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晉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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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桑知胤看著白懷瑾的反應,也是一頭霧水。
    他微微眯起雙眼,眉頭緊鎖,疑惑地問道,“你是不是對我父親施加了某種壓迫?或者是握有他的某種把柄?你最好小心,否則我非得告訴桑知漪不可!”
    白懷瑾在經曆了最初的震驚之後,很快便明白了這車禮物背後的真正意圖。
    他的臉上閃過一絲尷尬的苦笑,心中卻是憂慮重重,深怕桑知漪會因此產生誤會。
    “你將東西帶回去,我現在就去找桑知漪澄清誤會!”
    白懷瑾攥緊馬鞭的手背青筋暴起,顧不得桑知胤在後頭喊話,揚鞭狠抽馬臀。馬蹄踏碎青石板上的薄霜,轉眼便消失在巷口拐角處。
    桑知胤彎腰撿起被馬蹄掀翻的錦盒,嗤笑著彈去盒麵塵土。
    府裏這兩日熱鬧得很,東院書房日日傳來白懷瑾與父親談論朝政的朗聲,西院花廳又總飄著藺仲晏給母親請安的茶香。
    白懷瑾倒是聰明,偏挑章洪磊貪墨案大做文章,如今怕是被反咬一口,惹得小妹誤會了。
    “白瓷瓶兩對、蜀錦十匹……”桑知胤掀開禮車篷布清點,忽然瞥見個雕花檀木匣子。他指尖剛觸到銅扣,又像被火燎似的縮回來。
    罷了,這定是白懷瑾要送給小妹的物件,他才不摻和這些兒女情長的麻煩事。
    烏雲壓得極低,桑知胤仰頭望著灰蒙蒙的天,忽然想起去年臘月小妹生辰,白懷瑾冒雪送來紅梅盆景的情形。
    那時他立在廊下看兩人對弈,白懷瑾悄悄將暖手爐塞給小妹的模樣,倒比現在這副急吼吼的樣子順眼得多。
    “駕——”
    白懷瑾縱馬穿過朱雀大街時,第一片雪花正落在他發冠上。
    梅煎素雪鋪子前的燈籠在風裏打轉,掌櫃的縮著脖子說桑姑娘前腳剛走,他握韁繩的手緊了又鬆。該追去桑府還是先處理那車要命的賀禮?
    風卷著雪粒子刮在臉上生疼,他終於想起桑知胤慣常的做派——那家夥定是連人帶車都撂在街邊了!
    調轉馬頭時,他聽見自己玄色大氅在風裏獵獵作響。
    如今想來,那些刻意在桑大人麵前表現的勤勉,倒不如當初雪夜共飲的真心。
    桑知漪倚在漏風的車廂裏,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袖口銀線繡的纏枝紋。
    車轅斷裂的豁口灌進冷風,吹得翠鶯新梳的雙螺髻都歪了。小丫頭正要抱怨,忽見自家小姐望著車窗外發怔——漫天飛雪裏,青石板上兩道新鮮車轍正被新雪覆蓋。
    “小姐,護國公的馬車!”翠鶯突然扯她衣袖。
    桑知漪轉頭望去,四目相對的刹那,那人眼底漾起的笑意比爐上溫著的梅子酒還暖。
    鹿鼎季今日未著官服,鴉青色氅衣領口綴著圈銀狐毛,襯得他眉目愈發清朗。
    隨從過來傳話時,桑知漪瞥見那駕玄鐵包角的馬車竟緩緩停在了三丈外。
    這個距離既全了禮數,又足夠護住女兒家名聲。她垂眸撫平裙裾褶皺,聽見車外積雪被踩實的咯吱聲越來越近。
    “桑姑娘。”
    溫潤嗓音混著風雪傳來,鹿鼎季執傘立在五步開外。傘麵微傾,露出他凍得發紅的指節。
    桑知漪忽然想起去歲宮宴,這位年輕的護國公也是這般站在階下,替迷路的六公主擋去寒風,自己半邊身子卻浸在雨裏。
    “雪天路滑,姑娘若不嫌棄……”
    話未說完,一陣疾風掀翻傘麵。
    鹿鼎季抬手去擋,大氅前襟頓時落滿碎玉似的雪粒。桑知漪瞧見他發頂凝著的冰晶,忽然想起兄長說過,北境將士最忌濕寒入體——這位戍邊五載的護國公,左肩舊傷每逢雨雪便隱隱作痛。
    “國公爺的馬車……”她開口才驚覺嗓音有些發顫,忙將暖手爐塞給翠鶯,“煩請稍候片刻。”
    鹿鼎季看著鵝黃裙裾掃過車轅,忽然想起北疆的月亮。
    也是這樣清清冷冷的光,照在戈壁灘的礫石上。他後退半步讓出通道,油紙傘嚴嚴實實罩住少女頭頂,自己大氅肩頭轉眼又積了層雪。
    “姑娘小心足下。”他虛扶一把,指尖將將觸到對方袖口便迅速收回。
    桑知漪轉身問道:“護國公原本是要往何處去?”
    鹿鼎季立在馬車旁,玄色大氅上落著細雪。他抬手拂去肩頭雪粒,溫聲說了去處方向。
    天際壓著鉛灰色雲層,鵝毛大雪紛紛揚揚,朱雀大街的青石板已覆上三指厚的積雪。
    “倒是巧了。”桑知漪望著簷角垂落的冰棱,嗬出的白霧在眼前散開,“這般天氣,總不好讓國公爺在風雪裏候著。若您不嫌麻煩,可否捎我一程?”
    她說話時睫毛沾了雪粒,在眼瞼投下細碎光影。
    鹿鼎季目光掠過她凍得發紅的指尖,解下腰間暖玉遞過去:“桑小姐請。”待她接過暖玉,又補了句:“隻是要委屈小姐與我同乘。”
    這話說得客氣。護國公府的馬車足有尋常車駕兩倍寬大,車轅上懸著的青銅鈴在風雪中叮咚作響。
    桑知漪扶著車轅踏進車廂時,聞見一縷若有似無的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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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車內暖意撲麵而來。四角懸著的銀絲炭爐燒得正旺,紫檀案幾上錯金博山爐騰起嫋嫋青煙。
    鹿鼎季坐在東側軟墊上,膝頭攤著本《水經注》,見她進來便將書卷合攏擱在案頭。
    “去朱雀街。”他隔著車簾吩咐車夫,嗓音比尋常男子清潤三分。車輪碾過積雪發出咯吱聲響,車廂內隻餘炭火劈啪。
    桑知漪悄悄用餘光打量。這位權傾朝野的護國公生得極好,眉骨如裁,鼻梁高挺,垂眸時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陰影。
    他今日未戴冠,墨發用玉簪半束,倒比平日少了幾分淩厲。
    博山爐頂的青煙忽而繃直如弦。桑知漪盯著那縷煙,見它倏地散作雲霧狀,忍不住輕笑出聲。鹿鼎季抬眼時,正撞見她頰邊梨渦。
    “可是喜歡這香?”他問得突然,驚得桑知漪指尖一顫。暖玉從膝頭滑落,被他伸手接住。
    “國公爺恕罪。”桑知漪耳尖發燙,忙指向爐頂:“您看這煙——”話音未落,那煙絲又直直升騰,她眼底泛起狡黠:“原是想說這爐子雕工精巧,誰料被您驚散了煙紋。”
    鹿鼎季怔了怔,旋即低笑出聲。他這一笑如春冰乍破,周身肅冷之氣盡散:“是某唐突了。”
    說著將暖玉放回案幾,指尖不經意擦過爐身,“這博山爐乃前朝舊物,爐身鑄著層疊山巒,獵戶持弓逐鹿其間——桑小姐可知典故?”
    桑知漪搖頭,發間步搖輕晃。鹿鼎季屈指叩了叩爐身:“《西京雜記》有載,長安巧匠丁緩作九層博山香爐,鏤以奇禽異獸,皆自然能動。”他說話時袖間梅香愈濃,與爐中冷香交織成雪後初晴的氣息。
    車外風雪呼嘯,車內暖香氤氳。桑知漪注意到他執書的手——骨節分明,虎口有薄繭,應是常年握劍所致。這般人物,難怪京中貴女們趨之若鶩。
    “寒兒前日送來幾幅畫作。”鹿鼎季忽然開口,從袖中取出卷軸,“說是臨摹小姐的《雪竹圖》,卻總不得其神。”展開的宣紙上墨竹挺拔,隻是枝葉稍顯板滯。
    桑知漪湊近細看,發梢掃過案幾:“令郎用墨過重了。畫雪竹講究留白,需得…”她指尖虛點畫紙,腕間翡翠鐲與鹿鼎季的墨玉扳指不過寸許距離。
    車轅猛地顛簸。桑知漪身形一晃,被鹿鼎季扶住手腕。
    他掌心溫度透過衣袖傳來,驚得她慌忙後撤,卻不慎碰翻案上茶盞。
    “當心燙。”鹿鼎季抽回手的速度比她還快,仿佛方才的觸碰隻是錯覺。他取過絲帕擦拭案幾水漬,袖擺掃過爐頂青煙,將那縷煙絲攪得支離破碎。
    桑知漪盯著重新聚攏的煙跡,忽然想起什麽:“這香...可是雪中春信?”她曾在古籍中見過記載,此香需取臘月梅花蕊上初雪,佐以沉水香慢焙而成。
    鹿鼎季頷首,眼底掠過訝色:“小姐竟識得此香。”他自腰間解下鎏金銀香球,“這裏頭盛的才是雪中春信。”鏤空球體內隱約可見香丸,隨著馬車顛簸發出細微響動。
    車外傳來馬匹嘶鳴。鹿鼎季撩開車簾,見積雪已沒過馬蹄:“怕是還要耽擱些時辰。”
    他轉頭時,發現桑知漪正望著香球出神,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陰影,像極了畫中工筆描摹的仕女。
    博山爐青煙忽而打了個旋。桑知漪伸手虛攏那縷煙,煙絲卻從指縫溜走。
    她抬眼笑道:“這煙倒似活物。”話音未落,馬車劇烈顛簸,她整個人朝前傾去。
    鹿鼎季下意識伸手攬住她肩頭。女子發間木樨香撲麵而來,混著他袖間冷梅香,在暖意熏蒸的車廂裏釀出旖旎氣息。
    桑知漪慌忙坐直身子,耳尖紅得能滴血。
    “國公爺見諒。”她話音未落,忽覺掌心微涼。低頭看去,竟是方才慌亂間扯落了鹿鼎季的玉簪。墨發如瀑散落,襯得他眉眼愈發深邃。
    鹿鼎季卻渾不在意,隨手將長發攏至肩後:“無妨。”他拾起玉簪置於案上,發梢還沾著方才沾染的暖爐熏香,“倒是某該向小姐賠罪。”
    車外風雪漸歇。桑知漪望著他隨意束發的模樣,忽然想起京中關於護國公的傳聞——十七歲領兵大破北狄,二十五歲官拜樞密使,如今不過而立之年,已是三朝元老。
    這般人物,此刻卻在她麵前散著發談論香道。
    桑知漪望著重新聚攏的博山爐青煙,忽然覺得這場風雪中的偶遇,倒似話本裏寫的機緣了。
    鹿鼎季的目光掠過博山爐上升起的青煙,“若喜歡這物件,贈與姑娘便是。”
    桑知漪指尖繞著帕子,將暖手爐換到另一側膝頭,“若這般輕易收禮,隻怕滿京城的姑娘都盼著坐護國公的馬車了。”
    她眼尾微揚,鬢邊珠花隨馬車顛簸輕顫,玩笑話裏藏著分寸。
    青年將領握著書卷的手指頓了頓,終究沒再堅持。
    車簾外雪粒子敲打篷布的聲音漸密,書頁間墨香混著暖爐裏的沉水香,竟衝淡了方才的尷尬。
    桑知漪數著博山爐鏤空處透出的光影,忽然聽見車轅軋過青石板的響動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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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娘,到了。”
    鹿鼎季抬手掀簾的動作停在半空。桑府門前的石獅子上覆著厚雪,管家提著燈籠匆匆迎出來。
    他看見少女緋色鬥篷掃過車轅,在雪地上旋出半朵紅梅。門扉將合時,那抹豔色忽然回首,隔著紛紛揚揚的雪幕朝他揮手。
    錯金爐裏的香灰突然爆出火星。鹿鼎季下意識用書卷壓住翻飛的紙頁,等再抬頭,朱漆大門已嚴嚴實實合攏。
    玄色車簾垂下時帶進幾片雪花,正落在方才桑知漪坐過的錦墊上。
    “去晉王府。”
    車輪碾過積雪的聲響格外沉悶。侍從舉著燈燭進來添炭時,發現主子仍盯著案幾上的香爐。青煙嫋繞中,那支碧玉簪的光澤仿佛還在眼前晃動——就像三年前他在西域見過的和田籽玉,溫潤裏透著冷清。
    楚玉潯握著劍柄在暖閣裏來回踱步,鹿皮靴將波斯地毯踩出深深褶皺。
    窗外風雪呼嘯,卻蓋不住他劈頭蓋臉的質問:“舅舅可知白懷瑾今日又提審了三個鹽商?戶部的賬本根本經不起查!”
    鹿鼎季解下沾雪的大氅,炭盆裏突然炸開的火星映亮他眉間褶皺。晉王身後站著個不斷擦汗的圓臉官員,正是戶部侍郎章洪磊——官袍前襟濕了大片,也不知是雪水還是冷汗。
    “預提鹽引的餘息銀兩,曆年差額約三百八十萬兩。”青年將領嗓音清冷如簷下冰棱,指尖在黃花梨案幾上叩出規律輕響,“其中一百二十萬兩經揚州錢莊流入隴西,剩餘...該在晉王府別院的地窖裏?”
    楚玉潯猛地轉身,劍穗上綴著的玉玨撞在柱子上發出脆響。
    章洪磊撲通跪倒在地,額頭重重磕上青磚:“下官...下官實在沒法子!白禦史拿著陛下親賜的令牌,今晨已帶人封了戶部檔案庫。”
    “廢物!”晉王抬腳要踹,被鹿鼎季一個眼神釘在原地。暖閣突然靜得可怕,唯有銅漏滴滴答答的聲響。
    鹿鼎季端起茶盞,看著水麵浮沫慢慢聚散:“三日前我讓殿下結交白懷瑾,殿下是如何做的?”
    楚玉潯臉色鐵青。那日他命人往都察院送去的紫檀棋枰,原封不動被退了回來。
    白懷瑾竟在回帖上寫著“君子不奪人所好”,生生打了他的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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