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裝糊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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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雯琴的絹帕突然燃起藍火,嚇得她甩手扔進銅盆。
    這是她特製的磷粉帕,本打算裝作被桑知漪推入火場的證據。
    “既要裝可憐…”白懷瑾吹滅燭火,任月光淌進窗欞,“怎麽不繼續說你為我祈福落下的咳疾?不說你父親臨終托孤?”
    院外傳來更鼓聲,徐雯琴突然褪去柔弱模樣,染著鳳仙花汁的指甲劃過案上棋枰:“懷瑾哥哥既知我手段,就該明白除去我,那些書信明日就會傳遍汴京。”
    她指尖挑起張泛黃的紙,“比如永昌五年,你為保兵權與北狄公主…”
    白懷瑾徒手捏碎白玉棋罐。前世徐雯琴確實用這招逼他在桑知漪臨盆時出征,害得妻子難產時獨自麵對穩婆的匕首。
    殷紅血珠順掌紋滴落,他反而笑了:“你書房暗格裏鎖著的,真是你父親的遺書?”
    徐雯琴精心描畫的遠山眉突然扭曲。她當然知道暗格裏是冒認的遺書,真正的書信早被她燒成灰燼——可白懷瑾怎會知曉暗格位置?
    “你屋裏那個紫檀妝奩,夾層第三格。”白懷瑾用染血的手推開窗,夜風卷著槐花香湧進來,“需要我說出暗紋朝向?還是你與馬販子往來的賬本頁碼?”
    徐雯琴終於癱坐在滿地碎玉中。月光照著她精心養護的青絲,此刻竟透出幾根銀白。
    她突然想起前世最後一次見桑知漪,那個永遠挺直脊背的女人也是這樣,在雪地裏笑得釋然:“你以為搶走的是稀世珍寶,其實不過是我不要的瓦礫。”
    “滾吧。”白懷瑾將染血的帕子扔在她裙邊,“明日日出前,我要看到徐府送來真正的遺書。否則…”他碾碎掌心玉屑,“你弟弟在嶺南私販鹽鐵的賬簿,會比你更快抵達禦史台。”
    當徐雯琴的環佩聲徹底消失,白懷瑾突然扯開衣襟。猙獰箭疤下埋著塊燙傷的痕跡——那是前世徐雯琴假裝失手打翻藥碗留下的。
    他瘋狂翻找多寶閣,終於從暗格摸出個褪色的平安結。
    這是及笄那日桑知漪編的,當時她說:“係上這個,就算走到天涯海角…”後半句被突然闖入的徐雯琴打斷,她舉著摔破的膝蓋哭訴馬匹受驚。
    簷角鐵馬突然叮咚亂響,白懷瑾緊緊攥著平安結。前世他出征那晚,桑知漪就是聽著這樣的聲音,在血泊中咬碎銀牙也沒掉一滴淚。
    如今他要踏著露水去敲桑府的角門,哪怕被當瘋子,也要問出當年她究竟吞了多少苦楚!
    廊角銅鈴在朔風中發出碎玉般的聲響,白懷瑾摩挲著袖中溫熱的玉玨——這是桑知漪去年生辰塞給他的,當時她說:“若遇妖風作祟,此物可鎮邪。”
    此刻玉玨邊緣正深深硌進掌心,提醒他麵前這張梨花帶雨的臉,才是真正的邪祟。
    “她與謝將軍書信往來十八封。”徐雯琴染著丹蔻的指甲劃過石桌,在青磚上刮出刺耳鳴響,“春分那日她在馬球場扯斷藺仲晏的衣帶,端午又收了突厥王子的狼牙…”
    白懷瑾突然將玉玨拍在案上,震得茶盞中浮動的梅瓣濺出冰紋盞。那是今晨他特意為桑知漪晾的梅露,此刻正沿著桌縫滲入青磚,像極了前世她難產時浸透錦褥的血。
    “說完了?”他拾起沾了梅露的帕子,慢條斯理擦拭手指,“三月廿七你往謝府送過五盒胭脂,四月初八雇說書人編排藺仲晏私德,至於狼牙…”他忽然輕笑,“需要我請阿史那王子來對峙麽?”
    徐雯琴踉蹌撞倒博古架,纏金絲的九鸞釵摔成兩截。這是她及笄時白夫人所贈,此刻碎玉折射著寒光,映出她扭曲的麵容:“那你知不知道永昌六年圍獵,她在你出征時…”
    “知道。”白懷瑾碾碎掌中梅瓣,殷紅汁液順著指縫滴落,“她為替我籌糧草,在獵場與六部周旋三日。那些流言…”他突然逼近徐雯琴,沾著花汁的手指劃過她顫抖的唇,“不正是你買通說書人傳的?”
    窗外忽起狂風,卷著枯葉拍打窗紙。徐雯琴精心梳理的垂雲鬢散開幾縷,像極了前世被休棄那日。
    她突然扯開衣襟,露出鎖骨下猙獰疤痕:“這道箭傷是為誰挨的?你說過會護我一輩子!”
    白懷瑾瞳孔驟縮。前世他確實因這傷允她入府,卻不知這是徐雯琴與山匪做的局——那支本該射向桑知漪馬車冷箭,被她用三百兩銀子改了方向。
    “需要我幫你回憶永昌七年的黑風寨嗎?”他解下腰間魚符扔在案上,“你雇的土匪頭子,此刻正在詔獄等秋決。”
    徐雯琴終於癱坐在滿地碎玉中,腕間佛珠突然斷裂,檀木珠子滾進炭盆迸出火星。這是她偷換白夫人遺物時,特意請高僧開光的“護身符“。
    “你說她水性楊花…”白懷瑾突然抓起炭鉗,從灰燼裏夾出燒變形的銀鎖片,“可知這是她典當嫁妝為你換藥錢時,當鋪給的憑證?”
    鎖片上的“徐”字燙金已斑駁,“你喝的每一口參湯,都沾著她手上的血泡。”
    廊下傳來更夫沙啞的梆子聲,徐雯琴突然瘋笑起來。她拔下金簪在地上劃出深深痕跡:“你以為她多清白?謝鈞鈺出征前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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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夜她在祠堂抄經。”白懷瑾踹翻炭盆,火星濺上她華貴的裙裾。
    徐雯琴終於撕破最後偽裝,染血的指甲抓向白懷瑾衣襟:“我比她更適合你…”話音戛然而止——那截衣襟上繡著並蒂蓮,針腳笨拙卻認真,是桑知漪熬了三個通宵的傑作。
    “管家。”白懷瑾扯回衣襟,蓮花紋樣嘶啦裂開,“把徐小姐的食盒扔去喂獒犬。”他瞥見食盒夾層露出的信箋角,忽然想起前世徐雯琴就是用這種灑了迷情香的梅花箋,害他被禦史彈劾。
    當徐雯琴的哭嚎漸遠,白懷瑾突然從暗格取出個金匣。裏麵整整齊齊碼著二十八封未拆的信——全是前世桑知漪寄往邊關的家書。最上麵那封印著幹涸的血指印,日期是他“偶遇”北狄公主那日。
    窗外飄起細雪,他顫抖著拆開信箋。
    桑知漪簪花小楷寫著:“昨夜夢你受困雪山,今特往護國寺供長明燈。妾身安好,勿念。”而那天徐雯琴正披著他的大氅,在府中賞梅吟詩。
    瓦當突然墜地摔得粉碎,白懷瑾發瘋般衝向馬廄。
    他必須立刻見到那個總在信末寫“勿念”的傻姑娘,哪怕她此刻正在藺仲晏的書房——前世他因此誤會過她無數次,卻忘了自己才是推她入風雪的人。
    ……
    銅燈將聽風閣的竹簾映成琥珀色,鹿鼎季踏入水榭時,熏爐正吐出龍腦香的青煙。
    舞姬足踝金鈴隨著《柘枝舞》的節拍叮咚作響,蟬翼紗下霜雪般的肌膚晃得滿室官員眼神發直。
    “舅舅姍姍來遲,該當自罰三盞。”晉王楚玉潯斜倚紫檀榻,腰間蹀躞帶上的貓眼石映著燭火,像極了他閃爍的眼神。
    鹿鼎季摩挲著拇指上的翡翠扳指,這是今晨戶部急遞的鹽稅密折。他避開舞姬遞來的金盞,近衛玄鷹已橫臂格擋:“大人脾胃虛寒,寅時末便服藥忌酒。”
    楚玉潯捏碎掌中核桃,果殼裂聲驚得樂師錯了個音。他記得三日前鹿鼎季在朝堂連飲三杯冰鎮葡萄釀,此刻分明是推托之詞。
    水晶簾後忽有琵琶聲急轉,舞姬旋身時絳紗披帛拂過鹿鼎季案頭,帶落一瓣白梅。
    “聽聞舅舅素愛梅香。”楚玉潯示意舞姬斟上梅子釀,“這綺月是揚州新來的清倌,特意留著給舅舅開臉。”
    鹿鼎季凝視著酒液中沉浮的梅蕊,忽然想起某年雪夜,有個小姑娘踮腳為他簪梅,指尖凍得通紅卻笑著說“寒梅最配君子”。
    如今那株老梅還在老宅開著,摘花人卻早已駕鶴西去。
    “殿下可知兩淮鹽場昨日又死了三個巡吏?”他忽然轉開話題,玉箸輕點青瓷碟邊緣,“白懷瑾查到漕運衙門的私賬,今晨已呈了密折。”
    楚玉潯懷中美人突然打翻酒盞,羊脂玉般的脖頸沁出冷汗。鹽引案牽扯他三個門客,此刻鹿鼎季提及此事,分明是警告。
    “舅舅總是這般掃興。”楚玉潯甩開美人,護甲在案上劃出尖響,“不如說說風月——前日見白懷瑾與一女子在綢緞莊私會,那姑娘瞧著倒是新鮮。”
    鹿鼎季指尖一頓,梅酒在盞中漾起漣漪。他自然知曉楚玉潯說的是桑知漪,三日前暗衛才報過白府動向。
    窗欞忽被夜風撞開,帶著水汽的風卷起他袖中密信一角,露出“徐氏女縱火”五個朱批小字。
    “殿下說的是城南蘇記綢莊?”他從容抿了口冷茶,“那家掌櫃上月剛納了第九房妾室。”
    楚玉潯放聲大笑,鑲寶匕首“當啷”一聲擲在案上:“舅舅何必裝糊塗?那女子能讓白懷瑾親手挑緞子,想必不是尋常閨秀。本王想著收進府裏,也好殺殺白大人的威風。”
    鹿鼎季望向池中殘荷,去年此時楚玉潯強納茶商之女,逼得那姑娘投繯自盡。
    他至今記得血書上的墨跡被雨水暈開,像極了姑娘哭花的妝。
    “殿下可知"君子不奪人所好"?”他轉動扳指,翡翠冷光劃過楚玉潯漲紅的臉,“更何況…”話音被驟然響起的《劍器渾脫》打斷,舞姬水袖如銀蛇出洞,直撲鹿鼎季麵門。
    玄鷹劍鞘橫擋的瞬間,鹿鼎季已嗅到袖中迷情香。
    他倏然起身,腰間魚符撞翻酒壺,琥珀色液體在波斯毯上洇出猙獰痕跡:“殿下今日若隻為此事,恕臣告退。”
    楚玉潯踢翻案幾,羊脂玉酒壺碎在鹿鼎季腳邊。十二歲那年他掉進冰窟,是鹿鼎季剖開冰麵將他撈出。如今看著舅舅挺拔如竹的背影,他突然抓起匕首擲去——
    “叮!”
    匕首釘入廊柱時,鹿鼎季身影已消失在重重竹簾外。
    楚玉潯盯著刀柄震顫的鮫珠流蘇,忽然想起母後的警告:“你舅舅是柄雙刃劍,用得好可斬萬人,用不好會傷及自身!”
    楚玉潯帶著濃烈酒氣逼近,鹿鼎季下意識往後仰了仰身子。
    他麵上仍端著長輩的從容,心底卻暗歎——自己這外甥自幼心高氣傲,如今在白懷瑾手裏吃了暗虧,定要找補回來。
    “白懷瑾少年老成胸有韜略,結仇實非良策。”鹿鼎季將茶盞往案幾上輕輕一磕,青瓷與檀木相擊發出清脆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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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王會懼他?”
    楚玉潯仰頭飲盡侍婢呈上的琥珀酒,金線繡蟒的廣袖掃過案頭玉器,笑聲裏裹著三分醉意七分陰鷙:“待本王納那女子時,還望舅舅幫著周全。”
    他早打定主意,不管那桑知漪是否與鹿鼎季有過瓜葛,單憑她是白懷瑾在意之人,這樁婚事就勢在必行。
    鹿鼎季望著窗外簌簌落雪不再言語,茶盞裏騰起的熱霧模糊了眉眼。
    ……
    臘月裏的鵝毛大雪接連不斷,將京城裹成素白天地。按朝廷舊製,各地官員須在臘月廿五前抵京述職。東西兩市酒樓夜夜笙歌,高門宅邸更是宴帖不斷。
    桑知漪連日赴宴,那日從白府回來便染了風寒。此刻她正蜷在暖閣裏,捧著手爐看侍女剪窗花。菱花窗外幾株紅梅映著積雪,倒比宴席上的人情往來更叫她心安。
    “藺公子來了。”侍女打起珠簾時,帶進幾片晶瑩雪粒子。
    藺仲晏解了雪色大氅,露出裏頭竹青錦袍。他從懷中取出油紙包裹的蜜漬金桔,眉眼溫潤如春水初融:“姐姐前日說嘴裏發苦,這蜜餞最是生津。”
    桑知漪示意他坐近炭盆,將白府帶回的書稿遞過去:“你且看看這些。”泛黃紙頁間朱砂批注密密麻麻,皆是白懷瑾當年殿試前的手記。
    “如此厚禮…”少年翻動書頁的手指頓了頓,忽而抬眸笑道:“不知該備何等謝禮才配得上白公子?”
    “尋常文房四寶即可。”桑知漪隨手撥弄著案上青玉鎮紙,琉璃燈映得她側臉瑩白如月。藺仲晏凝神細觀,見她提及那人時神色如常,懸著的心才稍稍落下。
    自太白樓那頓飯後,他們之間便似隔了層薄冰。即便他刻意扮作乖巧模樣,也再尋不回幼時兩小無猜的親昵。如今望著燈下執筆作畫的女子,竟連她蹙眉為哪般都猜不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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