲鋪子“梅煎素雪”已半月未去照看——自打入了冬,生意愈發冷清,索性整日在家臨帖作畫。
這日雪後初晴,菱花窗外的日頭晃得人睜不開眼。桑知漪吩咐丫鬟備好手爐,踩著新絮的棉靴往鋪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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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過街角卻見自家店門前停著七八輛馬車,青布簾子被北風掀起,露出裏頭金線繡的轎廂紋樣。
“東家可算來了!”侍女春杏急慌慌迎上來,“從前日起就日日客滿,今日連外堂都加了座兒。”話音未落,表姐魏墨茵捧著手爐從裏間轉出,裙角沾著幾片梅花瓣。
“我的好妹妹,你還蒙在鼓裏呢?”魏墨茵拉著她往賬房走,“前日宮宴上,鹿皇後當著諸位命婦的麵誇咱們的雪梨膏好,佑國公夫人今早特意差人來說的。”
桑知漪手一抖,茶盞險些摔了:“皇後娘娘怎會知曉我們鋪子?”
“八成是鹿寒那小子。”魏墨茵指著西邊佑國公府方向,“聽說皇後最疼這個侄兒。往後他再來,咱們把新製的蜜餞都給他裝上。”
......
此時的長樂宮,地龍燒得正暖,鹿皇後撥弄著琉璃盞裏的梅花,忽聽廊下傳來環佩叮當。
胞弟鹿鼎季披著玄色大氅進來,肩頭還沾著未化的雪粒。
“寒兒近日可安分?”皇後示意宮人添茶。鹿鼎季慢悠悠抿了口君山銀針:“前日剛把蘇通判家幼子揍了,昨日又去堵人家巷口。”
皇後撚著佛珠直笑:“這孩子隨了誰?”
她唇角微揚,露出一抹戲謔的笑意,“為何偏要緊盯著這一位不放呢?蘇家的老夫人,向來是個讓人頭疼的角色。”
鹿鼎季卻依然保持著他那超然的姿態,輕描淡寫地回應了一聲,“寒兒的心思確實多變莫測。”
這個孩子,確實讓人心生愛憐,但同時也是一種甜蜜的負擔。
鹿皇後與鹿鼎季這對姐弟倆,容貌相似得令人驚歎,都散發著一種高貴而典雅的氣質。
然而,鹿鼎季的氣質中更蘊含著一種溫和與寧靜,他的一舉一動都透露出一種溫文爾雅的氣質,仿佛他的情感波動都被他那總是洋溢著溫和笑容的麵容所掩飾,讓人難以窺見其真實的內心世界。
鹿皇後指尖撥弄著翡翠十八子手串,目光落在下首端坐的胞弟身上。
青玉磚映著窗欞透進的碎光,將他雲紋錦袍上的銀線暗繡照得時隱時現。
“怎麽想起來,叫我幫著一間叫做‘梅煎素雪’的香飲鋪子說話?”她忽然開口,腕間碧璽珠串碰出清脆響動。
鹿鼎季正用茶蓋撇去浮沫,聞言手腕微頓。
茶盞擱在紫檀幾上時,袖口雲氣紋恰巧遮住左手拇指的白玉指環。那寸許寬的玉環泛著羊脂光澤,倒比禦賜的翡翠扳指更襯他骨節分明的手。
“還個人情而已。”他聲線清越如碎玉投盤,偏又帶著世家公子的疏離。
鹿皇後盯著他低垂的眉睫,忽然想起幼弟七歲時將受傷的雪鴞藏在書箱裏。那時他也是這般神色淡淡地說“撿了隻破風箏“,可每日偷偷用鮮肉喂養。
“寒兒說那鋪子的東家是個大家閨秀。”她故意將茶盞往案幾重重一放,盞托與青瓷相撞的聲響驚飛簷下雀鳥,“桑家姑娘若合你心意,不如上門提親?”
“阿姐。”鹿鼎季忽然抬眸,眼底似有碎冰浮動,“她該配個清淨人家。”
殿內熏籠騰起龍涎香霧,將皇後喉間酸澀熏得更重。
“晉王漸長,總要替他籌謀。”鹿鼎季話鋒陡轉,廣袖拂過案幾時帶起沉香餘韻,“都察院新晉的白懷瑾,已查出漕運虧空與瑞王府的幹係。”
鹿皇後心頭一跳。前日睿王世子剛送來十斛南海珍珠,說是給晉王練字用的砑光箋做襯。她攥緊手串上冰涼的翡翠佛頭:“潯兒平日最敬重你這個舅舅。”
“正月十五崇文閣走水,燒的是江南春汛的折子。”鹿鼎季指尖輕點茶盞,水痕在紫檀木上暈開深色痕跡,“白懷瑾三日內便查出火油來自西市胡商。”
殿外忽起寒風,卷著細雪撲在茜紗窗上。
皇後看著胞弟被雪光映得愈發清冷的麵容,恍然驚覺他眼角已有了細紋。當年抱著雪鴞說“破風箏“的孩子,如今連關心人都要繞著九曲回廊。
“你總該...…”她話音未落便被截斷。
“護國公府三百七十六口人。”鹿鼎季起身時帶落幾片茉莉香片,雪青官袍在光影中泛起流水紋,“上月莊子上有佃戶為爭水渠械鬥,用的竟是軍中淘汰的弩機。”
皇後盯著他腰間墨玉禁步,想起禁軍統領前日遞的折子。
那上麵說京郊流民中混著北狄探子,而流民聚集處恰有晉王府的粥棚。
“桑姑娘的梅煎飲能治春燥。”鹿鼎季行至殿門又駐足,望著庭中覆雪的老梅,“昨日太醫院說,太後咳疾又犯了。”
朱漆門扉開合間,寒風卷著雪粒子撲進來。
皇後望著案幾上漸漸冷透的茶湯,忽然想起那個雪鴞的故事結局——小鼎季親手放飛養好的鳥兒,卻在它爪上係了銀鈴鐺。
“去查查‘梅煎素雪’往各府送的帖子。”她突然對心腹宮女吩咐,“尤其是東宮的。”
……
白懷瑾近日學了個新招數——這得歸功於總往桑夫人跟前獻殷勤的藺仲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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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有人能圍著未來丈母娘轉,他為何不能與未來老丈人套近乎?
這日揣著新得的《鬆雪齋帖》往桑府書房去,隔著老遠就聽見桑淩珣在吟誦新作。
“先生這首《雪霽賦》,頗有謝朓"餘霞散成綺"的意境。”白懷瑾立在廊下聽完,適時遞上茶盞。
他雖不擅詩詞,但勝在深諳人心,三兩句便說得桑淩珣捋須而笑。
不過旬日,桑家書房便成了兩人論道之所。
這日桑淩珣特意喚來長子,將案頭堆著的詩稿往前一推:“為父近來可有進益?”
桑知胤隨手翻了兩頁,墨跡未幹的《詠竹》詩上還沾著茶漬:“兒子實在看不出精進之處。”
這話戳了文人的肺管子。桑淩珣抓起鎮紙敲得案幾咚咚響:“難怪人家是探花郎,你連二甲頭名都夠不著!”
臘月廿三,桑淩珣邀白懷瑾赴城南雅集。
白懷瑾本要推辭,忽想起什麽似的問道:“可是在清漪園?”得到肯定答複後,眼底掠過一絲笑意。
此刻,梅林深處,桑知漪正踮腳摘取枝頭積雪。天青襦裙掃過滿地碎瓊,懷裏捧著的陶罐已盛了七分滿——這是要用來煮“寒梅飲”的。
自打得了皇後青睞,“梅煎素雪”的訂單如雪片般飛來。桑知漪這些日子忙著試新方子,鼻尖總沾著各色香料,倒把生辰禮的事忘了個幹淨。
直到看見廊下拴著的小馬駒,她才想起謝鈞鈺月前寄來的信。
那信箋被炭火烘得發脆,展開時簌簌落下一片枯葉,北境的風沙味撲麵而來。
“......營中炊飯總夾著砂礫,倒想起姑娘煮的杏仁茶。前日獵得白狐,毛色極好,已著人硝製...…”桑知漪指尖撫過“生辰”二字,墨跡已有些暈開。算算日子,這信竟在路上走了月餘。
最末一頁畫著歪歪扭扭的梅枝,旁邊注著“北地無梅”。桑知漪將信箋按在胸口,悵然若失。
信中每一行字句都如細水長流,她能細膩地察覺到,字裏行間透露出的謝鈞鈺變得更加成熟穩重。曾經洋溢在他身上的那份無憂無慮、陽光般的朝氣已逐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為深沉的堅韌力量。
唯一恒久不變的,是他那如春風般的細膩體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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