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記憶殘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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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知暖推開門時,玄關的聲控燈“啪”地亮起,燈光有些刺眼,在她睫毛上跳動了一下。
    林母正攥著茶杯發怔,杯沿的水痕在茶幾上洇出淺黃的圓斑,像一朵幹枯的花。
    見女兒衝進來,手指猛地一顫,熱茶潑在手背上都沒知覺,隻留下一圈淡淡的紅印,蒸騰的熱氣還帶著龍井的清香。
    “媽!”林知暖撲過去攥住母親發紅的手,指尖觸到那片燙得發顫的皮膚,像是碰到了某種深埋的痛楚,眼眶瞬間酸了。
    她蹲在沙發前,仰頭看母親泛著水光的眼睛,鼻尖被淚水壓得發酸,“剛才那人呢?走了?”
    “走了……”林母吸了吸鼻子,另一隻手反過來攥住女兒手腕,指節因為用力泛白,指甲邊甚至裂開了一點皮肉,“他敲了三下門,我一開門就說找老林,說老林二十年前在江家老廠當技術員。我問他是誰,他隻說‘該來的人’,轉臉就走了……”她喉嚨發緊,聲音像是卡在胸口,“暖暖,你爸走得早,這些年我從不敢提他在江家的事,就怕……”
    “不怕,有我在。”林知暖把母親的手貼在自己臉上,掌心輕輕摩挲那道被茶水燙紅的印子,溫熱、粗糙,帶著歲月的紋路。
    餘光瞥見茶幾角落放著個牛皮紙袋,袋口露出半截褪色的藍布——是父親生前總用來裝舊物的箱子外罩。
    布料已經泛白,邊緣還有幾處補丁縫線,摸上去有一種粗糲的質感。
    她心裏一跳,鬆開手起身走向那隻箱子。
    藍布掀開時揚起細小的灰塵,在燈光下飛舞,像是沉睡的記憶突然蘇醒。
    林知暖眯了眯眼,指尖拂過箱蓋上的木刺——這是父親親手釘的,那年她發燒,父親熬夜給她做藥箱,最後剩下的邊角料就做成了這個舊物箱。
    木刺紮了她一下,微微刺痛,卻讓她想起小時候趴在父親肩上看他釘釘打打的溫暖午後。
    箱底壓著幾本相冊,封麵都略顯潮濕,紙張邊緣微微卷曲。
    林知暖翻開第一本,是她小學時的照片,笑容燦爛;第二本是父母結婚照,母親穿著淡粉色旗袍,父親西裝筆挺;第三本最薄,封皮磨得發白,像是被人翻閱過無數次。
    她翻到中間頁,一張泛黃的照片突然滑落,背麵朝上貼在地板上。
    “這是……”林知暖彎腰拾起,照片邊角卷翹,正麵是個穿工裝的男人站在廠房前,胸牌上的字模糊卻能辨認——江氏重工·技術顧問。
    照片背麵有行鋼筆字,墨跡褪成淺灰:“老林,項目啟動前留影。”
    “是你爸!”林母湊過來,指尖輕輕碰了碰照片裏男人的衣角,聲音發顫,“那年他總說江總器重他,說要給女兒攢夠大學學費……後來突然就被辭退了,問他原因,他隻說‘出了事故’。再後來我們搬了三次家,他再也沒提過江家。”
    林知暖盯著照片裏父親年輕的臉,陽光透過窗簾灑在他身上,仿佛還能聽見他哼著走調的小曲。
    她突然想起前晚江硯寒捏著舊照片時的模樣——他喉結滾動的樣子,像是有什麽刺卡在喉嚨裏。
    她把照片貼近胸口,能聽見自己心跳撞著照片邊角的鈍痛:“媽,我明天去找江硯寒。”
    林母剛要說話,窗外傳來汽車鳴笛聲,突兀而刺耳。
    江硯寒站在樓下路燈下,西裝搭在臂彎裏,仰頭望著二樓窗戶。
    夜風掀起他的衣角,空氣中有一絲冷冽的檀香。
    路燈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長,像道守在門口的牆。
    “他送我回來的。”林知暖給母親掖好被角,棉被柔軟溫熱,“您先睡,我去和他說兩句話。”
    樓道聲控燈隨著腳步聲次第亮起,發出輕微的電流嗡鳴。
    江硯寒轉身時,林知暖看見他領口的紐扣鬆了兩顆,露出鎖骨處淡青的血管——他向來最講究儀容,這副模樣倒像是等得急了。
    “照片的事,我明天想和你聊聊。”林知暖把照片小心收進帆布包,指尖隔著布料摸了摸,“關於我爸,和江家老廠。”
    江硯寒沒說話,伸手替她把被夜風吹亂的碎發別到耳後。
    他的指尖涼得像剛摸過冷水,卻在碰到她耳垂時輕輕頓住,像是怕碰碎什麽。
    “我等你。”他說。
    次日清晨的總裁辦公室飄著咖啡香,苦澀中夾雜一絲焦糖味。
    林知暖把照片推到江硯寒麵前時,他正在簽文件的手突然頓住,鋼筆尖在紙上洇出個墨點,像一顆沉重的心。
    “這是……”他捏起照片的指尖發緊,指節泛白,喉結動了動,“我父親的字。”
    林知暖看著他瞳孔微微收縮,想起母親昨晚說的“出了事故”,輕聲問:“江叔叔當年……是不是發生過什麽?”
    江硯寒把照片放進抽屜,金屬抽屜閉合的“哢嗒”聲像道閘門。
    他起身時西裝下擺掃過桌角,帶翻了半杯涼掉的咖啡,深褐色液體在木紋桌麵上蜿蜒如血。
    “跟我去檔案室。”
    檔案室在頂樓,鐵門上掛著拇指粗的鐵鏈,鐵鏽斑駁,摸上去帶著涼意。
    江硯寒掏出鑰匙時,林知暖看見他手腕內側有道淡白的疤,像被什麽尖銳東西劃的,藏在袖口下,若隱若現。
    “這是二十年前的項目記錄。”他掀開落灰的油布,一股陳舊的黴味撲麵而來,像是打開了一扇通往過去的門,“我父親出事前,正在推進江氏重工的核心技術改革。”
    林知暖幫他搬箱子時,指尖觸到箱蓋的積灰,沾了一手白,像是撫摸時間本身。
    最底下的箱子裏躺著一遝泛黃的文件,最上麵是份事故報告,標題用紅筆圈著:“3·17設備爆炸事故調查”。
    “人為破壞。”江硯寒的聲音像塊冰,“電路接口被人動了手腳,監控拍到的是……”他突然頓住,指節抵著報告邊緣,“當年負責技術對接的人,現在是被查封的商業聯盟成員。”
    林知暖想起他總在深夜對著電腦查舊資料,想起他說“對感情謹慎”時眼底的暗湧。
    她輕輕碰了碰他垂在身側的手,他的手指立刻蜷起來,卻沒躲開。
    “所以你害怕……”她小聲說,“害怕再被信任的人背叛。”
    江硯寒突然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溫度燙得驚人,像是要把所有情緒都傾注在這一次接觸中。
    他低頭時,睫毛在眼下投出陰影,像是要把所有情緒都藏進那片暗裏:“我害怕的是……”
    手機鈴聲猛地炸響,打破了凝固的空氣。
    江硯寒鬆開手接電話,屏幕上顯示“未知號碼”。
    他按下接聽鍵,林知暖看見他眉峰陡然擰緊,指腹無意識摩挲著手機殼邊緣。
    “江總,您以為當年的真相,真的隻有這一麵嗎?”
    電話裏的聲音像塊砂紙,擦得人耳膜生疼。
    林知暖剛要問,江硯寒已經掛斷電話,手機在掌心攥得發顫。
    他抬頭時,眼底的暗湧翻成了風暴:“老陳在查信號源。”
    窗外的陽光正透過百葉窗灑進來,在兩人腳邊割出明暗相間的格子。
    林知暖望著他緊繃的下頜線,突然明白那些藏在“首席保鏢”身份下的偏執——原來他早就在舊時光裏,見過最鋒利的背叛。
    而現在,那張從二十年前伸過來的網,終於露出了更鋒利的爪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