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護儀的警報聲像一根細針，刺入林知暖的耳膜，尖銳而冰冷。
    她衝進病房時，白大褂下擺還沾著江硯寒袖口的血漬，指尖剛觸到緊急製動鍵就開始發抖——那原本規律的“滴滴”聲突然變得尖銳刺耳，屏幕上的綠色波形圖正瘋狂跳動成亂麻。
    “爸！”江硯寒幾乎是撞進門來的，西裝邊角被門框勾住，領帶歪斜地貼在他汗濕的鎖骨上，額角還掛著從電梯間跑來的汗珠，帶著潮濕的體溫和急促的喘息。
    林知暖已經跪在病床邊，顫抖的手指覆上江父青筋凸起的手腕。
    他的皮膚冰涼而幹燥，脈搏卻跳得像擂鼓，仿佛要衝破那層薄薄的皮肉。
    “您還記得這個位置的胎記嗎？”她的拇指輕輕撫過老人手背上淡褐色的印記，聲音發顫，指尖摩挲著那些年他教她辨認過敏原的記憶。
    江父渾濁的眼珠劇烈轉動，氧氣麵罩下的嘴唇動了動，枯槁的手竟緩緩抬起來，指尖虛虛點向她鎖骨——那裏被衣領遮住的月牙形胎記，此刻正隨著她急促的呼吸輕輕起伏，在冷白燈光下泛著淡淡的粉光。
    “小……暖？”江父的喉間發出破碎的音節，監護儀的警報聲似乎也跟著弱了幾分，像是回應這久違的名字。
    “是我。”林知暖抓住他的手按在自己鎖骨上，掌心傳來他指尖微弱卻堅定的溫度，“二十年了，您當年教我認過敏原時，總說這個位置最容易起疹子。”
    “砰！”病房門被撞開的巨響驚得所有人一顫，空氣中仿佛裂開一道無形的縫隙。
    程曉薇的頭發散成亂草，警服的袖口還沾著碎玻璃，她舉著一支泛著金屬冷光的注射器衝進來，脖頸上的青筋暴起：“江硯寒！你父親的命是我的！”她踉蹌著撞翻床頭櫃，血壓計“哐當”砸在地上，金屬撞擊瓷磚的聲音在寂靜中格外刺耳。
    林知暖的後背突然繃直，脊椎像被電流貫穿。
    她抬頭看向江硯寒，正撞進他眼底翻湧的暗色。
    男人的手指已經扣住她手腕，卻在聽見“協議”二字時猛地收緊，力道幾乎讓她生疼。
    “那是因為——”林知暖突然扯開衣領，鎖骨處的月牙胎記在冷白燈光下泛著淡粉，如一枚沉睡多年的印記重新蘇醒，“我才是協議上‘林知暖’的親生女兒。”
    程曉薇的腳步頓住，注射器“當啷”掉在地上，濺起輕微的回響。
    江父的氧氣麵罩不知何時滑落，他枯瘦的手指顫抖著撫過林知暖的臉頰，指尖擦過她右耳後淡粉色的草莓印記，那觸感如同母親臨終前最後的輕撫。
    “小寒……你母親臨終前……畫過……”
    “爸！”江硯寒的呼吸聲突然粗重，他猛地將林知暖護在身後，西裝內袋的病曆“刷”地滑落。
    泛黃的紙頁在地上攤開，最上麵一張的簽名欄裏，“江硯寒”三個字力透紙背，旁邊用更稚嫩的筆跡寫著“代女簽名：林知暖”。
    林知暖的睫毛劇烈顫動。
    她記得母親臨終前攥著她的手，說“小暖要替媽媽簽最後一個名字”，卻沒想到那支筆落在了江家的病曆上。
    “這不可能！”程曉薇突然撲過來，卻被衝進來的陸警官製住。
    她的指甲幾乎要掐進林知暖的胳膊，帶來一陣刺痛。
    “你媽是車禍死的！是她搶了江家的腎源——”
    “夠了！”江硯寒的聲音像淬了冰，他彎腰撿起病曆，指腹重重按在“代女簽名”上，“我媽當年主動讓出腎源的監控，你篡改醫療數據的u盤，還有知暖從小到大的過敏原記錄，足夠證明誰在說謊。”
    監護儀的警報不知何時停了，取而代之的是空氣裏凝固的沉默。
    江父的手突然抓住林知暖的手腕，力道大得驚人：“當年車禍……小寒昏迷三天……醫生說需要……o型陰性血……”
    林知暖的瞳孔驟然收縮。
    她想起母親總說“小暖的血最金貴”，想起自己從小到大無數次被母親帶去醫院獻血，想起江硯寒昏迷時她在病床前唱的搖籃曲——原來不是巧合。
    “叮”的一聲輕響，打破了這份沉重。
    張叔舉著一疊泛黃的賬單撞開人群，他的工牌歪在胸口，額頭的汗滴在賬單上暈開墨漬：“我翻了二十年的福利院檔案！1999年9月9日，江氏集團捐贈的透析設備，收款人簽名是林母！”他喘著粗氣把賬單拍在床頭櫃上，“上麵的聯係電話……是當年林家住的老房子！”
    林知暖的手指輕輕撫過賬單上的簽名。
    那是母親的字跡，和她在病曆上“代女簽名”的筆鋒如出一轍。
    “原來……”她抬頭看向江硯寒，他的眼底翻湧著她從未見過的情緒，像是要把她揉進骨血裏的疼惜，又像是終於找到失而複得的珍寶的慌亂。
    “小暖。”江硯寒的喉結動了動，他伸手替她理了理被扯亂的衣領，指尖在她鎖骨的胎記上停留片刻，留下一絲溫熱，“當年車禍現場的監控，我讓人複原了。”
    林知暖的呼吸一滯。
    她看見他西裝內袋裏露出一角照片，照片邊緣泛著舊黃，隱約能看見兩輛相撞的車，和車旁兩個小小的身影。
    監護儀重新響起規律的“滴滴”聲，仿佛心跳也恢複了節奏。
    江父的手慢慢鬆開，閉眼前最後一句話輕得像歎息：“終於……團圓了。”
    雨不知何時停了。
    窗外的月光透過病房的窗戶灑進來，在林知暖的胎記上鍍了層銀邊，清冷而溫柔。
    江硯寒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那裏的心跳聲和二十年前她在他病床前聽到的，一模一樣。
    “明天，”他低頭吻了吻她發頂，聲音低柔如夜，“我帶你去個地方。”
    林知暖望著他西裝內袋裏若隱若現的照片，忽然想起母親臨終前說的最後一句話：“小暖，去江家找你的家人。”
    月光下，照片邊緣的“1999年9月9日 車禍現場”幾個字，在陰影裏泛著模糊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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