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諾中心的采光很好，清晨的太陽透過百葉窗的縫隙斜斜地照進來。
    用於裝飾的綠植在溫暖的照射下都舒展開來，覺得今天是個好天氣。
    南祝仁覺得這是一個極好的消息。
    於是他直接說了出來：“太好了！”
    沈兵也這麽覺得，他比南祝仁還興奮：“就是之前的那個酒吧老板，他今天終於聯係我了！”
    南祝仁：“嗯……嗯？酒吧老板？”
    沈兵連連點頭：“就是那個姓黃的酒吧老板，來谘詢情感問題的。南老師你猜他今早跟我說什麽了？”
    “……說了什麽？”
    “他電話一接通就跟我道歉，說‘沈老師對不起，也麻煩幫我跟南老師道個歉，但我最近實在是沒辦法。你知道我們這個行業是有些風險的，前段時間jing察掃huang把我抓進局子裏了，關了十四天，所以才一直沒有聯係上……’”
    沈兵笑得把桌子拍得砰砰響。
    好在大清早來上班的少，沒怎麽給別人造成困擾。
    “等跟我們道完歉之後，他就問我們的谘詢怎麽辦；我說沒有事先溝通的話谘詢時間不補，您現在的谘詢已經結束了；他說沒事，我再續一次，我現在很需要南老師的建議。”
    沈兵的眼睛幾乎在發光：“然後他就立刻又下單了九千八的套餐！那幹脆利落的樣子就好像不是花了九千八，而是九百八、九十八一樣，太厲害了！你知道嗎南老師……南老師你不高興嗎？”
    沈兵說著說著，漸漸不笑了。
    他想起來南祝仁自從昨天從江大回來之後，就一直板著臉。
    “小兵哥，你記得我們還有一個長期來訪者一直沒來不，那個叫陳婷的女生？”
    “……記得，怎麽了？”
    “能找一下她的聯係方式嗎，我有用。”
    沈兵愣住了。
    愣了兩秒，他重新笑起來，隻不過現在和剛剛的不是一種笑。
    “哈哈哈哈哈，南老師你不會想自己聯係來訪者吧？”
    南祝仁點了點頭：“是。”
    ……
    沈兵在自己的工位上，有些坐蠟。
    “南老師你想自己聯係來訪者？”他又問了一遍。
    “是。”
    他真的又承認了！沈兵心裏咆哮。
    谘詢師私下裏聯係來訪者，是不被允許的。
    一方麵，這是對於谘詢師的保護。如果谘詢師被來訪者加了聯係方式，那肯定會在非工作時間被來訪者聯係，這會極大地傷害谘詢師自己的生活，造成“無償加班”的現象。
    ——畢竟來訪者都來找你了，你管還是不管？
    沈兵曾經就見識過一個來訪者，在自己自殺之前偏偏先和谘詢師打了個招呼，結果事後家屬追究法律責任的時候，怎麽著都不願意放過谘詢師，認為谘詢師一定要擔責。
    如果遇到極端的來訪者，甚至還可能因此順藤摸瓜，對谘詢師造成人身傷害。
    其他因此給自己反而搞出焦慮、抑鬱的谘詢師也不在少數。
    其次，公司出於利益的考慮也不願意谘詢師私下裏和來訪者聯係。
    畢竟心理谘詢這個行業，來訪者和谘詢師之間的粘性實在是太大了。
    如果谘詢師跳槽，輕而易舉地就能夠帶走一大堆來訪者，給公司造成巨大的損失。
    所以，不管是出於個人保護還是出於集體利益的維護，谘詢行業都是明令禁止谘詢師和來訪者私下、單獨聯係的。
    可想而知，聽到南祝仁索要來訪者的聯係方式之後，沈兵現在的眼神有多無助。
    眼前的人，讓自己一個月就獲得了超過以前兩個月的獎金。
    然後他現在向自己要一個可能會引出麻煩的東西。
    自己給還是不給？
    ……
    就在沈兵心中天人交戰之時——
    “小南今天上班這麽早？”
    這個聲音一出現，沈兵就好似被拯救一般長舒一口氣。
    “老板早！”他大喊。
    南祝仁也必須轉身做社交問好：“老板早啊。”
    “沒事沒事，大家都幹活。”
    霍華德笑嗬嗬地享受了所有人的問好，抬手示意大家繼續努力給自己賺錢，別搞這些虛的。
    隨後他背著手在辦公區轉了一圈之後，好似不經意地回來和南祝仁開始扯家常：
    “小南昨天去江大，感覺怎麽樣？”
    “挺好。”
    霍華德嘖了一聲：“來我辦公室聊。”
    沈兵長舒一口氣，他覺得老板應該聽到了南祝仁剛剛說的話，是來解決問題的。
    但是緊接著沈兵又奇怪起來：老板今天怎麽來的這麽早？
    另一邊，南祝仁也在心中奇怪老板今天異於往常的行程。
    就看到霍華德一關門，就急不可耐地朝他問道：
    “聽說昨天你和娉婷他們去了江大，見到了你之前接的那個來訪者？”
    南祝仁微微眯起眼睛，觀察起霍華德的表情。
    “對。”
    “感覺怎麽樣？”
    “老板你問的是去江大的這次經曆，還是來訪者？”
    霍華德邊說邊靠到椅子後麵，給自己點了一根煙：“當然是來訪者。”
    南祝仁想了想，挑了保密協議允許的範圍：“跟初次比起來，她的情況有加重，但是就我而言有了新的突破，有了更有效的幹預方案。”
    “如果來訪者不來，你有幹預方案也沒用，對吧？”
    “對。”南祝仁點頭。
    霍華德想了想，問道：“你覺得，你這個幹預方案要多久？”
    南祝仁答：“難說，但是PTSD的治愈都是相當長期的。”
    南祝仁看到霍華德的臉上一下子發出了光。
    這表情南祝仁一下子就熟悉了，那臉上的五官活動已經明顯到甚至都不是微表情領域的了。
    【和在去江大前，他在茶水間找我談話的時候一模一樣。】
    “小南，你知道我以前是做什麽的嗎？”
    “您跟我說過，私家偵探。”
    “對。”
    霍華德深呼吸，指尖的煙絲亮起光。在吞雲吐霧中，他說起了從前。
    “在轉型做心理谘詢前，我是做私家偵探的。有的人會問——國內還有私家偵探嗎？我告訴你有，但是屬於那種，不太能說得出口的，能見光的那種。”
    霍華德比劃了一下手勢，做出一個在夾縫中生存的樣子。
    “那時候，所有的客戶都是需要我們很用心地去維係的。而手頭的每一個單子，都需要我們跑得很辛苦，很辛苦。但也因此，我能夠攢下本錢，攢出咱們現在的心理谘詢中心來。”
    “我說這些，小南你能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