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成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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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知漪忍著笑瞪他,轉頭又被劉家小姐纏住:“聽說令弟擅畫,可否求幅墨竹?“話音未落,藺仲晏已晃過來端詳:“劉姐姐這雙眼生得妙,左眼望不見右眼,倒省得畫對稱。“
氣得姑娘甩帕子就走。
待鋪子重歸清淨,藺仲晏趴在櫃台上撇嘴:“姐姐故意引她們來。“桑知漪作勢要擰他耳朵:“你把客人都氣跑了!“
少年靈活躲開,指著銅鏡裏的倒影理直氣壯:“我這般容貌站在醜人身邊,不是害人家自慚形穢麽?“
……
晉王那點見不得人的心思,像一塊燒紅的烙鐵,死死摁在桑淩珣心口,燙得他日夜難安。
他想納桑知漪為妾!
這念頭本身,就帶著一股令人作嘔的、居高臨下的糟踐!桑淩珣緊咬牙關,齒縫裏都沁著鐵鏽般的腥氣。
這事,他硬生生憋爛在肚子裏,一個字也沒敢往家漏。何苦?何苦讓老妻垂淚,讓兒女驚惶?平白汙了桑府清靜的門庭,攪了一家人過日子的心氣兒!
可憋著,並不等於不痛。那股被羞辱、被輕賤的邪火,日夜灼燒著他的五髒六腑。
每每獨坐書房,眼前便閃過說項之人那副皮笑肉不笑的嘴臉,桑淩珣隻恨不能當場撲上去,用盡全身力氣撕爛那張吐露齷齪的嘴!
他的女兒啊!他捧在手心裏,如珠似玉養大的寶貝疙瘩!自小教她讀書明理,養她一身清正風骨,盼的是她將來覓得良人,一生順遂安穩,做堂堂正正的正頭娘子!
那晉王,算個什麽東西?不過仗著天家血脈,竟敢如此輕飄飄地張口就要她去做那任人拿捏、仰人鼻息的玩意兒?這簡直是將他桑氏滿門清譽,將他桑淩珣幾十年為人父的心血,狠狠摜在地上,再踏上一隻沾滿泥汙的靴子!
一股巨大的無力感攫住了他,燒灼的怒火之下,是冰冷的絕望。他恨!恨自己空有滿腹經綸,卻無隻手遮天的權柄!恨自己隻是個清流文官,護不住掌上明珠周全!
若是當時能豁出去,將那傳話的混賬痛毆一頓,打得他鼻青臉腫爬回晉王府,也好叫那位不知天高地厚的王爺看看——想要動他桑淩珣的女兒?除非先從他這個當爹的屍身上踏過去!
雪後初晴,難得的暖陽懶懶地灑在庭院的積雪上,泛著碎金般的光。白懷瑾踏著這難得的晴光而來,步履從容,手裏小心捧著一個細長的錦盒。
他這段日子被兩淮那樁棘手的案子纏得脫不開身,年關將至,偏又得離京遠赴,心中記掛著這位忘年交的伯父,便特意尋了幅前朝佚名的山水古卷,趁這午後閑暇送來。
“伯父,您瞧瞧,這山勢皴法,可還入得眼?”白懷瑾含笑將畫軸在書案上徐徐展開,墨色蒼潤,筆意古拙。
桑淩珣的目光落在畫上,卻像是隔著一層朦朧的霧氣。往日裏見了這等心頭好,他定要撫掌讚歎,拉著白懷瑾細論半日筆墨源流。
可此刻,他隻是勉強牽了牽嘴角,極其敷衍地“唔”了一聲,眼神飄忽,神思顯然不在此處。那副心不在焉、強打精神的模樣,像是被無形的重擔壓彎了脊梁。
白懷瑾麵上溫潤的笑意絲毫未減,依舊從容地指著畫上幾處細節品評著,言語間不著痕跡地引導。幾句話的功夫,他已將桑淩珣的失魂落魄盡收眼底。
這位老翰林性情耿介清直,喜惡向來寫在臉上,此刻這副模樣,分明是心口壓著塊巨石。
“伯父,”白懷瑾斟了杯熱茶遞過去,聲音放得和緩,帶著恰到好處的關切,“觀您氣色,似乎心中存了事?晚輩鬥膽,可願一敘?”
桑淩珣接過茶盞,滾燙的瓷壁熨著冰涼的指尖,卻暖不透那顆沉甸甸的心。他抬眼看了看白懷瑾,青年眉宇間是熟悉的沉穩與可靠。
前番承他救命之恩,又因誌趣相投,桑淩珣心底早已不將他當作尋常小輩,更像是一位可托付心事的摯友。胸中那股憋屈憤懣實在壓得他喘不過氣,急需一個宣泄的口子。
他重重歎了口氣,苦澀幾乎要從皺紋裏溢出來:“哎…還不是為了兒女之事。小女知漪,眼瞧著一天天大了。這終身大事也該提上日程,尋個穩妥的人家了。”這話出口,每一個字都像鈍刀子割肉。
“桑知漪”三字入耳,白懷瑾端著茶盞的手指幾不可察地一緊,骨節處微微泛白。額角太陽穴處,青筋猛地跳動了幾下,一股冰冷暴戾的殺意瞬間竄上心頭,又被他硬生生按捺下去,沉入那雙深不見底的寒潭眸底。
他麵上笑意未改,甚至更溫和了幾分,帶著點晚輩勸解長輩的從容:“伯父此言差矣。長幼有序,古之禮也。知胤兄尚未娶妻,做妹妹的怎好越過兄長去議親?這於禮不合,恐惹人非議。伯父莫要厚此薄彼,談婚論嫁,理當以知胤為先才是正理。”
字字句句,合情合理,挑不出半分錯處。
桑淩珣喉頭滾動,滿嘴都是黃連般的苦味。他何嚐舍得?他恨不能將女兒多留幾年,護在羽翼之下,為她細細挑選,覓一個真正懂得珍重她的良人!哪裏是急著嫁女?分明是迫於那令人窒息的形勢,被那滔天的權勢逼到了懸崖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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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那“為妾”二字,如同世間最汙穢的膿瘡,他便是死,也絕不肯讓它從自己口中吐出,汙了女兒的聲名,也汙了自己的清名!
白懷瑾一番好意,說的又是正經理由,他隻能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幹澀地應道:“懷瑾說的是…是老夫思慮不周了。”那笑容裏,全是無法言說的痛楚和強撐的疲憊。
白懷瑾不再追問。前世與桑淩珣做了十幾載翁婿,他對這位嶽丈的性情了如指掌——剛直、清傲,卻又帶著文人的執拗與脆弱。
此刻他這般欲言又止、痛苦壓抑的模樣,絕非尋常嫁女的煩惱。那深藏的痛苦之下,必是觸及了他絕不能觸碰的逆鱗。
白懷瑾不動聲色地岔開話題,隻談些詩畫文章、朝野趣聞,語氣平和舒緩,仿佛方才那沉重的話題從未提起。
直到一盞茶盡,他才起身告辭,依舊是那副溫潤如玉的君子模樣,禮數周全地向桑淩珣躬身告退。
然而,當桑府那兩扇厚重的朱漆大門在他身後緩緩合攏,隔絕了府內最後一絲暖意,白懷瑾臉上那層溫潤謙和的麵具,如同遭遇烈陽暴曬的薄冰,瞬間寸寸碎裂、剝落。方才還帶著淺淡笑意的唇角,抿成一道冷硬如刀的直線。
眼底溫和的光盡數褪去,隻剩下深不見底的寒潭,翻湧著令人心悸的暗流。他步履未停,徑直走向停在巷口的馬車,腳步沉得像是灌了鉛。
車簾落下,狹小的空間隔絕了外界。白懷瑾靠在冰冷的車壁上,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眸中已是一片冰封的殺伐之地。
“去查。”聲音不高,卻冷冽如臘月寒風,帶著不容置疑的鐵血意誌,“桑伯父近幾日,見了哪些不該見的人。事無巨細,速報。”
前世位極人臣的白相爺,自有其通天徹地的消息網,手下奇人異士眾多,探查這等京中勳貴動向,不過一頓飯的功夫。
可如今,他羽翼未豐,根基尚淺,那張無形的網還在艱難地編織、滲透。時間在令人窒息的等待中一分一秒流逝。
暮色四合,華燈初上。白懷瑾獨自坐在外書房,案頭堆積著未處理的卷宗,燭台上的火苗不安地跳動著,將他挺拔的身影拉長,扭曲地投在冰冷的牆壁上。
室內靜得可怕,連燭芯偶爾爆開的輕微“劈啪”聲都清晰可聞。
終於,極輕的叩門聲響起。一道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悄無聲息地閃入書房,單膝跪地,垂首低語。聲音壓得極低,吐出的每一個字卻都像淬了毒的冰針,狠狠紮進白懷瑾的耳中。
“……晉王府長史,三日前登門桑府,替晉王殿下傳話,欲納桑氏女知漪為侍妾……”
最後兩個字落下,書房內陷入一片死寂。空氣仿佛凝固成了堅冰,沉重得讓人無法呼吸。燭火不安地搖曳著,光線明明滅滅,將白懷瑾那張俊美無儔的臉切割成半明半暗的兩半。
明處,是玉石雕琢般的沉靜輪廓;暗處,卻似有修羅地獄的業火在眼底無聲地咆哮、翻騰。
回稟之人跪在地上,頭垂得更低,後背已沁出冷汗。他等了許久,也未曾等到座上之人隻言片語的指示。巨大的、無形的壓力如同山嶽般壓頂而來。
他終是忍不住,用盡全身力氣,極其緩慢地、戰戰兢兢地抬起一點眼皮,朝書案後覷去——
白懷瑾依舊端坐著,姿勢甚至未曾有分毫改變。他的麵色在燭影裏顯得異常深沉,平靜得近乎詭異,仿佛方才聽到的隻是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
然而,當跪地之人目光觸及那雙眼睛時,心髒驟然縮緊,幾乎要停止跳動!
那哪裏還是人的眼睛?
分明是兩柄剛從九幽寒獄中淬煉出來的魔刃!幽深、冰冷,翻湧著屍山血海的戾氣與毫不掩飾的、毀滅一切的森寒殺機!
那目光如有實質,帶著碾碎魂魄的威壓,隻消對視一瞬,便讓人如墜冰窟,肝膽俱裂!
“下去。”
兩個字,平平淡淡,毫無起伏。卻像重錘砸在回稟之人心上。他如蒙大赦,連滾帶爬地退了出去,動作快得帶起一陣冷風,仿佛身後有擇人而噬的洪荒凶獸。
書房的門被輕輕帶上,將最後一絲外界的聲音隔絕。
死寂,再次降臨。
燭火依舊跳躍著,在牆壁上投下白懷瑾孤絕如嶙峋山岩的影子。他整個人仿佛融入了這昏黃與黑暗交織的背景裏,隻剩下那雙眼睛,亮得驚人,也冷得刺骨。
晉王。
想要納桑知漪為妾。
幾乎不用任何多餘的推演,答案已如禿鷲般盤旋在腦海——那日,在“梅煎素雪”香飲鋪子門口,晉王那雙充滿貪婪與惡意的眼睛,曾死死釘在他身側的桑知漪身上!
白懷瑾緩緩地、極其緩慢地靠向椅背,冰冷的紫檀木靠背貼著他同樣冰冷的脊骨。前世今生,他與晉王,與護國公鹿鼎季一黨,本就是不死不休的棋局。
朝堂傾軋,刀光劍影,那是男人的戰場,是權力與野心的絞肉機。他白懷瑾,何曾懼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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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成敗,各憑手段。
輸贏,他認。
可晉王妄圖將那雙肮髒的手,伸向棋盤之外!
將那個站在他身邊,笑容清淺,眼神幹淨,如初雪新梅般的女子,拖入這腥風血雨、汙濁不堪的泥潭!
找死!
燭火猛地一跳,爆開一朵刺目的燈花。
白懷瑾隱在暗影中的唇角,極其緩慢地,向上勾起一個冰冷到極致、也殘酷到極致的弧度。
那笑意未達眼底,反而襯得那雙寒潭深眸,愈發幽邃,如無星無月的子夜寒淵。
前世冰冷的畫麵,又一次狠狠鑿進白懷瑾的腦海。
陛下病骨支離,彌留的龍榻前,太子隻差一步便能黃袍加身。他被那滔天的權力漩渦死死拖在宮中,處理著那些足以壓垮脊梁的繁雜事務。
等到終於拖著灌了鉛的雙腿回到府邸,劈麵砸來的,卻是桑知漪的死訊。
桑知漪在他離宮的那片短暫陰影裏,無聲無息地殞命於深宅之內。
今日,晉王楚玉潯那條毒蛇,能為了折辱他白懷瑾,便輕飄飄地將桑知漪的名字從白家的玉牒上抹去,強奪硬塞進他那肮髒的後院名冊,淪為低賤的侍妾。
那麽明日呢?當他楚玉潯的怨毒膨脹到無處傾瀉,會不會就將那口惡氣,盡數發泄在一個毫無還手之力的婦人身上?
答案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心上。
一定會!
燭台上那點昏黃的光,在他深不見底的瞳孔裏微弱地跳動,仿佛隨時會被他周身彌漫的寒意撲滅。白懷瑾死死盯著那簇掙紮的火焰,一股暴戾的、淬了劇毒的殺意,如同地底奔湧的岩漿,在他四肢百骸裏衝撞咆哮,幾乎要撕裂這副冷靜的皮囊噴薄而出。
憑什麽還要沿著那該死的軌跡再走一遍?
既然楚玉潯那麽想一頭撞進鬼門關,便成全他。讓他早些下去,現在就下去!
思緒如同燎原野火,燒得他神思昏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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