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先成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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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夫人微微頓了頓,眼底深處似有波瀾,轉瞬即逝,被更深的溫和覆蓋,“總讓我想起我那無緣的孩子。但凡瞧著她好些,我心裏也熨帖些。”
這番話雖輕,卻帶著沉甸甸的情意。桑知漪心頭發澀滾燙,掙紮著便要起身道謝。
“躺著!快躺著!”許夫人和柳氏慌忙按住她。
桑知漪望著兩位如母親般溫暖的夫人,胸中暖流激蕩,眼角也微微濕潤:“夫人之恩,知漪銘記在心。待身子大好了,定為玄月堂鞠躬盡瘁……”
話未說完,又引發了一陣低咳,喉頭湧上一股腥甜,她急忙用素帕掩住。
白帕一角,赫然洇開一抹暗紅的血痕。
“知漪!”柳氏駭得魂飛魄散。
桑知漪卻迅速將帕子攥入手心,強壓下翻湧的氣血,臉色雖白如雪,眼神卻異常堅定,啞聲對同樣滿目憂心的許夫人道:“夫人放心,死不了。”她勉力擠出一點笑容,“玄月堂裏還有好多事……”
許夫人看著她強撐的模樣,心頭像被針狠狠刺了一下。
她上前輕輕摸了摸桑知漪滾燙的額頭,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溫柔,卻字字清晰:“傻孩子,玄月堂離了誰不行?你,隻管顧好你這副身骨。”
她的目光深深看進桑知漪眼底,“你的命,比整個玄月堂都要緊!”
桑府那扇厚重的朱漆獸頭大門,如同沉默的巨獸,將門外的喧囂與紛擾牢牢隔絕。兩尊威武的石獅子在春日陽光下閃著冷硬的光澤。
大門緊閉,門前的青石板路幹淨得能照出人影,透露著一種刻意的、拒人於千裏之外的肅穆。
白懷瑾站在緊閉的門扉前,身上那襲雨過天青色銀線雲紋直裰在日光下流轉著清冽光澤,與他冷峻的側臉線條相得益彰。
他身後幾步之遙,戚隆急得額頭冒汗,不停地來回踱步,壓著嗓子勸阻:“懷瑾!聽哥哥一句勸!這不是時候!你看這大門緊閉的架勢,護國公府的人定都在裏麵杵著呢!你現在上門,不是明擺著給那鹿老頭遞把柄嗎?何必一頭撞在鐵板上?”
白懷瑾恍若未聞。
……
冬日暖陽透過糊著明紙的窗欞,懶洋洋地灑在正廳裏。
花梨木圈椅上半倚著的柳氏正有一搭沒一搭地翻著本《育孫經》,另一隻手裏撚著的團絲帕子不經意間按在了喉頭,幾聲嘶啞的咳聲悶悶響起。
“柳姨喝茶。”一個溫潤清朗的聲音遞了盞溫熱的青瓷小盞過來。
柳氏抬眼,隻見藺家小子藺仲晏不知何時已站在幾步開外的茶幾旁,手裏的托盤上穩穩放著一隻冒著細密熱氣的白玉碗。
他笑容幹淨,姿態恭謹:“早起聽見您咳嗽,小侄想著入冬肺氣易燥,剛巧小廚房煨了許久的燕窩裏特意添了點去歲存下的嫩銀耳和金陵蓮子芯,加了一絲甜潤的野蜂蜜,最是溫潤,您嚐嚐看可順口?”
這周到又熨帖的心意讓柳氏心頭一暖,臉上的鬱色也散了幾分。她接過來,還未品評,身邊猛地紮過來一個小腦袋瓜兒。
“柳奶奶,寒兒給您捶背!”粉雕玉琢似的鹿寒,頂著兩個圓圓的發髻,一雙小肉手攥成拳頭,踮著腳就在柳氏背後像模像樣地捶打起來。
他雖年紀小,手底下卻知輕重,一下下帶著孩子的天真暖意,又混著護國公府教養出來的那份伶俐勁兒。自打這孩子隔三差五跑來桑府玩鬧,一張小嘴甜得像抹了蜜,柳氏那因桑知漪被鹿皇後一係冷待後堆積起來的怨懟,倒真真給衝散了不少。
看著這小人兒,心頭那個念頭便止不住地往外冒——要是自己膝下也有這麽一個親親熱熱、繞著她喊“祖母”的胖娃娃該多好!
“唉!”她放下甜羹,看著窗外灰突突的園子樹梢,那點念頭化成了一聲真切的歎息,“都說冬日萬物藏,人也憊懶。可我這心裏頭啊,倒像是被貓爪子撓著——就想抱孫兒!知胤那個冤家!”
她眉心蹙起,語氣裏全是恨鐵不成鋼,“一天天躲在工部衙門裏當值,叫他回來相看姑娘,比要他命還難!開春!開春他若還不給我正經娶房媳婦進門,我就親自去工部衙門口坐著!明年這時候,說什麽也得讓我聽見聲奶呼呼的‘祖母’!再沒個動靜,我這口老氣,怕是要憋悶得咯噔一下散了。”
這話題一開,柳氏的眼光忍不住又掃向坐在下首的藺仲晏。
她心裏這算盤,撥了左邊兒子,自然就想著右邊女兒。目光便帶著幾分挑剔與深意,重新落在藺仲晏身上。
她清了清嗓子,狀似無意地問道:“仲晏啊,眼見著灶王爺都要上天了,今年除夕,是回金陵老宅過年吧?”
藺仲晏放下手中剛添了熱水的茶杯,神色溫和:“回柳姨的話,年關將近,路上天寒不便。加之漪妹妹身體還需將養,我想著索性留下照應一二。金陵那邊……”
他語氣頓了頓,嘴角那抹笑染上一絲幾不可察的澀意,“母親早逝,那邊雖有族親,但終究隔著遠親不如近鄰的情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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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話說得清晰坦誠,那言語間的重點——“漪妹妹身體還需將養,留下照應”——更是像細針般精準地紮進了柳氏心頭最軟的那塊肉。
柳氏看著眼前這挺拔俊朗的後生,心底默默盤算開來,越算越是滿意:
金陵老家那邊無甚要緊親長羈絆。
父親早年調任地方,如今也告老賦閑在老家清修。
如今在京中任職,聽說還是今科榜上有名,又被工部新掌了實權的老侍郎看重,特意抽調過去幫手,前途看得見的光明。
品貌更是沒得挑,從小在桑府門前和知漪一道玩大的。
最難得是對知漪。
柳氏想起前幾日女兒高熱不退、昏昏沉沉時,藺家小子整夜整夜在偏廳守著,熬得眼下發青也不肯走半步的執著勁兒,這份真心可抵萬金!
這些念頭飛快地在柳氏心頭滾過,一顆懸著多年的心,竟在這片刻的審視中漸漸落到了實處。
尤其想到晉王那一副要將她嬌養的女兒搶去做妾的猙獰嘴臉,柳氏心有餘悸,後怕又湧了上來。
女兒大了,經不得再拖了……至於謝鈞鈺?
柳氏心頭一黯,那個在邊疆烽火中搏命的前準女婿,音訊飄渺如同斷線風箏,歸期更是渺茫。
女兒家的青春,哪裏能這樣無望地枯等下去?眼前這份觸手可及的安穩,似乎才是真正穩妥的歸宿。
她眼底的滿意更深了一分,端起溫熱的燕窩羹小啜一口,潤了潤嗓子,話鋒有意無意地一轉,仿佛長輩尋常關懷:“你們讀書人,通常不都是要先考個功名,立穩了腳跟,再論婚娶大事才體麵周全麽?你也快到了該好好盤算的年紀了。”
這話問得含蓄,分量卻不輕。柳氏一雙精明的鳳目,銳利而不失溫和地緊緊鎖著藺仲晏。
藺仲晏迎著柳氏那探究而熱切的目光,耳根悄然攀上一抹不易察覺的紅,如同滴入淨水的胭脂迅速暈開。他擱下茶盞,坐直了身體,眼神清澈堅定,沒有一絲一毫扭捏閃躲。
“柳姨,”他聲音沉穩,帶著青年人特有的坦誠力量,一字一句清晰敲在暖融融的正廳裏,“考學奮進自是男兒本分。但小侄心中更盼的是,能先成個家。”
氣氛陡然安靜了一瞬。
藺仲晏看著柳氏眼中驟然亮起的光芒,深吸一口氣,將醞釀已久的話和盤托出:“不瞞柳姨,前些時日,我已托人在京城西巷口,置辦了一處三進的小院。”
“西巷口?”柳氏訝然出聲,眼中光芒更盛。西巷口,離桑府所在的梧桐巷隻隔了兩條青石街!幾乎是拐個彎就能到的距離!
“是,”藺仲晏嘴角噙著一抹溫煦又稍帶靦腆的笑意,坦誠道,“離府上不甚遠。年後開春就搬過去。地方雖不大,倒也清雅敞亮。”
他看著柳氏,眼神深處充滿了真摯的憧憬,話語也變得無比坦誠,帶著一種幾乎剖心的赤誠:“柳姨,您別笑話小侄心氣高。在桑府的這些年,每逢節下,瞧見桑大哥與父親陪伴柳姨圍爐笑語,知漪在一旁添茶遞水,那樣的溫暖和樂。”
他的語速漸漸放緩,目光落在廳堂一角窗格投下的暖陽光斑上,聲音帶著一絲夢幻般的輕柔與真切渴望:
“那樣的光景,是仲晏這二十年來,每每從桑府回去獨自一人時,都在心頭悄悄描摹、暗暗期盼著能真正融進去的家的模樣。在仲晏心中,成家立業,成家在前。願此生早得賢妻,結廬桑梓之畔,共奉高堂,承歡膝下,如此,便是仲晏畢生所圖之圓滿。”
這番話落下,如同暮鼓晨鍾,敲碎了暖閣內最後一絲拘謹的紗幕。
他將心意訴說得如此坦白,幾近是對柳氏無聲的請求與承諾——他渴望成為桑家一員,渴望成為那個圍繞在柳氏膝下的“半子”,渴望此生與桑知漪相伴。
柳氏望著眼前這個目光清澈、麵色因袒露心跡而微微泛紅的年輕人,隻覺得一股強烈的暖意順著剛才啜下的甜羹一路熨帖到了心口深處。
“好孩子……”她心頭那點最後的猶疑徹底煙消雲散,聲音裏有難以抑製的動容與欣然,抬手虛虛一指旁邊的座位,目光慈和如同看待心尖上的自家晚輩,“坐下喝口熱茶。急什麽?這等心誠誌堅的好事。慌什麽!”
……
書案鋪著素宣,冬日稀薄的陽光穿過窗欞,在紙麵上投下一片片清冷的亮斑。
桑知漪執著一管羊毫小筆,凝神勾勒幾枝寒梅的虯枝。
藥香還未散盡,她臉色依舊帶著幾分病後的蒼白,隻是專注時那雙眸子明亮如星,添了幾分生氣。
“姐姐,這裏的墨點像不像我前日吃掉的梅花糖漬?”一個奶聲奶氣的聲音在旁邊響起,帶著雀躍。
鹿寒不知何時搬了個繡墩挨在書案旁,正探著小腦袋,一隻小手不客氣地指向宣紙上幾處氤開的細小墨痕,眼睛亮晶晶地瞅著桑知漪。
他今日穿著大紅緙絲撒金的冬襖,脖子上圍著一圈蓬鬆的白狐裘領子,襯得小臉愈發粉雕玉琢。自從桑知漪清醒後精神稍好,這小魔王便成了書房常客,粘得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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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知漪順著那胖乎乎的手指看去,唇角漾開一絲極淡的笑意。昏迷前那模糊的記憶碎片隨之浮現:似乎也是這隻小手,死死攥著她的袖口,小小的身子擋在她和那些混亂人影之間……
那稚嫩的、帶著哭腔的嘶喊:“不許碰姐姐!”
那時……他又哪裏顧得上害怕?
桑知漪放下筆,側過身,柔聲問道:“寒兒,那日你不怕嗎?”
鹿寒愣了一下,小嘴微撇,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眨了眨,似乎在努力回想那種可怕的感覺。
隨即他挺起小胸脯,帶著一種孩童天生的的勇氣:“怕什麽?爹爹說了,男子漢就得護著該護著的人!”
他仰著臉,神情突然認真起來,小眉頭學著大人模樣皺起,滿是關切:“可我是怕姐姐再不睜開眼看寒兒了。姐姐不喝藥,我拿蜜餞哄你,你也抿不住嘴,可嚇壞人了!”
純粹真摯的關心,毫無雜質,如同一股暖流驟然撞進桑知漪心口最柔軟處。
昏沉數日的孤寂與虛弱感,似乎都被眼前這小太陽驅散了大半。
她眼底酸澀,忍不住伸出手,愛憐地輕輕刮了一下鹿寒圓潤的鼻尖:“好孩子,謝謝你。”
鹿寒得了誇獎,小臉瞬間像花兒一樣舒展開,露出一點得意。
他眼珠子骨碌碌一轉,像是忽然想到要緊事,小手急切地扯了扯桑知漪袖角,帶著不容置疑的撒嬌口吻:“姐姐!你得給我繡個香囊!”
桑知漪失笑:“好,寒兒想要什麽樣式的?梅花?竹葉?還是胖胖的錦鯉?”
“鴛鴦戲水!”鹿寒脆生生地回答,字正腔圓,顯然對此圖樣熟悉異常。
鴛鴦戲水?
桑知漪執筆的手頓在半空,眼睫微垂,眸底劃過一絲訝異。這種象征男女情愫纏綿的圖樣,並非孩童玩物所常用。
“哦?”桑知漪不動聲色,聲音卻放得更柔和了些,“寒兒喜歡鴛鴦?”
“不是我!”鹿寒用力搖頭,小臉上一派理所當然,帶著點小大人的神秘,“是給爹爹的!娘親以前常說,要找個手藝頂好的姐姐給爹爹繡鴛鴦戲水的香囊,這叫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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