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在血肉裏打撈星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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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術刀劃開再生組織的瞬間,蜜糖鼻腔裏炸開雙倍劑量的血腥味。
    一半來自植化脖頸深處翻湧的藍血,另一半源自十九年前——
    父親用激光焊槍灼燒她發炎扁桃體時,蛋白質焦化的惡臭與兒童止疼劑的甜腥在診療室混雜的味道。
    \"別動。\"她對自己說。右手機械指鉗住傷口翻卷的植化皮膚,左手焊槍針頭卻抖得像個真正的菜鳥醫生。
    這具身體的記憶太頑固了。
    植化組織在刀鋒下痙攣著複製當年的場景:九歲的她穿著條紋病號服,被工程師用束縛帶綁在牙科椅上。
    \"為什麽切除?\"小蜜糖啜泣著踢蹬。
    \"它們讓你發燒。\"工程師調整無影燈的手在顫抖,焊槍頭卻穩穩指向她喉嚨,\"而發燒會引來...刑天的搜索波。\"
    此刻焊針刺入再生扁桃體時,同款灼痛沿脊椎直衝天靈蓋!
    滋——
        \"咽下去!\"他突然將金屬膠囊拍進女兒喉嚨,\"這是我用刑天爪牙的硬膜...仿製的扁桃體...\"
    蜜糖的機械右手猛地插進喉嚨!
    手指在滾燙的血肉裏摸索,觸到一粒跳動的不規則硬物。就在鉗住它的刹那,整艘β7殘骸發出垂死哀鳴——
    飛船通道突然內卷如絞肉機!艙壁鋼板像被無形巨口啃噬,鐵屑暴雨中傳來嬰兒的笑聲。
    那笑聲裹著工程師聲線的殘響:
    \"左邊三號管道...還能撐七分鍾...\"
    血鏽搖籃曲
    通道盡頭豁開的裂口處,蜜糖看見地獄與童話的雜交體。
        左側枝椏吸食著艦船殘骸,正生成刑天巨足的胚胎輪廓;右側枝椏卻綻放著蒲公英絨球,在阿雅星塵滋養下結成花苞狀的艙室。
    而在樹冠正下方,工程師被壓扁的維生艙成了嬰兒的搖籃。
    吱呀——
    搖籃軸承旋轉時甩出血沫,蜜糖聞見父親最後的氣息——機油混著破裂肝髒的鐵腥。維生艙玻璃的龜裂紋路間,凝結著工程師用指甲刻的公式補丁。
    \"爸爸在為你修搖籃呢。\"蜜糖拔出插在喉嚨裏的右手。
    沾血的機械指張開,露出那枚用刑天爪牙硬膜偽裝的假扁桃體。那東西正隨輪機艙的震動頻率搏動,像顆不祥的心髒。
    嬰兒突然停止發笑。
    他左眼刑天烙印的虛影投射到樹冠頂端,竟將父親維生艙的碎片重組為處刑台!右眼蒲公英綠芒則卷住蜜糖手中的假扁桃體,強製將其拖向投影處刑台的鍘刀口——
    \"你也要切除它嗎?\"蜜糖的質問在胸腔化成嗚咽。
    二十一年前切除手術的幻痛,在此刻裂變成雙重風暴:
    工程師焊槍頭點在女兒扁桃體上,淚珠跌落在灼紅金屬表麵瞬間汽化;
    此刻蒲公英綠芒包裹的假扁桃體內部,映出工程師在星艦走廊狂奔的身影——他手腕的血管被撕開,正用血壓在艙壁塗抹公式!
    嬰兒樹冠左側的刑天巨足胚胎猛然下踏!
    鍘刀投影砍中假扁桃體的刹那,蜜糖的植化脖頸噴出藍色血泉。但比劇痛更可怕的是顱內炸開的信息流:
    維生艙處刑台的投影中,工程師用血塗抹的公式與鍘刀軌跡重組。當假扁桃體被\"切除\"的震蕩波掃過艦體時,所有公式在蜜糖視網膜投射出立體星圖——
    那是被蒲公英絨球包裹的Ω坐標!
    \"原來切除是激活儀式...\"蜜糖的焊槍針掉落。
    吮瘡者
    坐標星圖的引力撕開了輪回傷口。
    假扁桃體在鍘刀虛影中崩解成星塵,每粒塵埃都膨脹為全息影像。蜜糖看見自己錯過的真相:
    逃生艙彈射前三十秒,工程師將真正的刑天幼體封印在女兒被切除的真扁桃體裏。
    那枚病理組織泡在阿雅培育的蒲公英原液中,正作為生物電池驅動逃生艙。
        \"所以你才把假扁桃體...做成處刑台的鑰匙。\"蜜糖攀上傾斜的輪機平台。
    距離坐標星圖核心還剩三米時,整艘飛船發出內髒破裂般的悶響!嬰兒樹冠的刑天側枝突然爆裂,湧出瀝青狀的prie原液。
    液團在空中扭曲成工程師的虛影。
    可那虛影的胸膛插滿鏽鐵管,喉部以下已融化為液態金屬。當它伸手抓向星圖核心時,指縫滴落的prie液體竟發出嬰兒的啼哭!
    \"滾出他的樣子!\"蜜糖暴怒著擲出焊槍。
    焊槍貫穿虛影的眉心,卻像捅進粘稠的石油池。更恐怖的是...被刺穿的虛影突然裂嘴微笑,嘴角直撕到耳根位置,露出工程師絕不可能會有的尖齒!
    嬰兒樹冠右側的蒲公英花苞艙突然綻放。
    阿雅由星塵凝結的虛影踏出花苞,半透明的手竟直接插進prie工程師的後頸:\"假父親隻會切除,真父親...\"
        是工程師殘留的烙印!
    那烙印淡得如同枯葉上的水漬,胸膛肋骨部位刻著Ω坐標的等高線圖。
    蜜糖的植化雙腿陡然化作根須紮入甲板!她像棵逆風生長的鐵樹撲向坐標烙印,斷裂的右臂接口卻在此刻噴射神經液——
    淡金色神經液裹住工程師烙印的瞬間,蜜糖聽見父親最後的留言:
    \"坐標必須錨定在刑天誕生地...\"
    \"但啟動坐標的密碼...\"
    \"是你切除手術時...沒掉的那滴眼淚...\"
        毒蛇般的液體咬住工程師烙印的腳踝,將他拖向刑天樹冠的核心。蜜糖死死摳住烙印胸口的坐標等高線圖,植化指甲在金屬肋骨上刮出火花。
    \"爸爸!\"她嘶吼時扁桃體傷口迸裂,藍血濺進烙印的眼窩。
    奇跡發生了。
    血液流過坐標等高線時,工程師烙印的肋骨突然具現化!那些刻滿公式的金屬條彈射而出,在蜜糖與核心之間組成懸索橋。
    而在橋索盡頭,刑天樹冠核心裂開膻中穴似的黑洞。
    洞底沉浮著蜜糖九歲切除手術時遺留的病理標本罐。罐中兩枚扁桃體早已腐化成血泥,唯有那滴懸浮在福爾馬林液中的淚珠——
    清澈如十九年前的月光。
    淚鑽星爆
    蜜糖在懸索橋上奔跑時,每一步都踩碎一截記憶:
    無影燈下工程師顫抖的睫毛;
    焊槍灼燒組織騰起的青煙;
    刑天巨足踏碎醫院穹頂時墜落的水晶燈;
    離標本罐還剩五米時,懸索橋突然融解!工程師的烙印肋骨變形成囚籠柵欄,將她釘在罐體正上方。
        刑天巨樹的核心張開血盆大口,福爾馬林液急速蒸發成毒霧。就在淚珠要墜入嬰口時,阿雅的蒲公英星塵穿透艦體!
    星塵與毒霧撞擊爆出千萬朵微型蒲公英,飄飄灑灑覆上囚籠柵欄。其中一朵絨球粘在蜜糖開裂的扁桃體傷口上——
    傷口突然湧現冰涼的麻癢感!
    九歲手術時被注入的麻醉記憶倒灌進神經,反而衝淡了此刻的灼痛。蜜糖借著這片刻清醒,用機械左手按向自己的喉管——
    哢嚓!
    她竟主動撕裂扁桃體創口,讓植化藍血如瀑布澆灌標本罐!
    當藍血浸泡淚珠的刹那,工程師的烙印囚籠轟然崩解。蜜糖墜落的身體摔破罐體,那滴儲存十九年的淚珠正好跌進她植化傷口深處!
    轟隆隆——
    整艘β7殘骸從輪機艙開始結晶。
    淚珠中的月光在蜜糖血肉裏彌散成星海,刑天巨樹瞬間凍結為鑽石雕塑。結晶順著prie原液回溯的路徑逆流而上,所到之處宇宙背景輻射轉化為恢弘的弦樂。
    而在弦樂最高音處,工程師的烙印凝聚成實影。
    他半跪在結晶樹冠頂端,指尖懸停著半枚蒲公英種子:\"Ω坐標已激活...現在要獻祭啟動它的那滴淚...\"
    蜜糖仰頭看見父親胸口被鐵管洞穿的傷口裏,漂浮著她當年沒掉的那滴淚。
    嬰孩形態的刑天在結晶深處發出最後嘶吼:
    \"你忍心用父親最後的存在...換一個坐標嗎?\"
    蜜糖的機械右手插進結晶樹冠。
    在她抓住父親胸腔中那滴淚鑽的瞬間,阿雅的星塵虛影在消散前輕吻她染血的鬢角:
    \"你父親真正的遺囑...\"
    \"藏在淚珠蒸發的虹光裏...\"
    結晶宇宙開始崩塌。
    工程師的最後殘影在淚鑽離體的刹那,分解為飄向Ω坐標的星塵航跡。蜜糖抱緊冰涼的淚鑽墜向宇宙深淵時,指尖觸到父親臨終前刻在淚鑽底部的凹痕——
    那是個簡陋的兔子刻痕。
    刻痕深處積著永遠十九歲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