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我真的不好

字數:4776   加入書籤

A+A-


    他喝多了,肩膀微微顫抖,拿著酒袋的手一鬆,“啪嗒”一聲掉在地上,酒水汩汩流出。
    她走下台階,把酒袋撿起來,帕子擦了擦,遞給他。
    “別哭啊……”
    他不接,她微微笑了笑,把酒袋放遠了些,提裙子坐在他旁邊,臉埋在臂彎,歪頭看著他的身影。
    “沒事的……前路還長呢,我還有好多事沒明白,還有好多仇沒報,塵埃落定之前,我們都要努力活著。”
    她看著他,慢慢伸出手去,摸摸他的發頂:“好久沒有這樣和你坐在一起了,不打算和我……說點開心的嗎?”
    他默不作聲地點點頭,抬起頭來,眼眶發紅。
    他搓了搓臉,轉過頭露出一個笑:“好……我去邊關的時候,見了奇異的景觀,冰雪裹在樹枝上,如琉璃一般。”
    “等有一天,我也去看看。”
    “北方還有許多京城沒見過的吃食,很是新奇……”
    “嗯。”
    月色如水,流淌在地上,從他們眼前走過。
    月光撒在屋頂,照過那人的身影。
    看著聊天的兩個人,秦慕宵搖搖頭,難得沒出去打斷,低下身子,躺了下去。
    時間靜靜走過,直到齊久臻看不見他們的身影。
    離開京城,楚雲箋的心放下很多。
    新桃雖然重傷,可是大夫說已經好多了,醒來應該不是問題。
    客棧裏,秦慕宵歪在床上,看她繼續忙活著作賦,冷不丁道:“我已經很大度了。”
    “嗯。”她頭也不抬。
    “你不打算和我解釋什麽?”他坐了起來。
    “你不是什麽都知道嗎?”她心不在焉。
    “那你就不解釋了?”他氣的一拍被子。
    “你想聽什麽?”她依舊無所謂。
    “我想聽什麽你就講什麽?”他眼含遲疑。
    “嗬。”
    “無情的女人,罷了,我已經這樣好了,你和他重逢,月下談心,事到如今你也該放下他了。”
    她的筆微微一頓,紙上瞬間多了個墨點。一皺眉,將那張紙放到一邊。
    回避就是最好的答案,秦慕宵歎息一聲,躺了下去:“你啊……”
    這篇賦是沒什麽心情寫了,許久後,紙上的墨跡幹了,放在蠟燭上,火焰燃起一片。
    回頭看去,秦慕宵已經睡著了。
    燭火下,睡著的他沒有了平時的放蕩不羈,那張漂亮的臉也放鬆下來,眉目昳麗。
    他很漂亮,但是和皇帝沒什麽相似之處,先帝她沒見過,但是……應該是像他母親更多吧。
    ……本來答應了陪他給他母親上香,還是沒成。
    是皇帝有心,也是他放棄了。
    這幾年,她給他的遠不及他幫她的。
    她當然是怨恨他的。
    剛入宮的時候,被許貴妃磋磨,也沒有機會侍寢,她也不稀罕,隻是覺得,若能不侍寢,也許有一天,等一切事了,等他回來,或是假死,或是私奔……她總是舍不下他的。
    但是安穩不能得,若是不求自保,新桃新芽,二哥他們都會死,想要知道的事也永遠不會有結果。
    秦慕宵出現了。
    他私心用甚。
    她半推半就。
    到底他比那個老皇帝強的。
    他太過強硬,絲毫不顧及她的想法,汙言穢語,她討厭極了。但又何嚐不是厭惡這樣屈從的自己。
    她坐在床邊,看著他的臉,久久沒有移開視線。
    到底是她不能後悔,或許,是天意弄人。
    輕歎一聲,她起身去吹蠟燭,卻發覺衣角被人扯住。
    秦慕宵似乎是做了什麽噩夢,從來輕佻自信的臉上遍布不安,眉頭緊鎖,似乎在說著什麽。
    “娘……別離開我……”
    “別動我娘……”
    他似乎陷入了夢魘,反反複複地念叨這兩句話,神情越發不安,正冬日,客棧也沒有那麽暖,但隻片刻,他額上便沁出了汗水,喘氣也越發粗重。
    “放開!”
    他喝了一聲,下意識抓住靠近自己的手。
    睜開眼,見到她驚愕地臉。
    “……是你啊。”
    他笑了笑,坐起來,握著她手腕的力道鬆開,燭火下,隱隱可見泛紅,他輕輕揉了揉,一錯眼看見她拿著的帕子,笑的真心實意。
    “怎麽,要給我擦汗?”
    “少自作多情。”
    “是是是——”
    連日的憋屈一掃而空,他再一次張揚起來。
    楚雲箋發現,他這人實在好哄得很,隻要那麽一點不經意的關心和在意,不在乎是為什麽,哪怕是利用,他便高興。
    “這麽久了,我一直不明白,你究竟圖我什麽?”
    他微微一頓,鬆開她,離開床邊,拿出包袱裏的藥油,給她打圈按揉。
    “當然是圖你的人。”
    “不可能。”
    “為什麽不可能?還是說你覺得我這樣的人——不可能有這樣單純的目的?”
    “算是吧。”
    她總有種感覺,他對她的一切,一定有更深刻的原因,隻是他不說,她問不出來。
    “說不定,我就是呢?和姓齊的一樣……”
    “好了,不用揉了,沒事。”
    “別亂動,我用了多少力氣我有數,不處理好明天一定淤血。”
    “……你母親是哪的人?”
    他身子一僵,又低頭掩飾過去:“怎麽突然問這個?”
    “這一行,經過嗎?如果可以,去她的家鄉給她設個靈位,去拜一拜吧。”
    他猛地抬頭,眼裏閃著奇異的光。
    “你……認真的?”
    “我也是失去母親的人,外祖父去了,還讓你錯過了你母親的祭日。”
    到底她還是沒那麽無情,就算是對秦慕宵。
    他對她何嚐不是傾盡所有呢?
    他默默地看著他,唇角上揚,摟過她的肩頭,把她按在他懷裏,雙臂收緊。
    他的懷抱溫暖熾熱,她似乎是那靠近火源的飛蛾,走向光源與溫暖的不歸路。
    莫名其妙地,她腦中閃過無數身影。
    曾經在母親懷裏,聽她講述久遠的故事。
    曾經被外祖父抱起來,看著遠高於所有人的景色。
    曾經雲霞寺,拋許願牌,和齊久臻定情。
    曾經在秦慕宵同眠於榻,張口定人命運。
    “我……真的,真的不夠好。”
    我是如此不堪,徘徊於陰謀詭異,圍繞著仇恨名利,想守護所有人,卻給在意的人帶來了無數傷痛眼淚。
    放不下齊久臻,放不下過去。
    又舍不掉秦慕宵,舍不下一個人全部的助力。
    “不好的是我——是我把你拖進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