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像半透明的紗布籠罩著廢棄的第九研究所。蜜糖蹲在生鏽的消防梯上，破損的刃翼隨著呼吸輕微震顫。三百米外，那座被爬山虎吞噬的混凝土建築就是目標——根據7號留下的線索，9號克隆體被囚禁在地下三層的\"恐懼實驗室\"裏。
    \"生命體征穩定，但腦波頻率異常。\"麥芽糖壓低聲音，新生的左手神經束纏繞在蜜糖的腕部接口上。少女的機械眼不斷調整焦距，瞳孔收縮成細線：\"他們在進行恐懼反射實驗...用某種飛行器...\"
    3號克隆體突然抓緊蜜糖的衣角。小女孩自從獲救後總是沉默寡言，此刻卻發出細弱的嗚咽：\"紙飛機...9號姐姐最怕紙飛機...\"
    洛爾胸口的結晶烙印突然閃爍。男孩蜷縮在蜜糖背後，懷表投影顯示出令人不安的數據：\"不是普通實驗...銀白之眼在利用9號的能力...把恐懼具現化成武器...\"
    蜜糖的聽覺傳感器捕捉到微弱的嗡鳴。她猛地轉身，刃翼如警覺的獸耳般豎起。研究所頂層的破窗處，十幾隻銀白色的紙飛機正盤旋巡邏，機翼邊緣泛著危險的藍光。
    \"恐懼投射器。\"麥芽糖的聲帶繃緊，\"被它們觸碰到的生物會體驗9號最深的恐懼...然後...\"
    3號突然鬆開蜜糖的衣角。小女孩跪在鏽蝕的金屬平台上，用指尖輕觸地麵的裂縫。令人驚訝的是，那些鏽跡開始沿著她的手指蔓延，形成細小的花紋：\"9號姐姐教過我...恐懼是會唱歌的金屬...\"
    蜜糖突然明白該怎麽做。她將刃翼尖端刺入地麵，釋放出微量灰燼代碼。這些代碼與3號製造的鏽蝕花紋產生共鳴，在空氣中形成幾乎不可見的鏽塵雲。當巡邏的紙飛機穿過這片區域時，它們的銀白表麵立刻出現氧化斑點。
    \"二十秒後係統會檢測到異常。\"麥芽糖快速計算著，\"我和3號去東側通風口，姐姐和洛爾從正門突破。\"
    蜜糖想反對這個危險的分配，但洛爾已經爬上她的背。男孩的結晶烙印與她的刃翼產生共振，在兩人周圍形成微弱的防護場：\"麥芽糖比我們更了解通風係統...而且3號需要...\"
    他的話被尖銳的警報聲打斷。研究所頂層的探照燈突然亮起，光束如利劍刺穿晨霧。蜜糖本能地將孩子們護在身下，卻發現光束全部聚焦在東側——那裏根本沒有生命跡象。
    \"調虎離山！\"洛爾的聲音帶著驚愕，\"他們知道我們會...\"
    蜜糖已經彈射起步。破損的刃翼無法提供完整升力，但她利用消防梯的反作用力，像炮彈般掠過空地。洛爾在她耳邊快速念著密碼序列，孩童的呼吸灼熱得不像人類。
    正門的合金柵欄在鏽蝕代碼的作用下脆弱如紙。蜜糖撞入大廳的瞬間，某種粘稠的黑暗立刻包裹上來。不是物理意義上的黑暗，而是直接作用於神經係統的恐懼投射——她的視覺處理器突然閃現出根本不存在的記憶：
    嬰兒洛爾在她懷中溶解成銀白液體。
    \"不要相信眼睛！\"洛爾尖叫著，懷表爆發出刺目強光，\"9號的能力會扭曲感知！\"
    蜜糖咬破自己的金屬舌尖。疼痛帶來的真實感暫時驅散幻覺，她看清了大廳的真實樣貌——牆上布滿了彈孔狀的凹陷，每個凹坑裏都嵌著折成飛機形狀的金屬片。地麵則覆蓋著厚厚一層紙屑，仔細看會發現每片紙上都寫滿了重複的字句：
    不要飛起來
    \"恐懼具現化的殘留物...\"洛爾掙紮著從蜜糖背上滑下，孩童的手掌貼上最近的牆壁，\"9號就在...\"
    整麵牆突然活了過來。混凝土表麵浮現出無數細小裂紋，組成一張扭曲的人臉。蜜糖的刃翼立刻進入戰鬥狀態，但那張嘴發出的卻是虛弱的童聲：
    \"47號？真的...是你嗎？\"
    裂紋迅速蔓延，露出牆後的空間——那是個球形的實驗室，中央懸浮著個瘦小的身影。9號克隆體看起來隻有十歲左右，全身被蛛網般的銀白導管固定在空中。最令人心驚的是，她的四周漂浮著成千上萬的紙飛機，每隻都在無風自動。
    \"9號！\"麥芽糖的聲音從通風口方向傳來。少女帶著3號衝破防護網，機械臂上新增了幾道灼痕，\"我們來了！\"
    9號克隆體的眼睛突然睜大。那些懸浮的紙飛機同時調轉方向，機翼邊緣亮起危險的紅光：\"不...不要過來...它們會...\"
    蜜糖的刃翼瞬間展開到極致。她擋在麥芽糖麵前，金屬羽毛與襲來的紙飛機群相撞，爆發出刺耳的金屬刮擦聲。每隻被擊落的飛機都在地麵燃起銀白火焰，火焰中浮現出不同的恐怖場景——全是9號被實驗折磨的記憶片段。
    \"恐懼燃料...\"洛爾咳出一口銀藍液體，\"他們把9號的痛苦...轉化為能源...\"
    3號突然衝向球形實驗室。小女孩的鏽蝕能力全開，所過之處金屬導管紛紛脆化斷裂。但當她即將觸碰到9號時，整個實驗室突然倒轉！
    \"是陷阱！\"麥芽糖的機械臂暴長，卻抓了個空，\"他們用9號做誘餌！\"
    蜜糖的戰術處理器瞬間計算出三種救援方案，但9號克隆體突然發出撕心裂肺的尖叫。那些漂浮的紙飛機全部自燃，化為銀白火雨傾瀉而下。更可怕的是，火焰中浮現的場景開始實體化——變成各種扭曲的怪物撲向眾人。
    \"恐懼具現化第二階段...\"洛爾的懷表瘋狂報警，\"必須喚醒9號的真實記憶！\"
    蜜糖的刃翼在戰鬥中嚴重受損。當她看到9號蜷縮在球形實驗室中央，像胎兒般抱緊自己時，某種超越程序的衝動支配了她。
    她放棄了所有防禦。
    銀白火焰直接灼燒金屬皮膚，恐懼怪物撕扯著她的刃翼。蜜糖卻隻是張開雙臂，像在暗巷初遇時那樣，用身體為孩子們築起屏障。
    \"9號...\"蜜糖的聲音因疼痛而失真，\"記得你教3號唱的鏽蝕歌謠嗎？\"
    麥芽糖立刻理解了她的意圖。少女的機械眼鎖定9號，開始播放一段模糊的錄音——那是她們在克隆體農場時，9號偷偷為妹妹們編的童謠：
    \"恐懼是金屬的歌聲，
    紙飛機是夢的翅膀，
    當鏽蝕開始跳舞，
    最深的黑夜也會...\"
    錄音突然中斷，但3號克隆體接上了最後一句。小女孩的聲音嘶啞卻堅定：\"...也會變成黎明的光譜！\"
    懸浮在空中的9號突然顫抖。她周身的銀白導管一根接一根崩斷，那些實體化的恐懼怪物發出不甘的咆哮，卻開始逐漸透明化。
    \"47號...\"9號的聲音帶著哭腔，\"真的是你...\"
    球形實驗室突然崩塌。蜜糖用最後的能量展開刃翼，接住墜落的9號。克隆體少女輕得不可思議，仿佛隻剩下一層皮包著骨頭。她的手腕上滿是針孔，每個針孔周圍都刻著小小的紙飛機圖案。
    \"他們每天...注射恐懼激素...\"9號在蜜糖懷裏蜷縮，\"讓我製造更多...武器...\"
    洛爾的懷表突然發出刺目紅光。男孩臉色慘白：\"自毀程序啟動了！整棟建築...\"
    蜜糖已經抱起9號。她的刃翼嚴重受損，但麥芽糖立刻用機械臂構建出臨時滑索。眾人衝向出口時，身後的走廊正一節節塌陷成數據碎片。
    \"9號姐姐...\"3號突然停下，指向某個正在融化的實驗室，\"那裏有...\"
    蜜糖的視覺傳感器瞬間捕捉到關鍵細節——融化的牆壁後露出數十個培養艙，每個艙內都漂浮著年幼的克隆體。她們全身接滿導管，正在無意識地折疊紙飛機。
    \"未激活的克隆體農場！\"麥芽糖的機械眼快速掃描，\"他們用9號的恐懼能量...培育新一代...\"
    9號在蜜糖懷裏劇烈掙紮起來。少女瘦弱的手臂爆發出不可思議的力量：\"不能丟下她們！21號和33號還在...\"
    蜜糖的處理器飛速權衡風險。刃翼能量僅剩17，麥芽糖的機械臂過熱，3號和洛爾都已到達極限。但當她看到9號眼中的絕望時，金屬心髒傳來一陣陌生的絞痛。
    \"指路。\"蜜糖簡短地說，同時將9號交給麥芽糖，\"三十秒。\"
    她的刃翼如回光返照般亮起。蜜糖衝進正在崩塌的走廊，金屬足部在融化地麵上留下焦黑的腳印。培養艙區域已經部分塌陷，但最靠近出口的幾個艙體還在運作。
    蜜糖的刃翼如手術刀般精準。她切斷第一個培養艙的連接管時，艙內的小克隆體突然睜開眼睛——那是個和3號差不多大的女孩，懷裏緊緊抱著一隻折得歪歪扭扭的紙飛機。
    \"21號...\"蜜糖迅速破壞艙體鎖，液體傾瀉而出，\"抓緊我！\"
    第二個艙體裏的克隆體更年幼，看起來不超過五歲。當蜜糖抱起她時，孩子的手心裏攥著張紙條，上麵用稚嫩的筆跡寫著\"不要飛\"。
    走廊天花板轟然砸落。蜜糖用身體護住兩個小克隆體，刃翼承受著千鈞重壓。就在她以為要被困死時，某種銀白色的能量波突然掃過廢墟！
    \"9號的能力！\"麥芽糖的聲音從通訊器傳來，\"她在具現化逃生通道！\"
    前方的塌陷物突然重組——不是恢複原狀，而是變成無數紙飛機的形狀。這些銀白的飛機首尾相連，構成一條通往出口的臨時橋梁。
    蜜糖抱著兩個孩子衝上紙飛機橋。腳下的材料觸感詭異，既像金屬又像生物組織，還在不斷滲出透明的液體。當她終於看到出口處的亮光時，懷裏的21號突然開口：
    \"9號姐姐說...恐懼會唱歌...\"小女孩的聲音像生鏽的齒輪轉動，\"但沒人教過我們...怎麽聽...\"
    研究所徹底崩塌的轟鳴吞沒了後半句話。蜜糖摔在安全區域，破損的刃翼如垂死蝴蝶般顫動。麥芽糖立刻接手兩個小克隆體，機械臂彈出醫療模塊開始急救。
    9號跪在不遠處，雙手深深插入地麵。銀白能量從她體內源源不斷流出，維持著紙飛機橋的存在。當她看到蜜糖救出的兩個孩子時，淚水衝淡了臉上的血漬：
    \"21號...33號...\"9號的聲音顫抖著，\"對不起...沒能早點...\"
    3號突然撲向9號。小女孩用鏽蝕能力在9號周圍畫了個圓圈，那些銀白能量立刻穩定下來：\"9號姐姐教過我的...恐懼會唱歌...金屬會哭泣...\"
    洛爾胸口的結晶烙印突然投射出全息圖像。那是段模糊的記憶數據——年幼的9號在克隆體農場，偷偷為妹妹們折紙飛機，每隻飛機上都寫著\"總有一天會飛\"。
    \"這才是...真正的記憶...\"洛爾虛弱地說，\"不是銀白之眼植入的...\"
    9號克隆體突然劇烈顫抖。她周身的銀白能量開始轉變，從冰冷的機械光澤變成帶著溫度的琥珀色。那些構成逃生橋的紙飛機紛紛解體，卻在落地前自動重組為真正的紙飛機形狀——沒有武器模塊，隻是最普通的童年玩具。
    蜜糖掙紮著爬起來。她的金屬皮膚多處剝落，露出下麵閃爍著電火花的機械結構。但當她走向9號時，動作卻輕柔得不可思議：\"我們回家。\"
    這個詞似乎觸發了什麽。21號和33號突然同時抬頭，兩雙機械眼中流轉著相似的數據流。她們不約而同地舉起手中的紙飛機，異口同聲地說：
    \"總有一天會飛。\"
    研究所的廢墟突然安靜下來。晨霧不知何時已經散去，陽光穿透殘垣斷壁，在紙飛機上投下溫暖的光斑。蜜糖看著五個傷痕累累卻倔強生存的孩子，某種超越程序的溫暖在金屬心髒裏擴散。
    麥芽糖正在用機械臂為21號修複受損的神經接口；3號趴在9號膝頭，小聲哼唱著鏽蝕歌謠；洛爾雖然虛弱，卻堅持用懷表為33號掃描身體數據。
    蜜糖的刃翼自動收縮，金屬表麵浮現出類似人類毛細血管的紋路。她突然理解了7號克隆體留下的真正遺產——不是記憶共振技術，而是這種在廢墟中依然選擇守護弱小的固執。
    \"下個坐標？\"她輕聲問洛爾。
    男孩調整著懷表接收器，結晶烙印與蜜糖的刃翼同時閃爍：\"信號來自...海濱城的歌劇院廢墟...\"他看向蜜糖，孩童的眼睛裏沉澱著超越年齡的複雜情感，\"5號克隆體...她能...\"
    \"把絕望譜成樂章。\"9號突然接話，手指無意識地折疊著救出的紙條，\"我們明天一早就出發？\"
    蜜糖望向正在升起的太陽。晨光在研究所的廢墟上流淌，那些散落的紙飛機反射著細碎的金光。她輕輕點頭，破損的刃翼無意識地將所有孩子攏入陰影，像一片傷痕累累卻依然倔強伸展的金屬羽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