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處理場的腐臭味像一層粘稠的膜，附著在零五的鼻腔深處。她蜷縮在一台報廢的自動分揀機後麵，白大褂緊緊裹在身上，試圖阻擋黎明前刺骨的寒氣。右手背上的金色脈絡微弱地跳動著，像一盞即將耗盡能量的指示燈。
    \"他們還在找我們。\"零五用思維與零的意識交流，這種方式比語言更隱蔽，也更高效。她小心地探出頭，看到遠處的天空被安全局飛行器的探照燈劃出一道道藍白色的傷痕。
    體內的零意識回應以一係列模糊的圖像：地下隧道的方尖碑、老教授溶解在金光中的身影、那些懸浮在碑體內部的胚胎...最後畫麵定格在一段殘缺的記憶上——年幼的零號被綁在手術台上，頭頂的無影燈突然變成了方尖碑的形狀。
    零五按住突突跳動的太陽穴。這些記憶碎片像鋒利的玻璃渣，每次觸碰都會帶來新的傷口。她低頭看向手中的老式錄音機，這個被老教授珍藏了十五年的小裝置，現在隻剩下三秒鍾的搖籃曲殘響。
    \"為什麽是這首歌？\"她輕聲問，按下播放鍵。失真的旋律立刻在寂靜中擴散開來，走調的音符像受傷的小鳥般撲棱著翅膀。
    錄音結束的瞬間，零五突然僵住了。她的耳膜捕捉到某種不自然的回音——不是來自空曠的垃圾場，而是來自她自己的顱腔內部。更詭異的是，這回音與原始錄音有著微妙的差異，仿佛有人在她大腦裏進行了實時修正。
    右手背的金色脈絡突然活躍起來，組成一個簡譜圖案。零五瞪大眼睛——這正是搖籃曲的正確旋律，與她剛才聽到的走調版本形成鮮明對比。
    \"等等...\"零五的呼吸變得急促，\"你是說...老教授故意錄錯了？\"
    零的意識通過她的視覺神經投射出一段記憶：年輕時的老教授深夜獨自在實驗室，對著錄音設備反複演唱同一段旋律，每次都有意改變幾個音符。畫麵切換，同一個錄音機被藏在培養艙的夾層裏，播放著故意走調的版本給零號聽。
    零五的指尖微微發抖。她突然明白了老教授的良苦用心——那些\"錯誤\"的音符不是失誤，而是精心的設計。就像給病毒接種弱化毒株一樣，他通過這種看似粗糙的方式，讓零號的神經結構能夠識別並抵抗方尖碑的\"完整歌曲\"。
    \"所以他才會說...記住你為誰而唱。\"零五喃喃自語，將錄音機貼近胸口。這個簡單的動作讓她注意到白大褂內側口袋的異常重量。她摸索著掏出一個微型數據芯片，隻有指甲蓋大小，表麵刻著\"校準器a\"的字樣。
    正當她準備進一步檢查時，遠處傳來機械犬特有的液壓關節運轉聲。零五立刻屏住呼吸，體內的能量流動自動減緩到休眠狀態。三隻通體漆黑的機械犬正在垃圾堆間穿梭，它們沒有傳統意義上的\"頭\"，取而代之的是360度旋轉的掃描陣列，在晨霧中泛著不祥的紅光。
    \"獵殺單元...\"零五在思維中調出零的記憶庫。這是安全局最新研發的追蹤係統，專門針對能量型目標。最棘手的是它們采用群體智能，摧毀其中一隻隻會讓剩餘個體變得更聰明。
    領頭的機械犬突然停下，掃描陣列對準了零五藏身的方向。她感到一陣刺痛——這東西正在發射某種量子雷達波，能穿透大多數物理屏障。零五緩慢地移動手指，準備激活戰鬥協議，卻聽到了一聲意想不到的幹擾音。
    \"汪！\"
    這聲音如此突兀，以至於零五和機械犬同時愣住了。從垃圾山另一側搖搖晃晃地跑出一隻髒兮兮的柯基犬，它缺了半隻耳朵，右後腿裝著簡陋的機械義肢。這隻小動物毫無畏懼地衝向機械犬，狂吠著咬住了其中一隻的支撐關節。
    \"回來！\"零五差點喊出聲。機械犬的防禦係統會在一秒內將這隻勇敢的小傻瓜撕成碎片。
    但預想中的血腥場麵沒有發生。三隻機械犬的掃描陣列同時鎖定了柯基，卻詭異地停止了所有攻擊程序。更奇怪的是，它們開始圍繞著小狗轉圈，動作中帶著某種近乎困惑的遲疑。
    零五這才注意到柯基脖子上掛著一個生鏽的小鈴鐺，隨著它的移動發出清脆的聲響。這不是普通的鈴聲——每個音符都精確地落在某個特定頻率上，與零五體內的能量波動形成奇妙的共振。
    \"是校準器...\"零五瞪大眼睛。那隻鈴鐺發出的聲音，正是老教授錄音裏缺失的幾個關鍵音符！
    柯基突然轉向零五的藏身處，充滿靈性的眼睛直視著她。然後它做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動作——抬起機械後腿，對著領頭的機械犬撒了泡尿。被腐蝕性液體淋濕的機械犬發出短路的劈啪聲，掃描陣列瘋狂閃爍了幾下，竟然直接關機了。
    零五沒時間思考這荒謬的一幕。她抓住機會衝向柯基，在剩餘兩隻機械犬重啟防禦係統的瞬間，一把撈起這個小毛球。柯基出奇地配合，甚至主動鑽進她的白大褂裏，隻露出一個髒兮兮的腦袋。
    \"堅持住，小家夥。\"零五低聲說，同時激活了零的戰鬥模塊。她的瞳孔瞬間變成豎直的細縫，視野中所有移動目標都被標記為紅色軌跡。當第一隻機械犬撲來時，她的右手自動揮出，指尖延伸出的能量刃像熱刀切黃油般劃開了合金外殼。
    機械犬內部精密的量子處理器暴露在空氣中，零五沒有猶豫，直接將自己的能量注入其中。金色脈絡順著電路板蔓延，像某種有生命的病毒般迅速感染了整個係統。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被入侵的機械犬沒有爆炸，而是開始抽搐著\"歌唱\"——用合成器發出的扭曲搖籃曲。
    第二隻機械犬見狀竟然轉身就逃。零五剛要追擊，懷裏的柯基卻突然劇烈掙紮起來。她低頭看去，發現小狗正死死盯著垃圾場西側的天空。
    起初那裏隻有晨霧和雲層。但零五的強化視覺很快捕捉到了異常——一個幾乎透明的輪廓正在緩慢成形，像是一滴墨水在清水中暈染開來。隨著輪廓越來越清晰，她認出了那個珍珠色的皮膚和完美到恐怖的五官。
        投影的嘴唇優雅地開合：\"多麽精彩的表演啊，歌手。我差點以為你會被這些低級造物攔住呢。\"
    零五沒有回答。她悄悄調整著體內能量的流動，準備隨時應對攻擊。但prie01隻是微笑著搖了搖頭，完美無瑕的手指輕輕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
    \"不用緊張，我親愛的雙生體。如果我想殺你，你在隧道裏就已經死了。\"他的投影飄近一些，聲音突然變得低沉，\"我來是為了給你一個忠告：別去找方尖碑的答案，除非你準備好麵對問題。\"
        \"什麽醒了？\"零五追問，但投影已經變得不穩定。
        一道刺目的白光突然從天而降，將投影徹底擊散。零五本能地護住懷裏的柯基，感到一股強大的能量波動掃過全身。當她再次抬頭時，天空中的異常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五架純白色的飛行器——不同於安全局的製式裝備，這些飛行器表麵沒有任何標識，造型也更為流線型，像是某種生物與機械的混合體。
    柯基在她懷裏瑟瑟發抖，機械義肢發出細微的嗡鳴。零五輕輕撫摸它的頭，發現小狗脖子上鈴鐺的內側刻著一行小字：\"給，當音樂停止時。——r\"
    \"r...教授的名字是r開頭的？\"零五問體內的零意識。得到的回應是一段模糊的記憶：實驗室門牌上潦草簽寫的\"dr. rosen\"。
    白色飛行器開始降低高度，零五知道必須立刻離開。她最後看了一眼機械犬的殘骸——那具還在抽搐著哼唱搖籃曲的軀殼，突然意識到prie01可能沒說謊。這些飛行器的攻擊模式與安全局完全不同，更像是...某種清理程序。
    懷裏的柯基突然掙脫跳下，一瘸一拐地跑向垃圾場邊緣的一個排水管。它回頭看了零五一眼，眼神中帶著明確的\"跟我來\"的意味。
    零五猶豫了一秒。這可能是陷阱，也可能是機會。就在她權衡時，右手背上的金色脈絡突然組成一個單詞：
    \"信任。\"
    \"好吧，\"零五歎了口氣，追著小狗跑去，\"但如果你敢把我引進什麽變異老鼠窩，我就用你的鈴鐺做項鏈。\"
    排水管通向地下更複雜的隧道係統。零五不得不縮小肩寬才能擠過某些狹窄段落，白大褂被刮出好幾道口子。柯基卻如魚得水，機械腿在潮濕的管壁上靈活地借力，時不時停下來等她。
    隨著深入，零五注意到管道內壁逐漸出現了人工改造的痕跡——簡易的照明裝置，防潮的儲藏櫃，甚至還有幾個偽裝成鏽跡的攝像頭。最後他們到達一個寬敞的樞紐空間，這裏被改造成了簡陋的居住點：一張吊床，幾個裝滿零件的貨架，還有一台老舊的終端設備。
    柯基興奮地跑到終端前，用鼻子按下某個隱藏開關。屏幕亮起，顯示出一段監控畫麵——垃圾場上空的白色飛行器正在釋放某種霧狀物質，所有接觸到的機械殘骸都在快速溶解。
    \"納米分解者...\"零五倒吸一口冷氣。這是軍方最高級別的清理協議，通常隻用於生化汙染。
    終端突然切換畫麵，顯示出一張電子地圖。b7區被標記為紅色，而一個位於邊緣的綠色光點正在閃爍，旁邊標注著：\"安全屋2.0\"。
    柯基驕傲地挺起胸膛，仿佛在說\"看吧我早告訴你了\"。零五忍不住揉了揉它殘缺的耳朵：\"所以你是快遞員？老教授訓練你來找我們的？\"
    小狗的回答是跑到角落，叼來一個密封的金屬盒。盒子自動打開，裏麵整齊地排列著六支注射器，裝著不同顏色的液體。最引人注目的是中央那支金色的，標簽上寫著：\"神經校準劑  最後禮物\"。
    零五拿起金色注射器，感到體內的能量立即與之產生共鳴。零的意識通過她的視覺神經投射出警告：這不是普通藥物，而是某種基因編碼器，能夠永久改變神經結構。
    \"他想讓我們...進化？\"零五輕聲問。
    柯基突然豎起耳朵，轉向入口方向。零五的聽覺強化也捕捉到了異常——管道深處傳來液體流動的聲音，但節奏太過規律，不可能是自然形成。
    \"他們找到我們了。\"零五迅速將注射器和其他物品收進白大褂。柯基默契地跳上她的肩膀，像一條活體圍巾般繞在脖子上。
    當第一波納米霧從管道湧入時，零五已經找到了地圖上標記的逃生路線。她撞開一扇偽裝成管壁的暗門，衝進後麵狹窄的通道。身後的納米霧發出詭異的嗡鳴，像一群饑餓的黃蜂緊追不舍。
    通道盡頭是一架生鏽的消防梯，通向地麵的維修井。零五用肩膀頂開井蓋，刺眼的陽光讓她瞬間失明。當她視力恢複時，眼前的景象讓全身血液凝固——
    十二座黑色方尖碑環繞著維修井，組成一個完美的圓形。它們表麵的符文全部亮起，組成同一句話：
    \"歌手，我們等候多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