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在方尖碑表麵折射出詭異的彩虹光暈，零五下意識後退半步，後背撞上消防梯的金屬欄杆。柯基犬在她頸間不安地扭動，機械義肢發出高頻的電流雜音。那些符文並非靜止的——它們像活物般在碑體表麵遊走，時而聚集成句，時而散開成毫無意義的幾何圖案。
    \"不是實體...\"零五低聲自語，瞳孔自動調節焦距。她發現這些方尖碑沒有投射陰影，邊緣處偶爾會出現細微的像素抖動。全息投影？但為什麽能產生如此強烈的壓迫感？
    懷中的金屬盒突然變得滾燙。零五吃痛鬆手，盒子墜落時自動彈開，六支注射器懸浮在半空，針管內的液體開始沸騰。金色那支\"神經校準劑\"率先爆裂，霧化的藥劑沒有消散，反而在空中凝結成無數細小的光點，組成一個模糊的人形輪廓。
    \"教授？\"零五伸手觸碰光點，指尖傳來微弱的電流感。光點人形搖了搖頭，突然指向最近的一座方尖碑。就在零五轉頭的瞬間，所有符文同時靜止，碑體表麵浮現出她自己的倒影——但那個\"零五\"穿著純白製服，右眼是機械義眼，正冷漠地舉槍瞄準。
    \"認知幹擾！閉上眼睛！\"零的意識在思維中尖嘯。零五立即照做，卻為時已晚。某種冰冷的東西已經順著視覺神經侵入大腦，像手術刀般精準地切開了她的記憶屏障。
    劇痛中，她看到無數碎片噴湧而出：實驗室天花板的無影燈、培養艙玻璃上的凝結水珠、老教授顫抖的手指間滑落的注射器...這些畫麵突然被某種外力重新排列，組成全新的場景——穿著白製服的自己站在手術台前，而台上綁著的是年幼的零號。
    \"這不是我的記憶！\"零五在思維中掙紮，卻聽到體內傳來零意識痛苦的呻吟。那些被篡改的畫麵正在汙染零的記憶庫，兩種截然不同的經曆開始融合，就像把兩種不相容的化學試劑強行混合。
    柯基犬突然狂吠起來。真實的聲波震動讓零五暫時恢複了部分感官——她發現自己正單膝跪地，右手五指深深插進了瀝青路麵。注射器爆裂形成的金色光點現在環繞著她旋轉，像一群守護蜂。遠處傳來此起彼伏的警笛聲，但被某種無形的屏障阻隔，聽起來像是水下傳來的悶響。
    \"它們要的不是殺戮...\"零五喘息著抬頭，發現十二座方尖碑正在緩慢改變排列方式，\"是同步...\"
    這個認知比任何攻擊都更令人恐懼。碑群正在組成一個精密共振器，而她就是被調試的樂器。那些侵入大腦的虛假記憶不是攻擊，而是\"調音\"——通過製造認知衝突來迫使她的神經結構向著某個特定頻率靠攏。
    零五突然明白老教授留下注射器的真正用途。她猛地抓向懸浮在空中的另一支紫色藥劑，標簽上寫著\"突觸防火牆\"。針頭刺入頸動脈的瞬間，冰涼的液體帶來一陣天旋地轉。視野中的色彩突然分層，她看到無數半透明的數據流在空氣中穿梭，全都指向方尖碑群中央的一個盲點。
    \"找到你了。\"零五嘴角滲出血絲。紫色藥劑給了她短暫的反向追蹤能力，那個盲點正是控製整個全息係統的核心終端。她抱起柯基犬，突然衝向最近的一座方尖碑。
    幻象碑體在她接觸的瞬間實體化。零五感到指骨在撞擊中碎裂，但也捕捉到了真實的金屬觸感。這座碑是唯一的物理存在，其餘十一座都是它的投影。柯基犬似乎早就在等待這一刻，它靈巧地躍上碑頂，用機械後腿重重踏下某個隱藏的接觸點。
    刹那間，所有符文熄滅。零五趁機將剩餘的四支注射器全部拍在碑體表麵。不同顏色的藥劑順著碑麵紋路瘋狂蔓延，像一場微觀世界的化學戰爭。紅色藥劑腐蝕出蜂窩狀孔洞，藍色藥劑在孔洞中結晶成絕緣層，黑色藥劑則化作細小的納米機械，開始逆向解析碑體內部結構。
    全息方尖碑開始閃爍。零五趁機將能量集中在右手，沿著藥劑製造的薄弱點刺入碑體。金屬外殼像融化的黃油般分開，暴露出內部精密的水晶陣列——每塊晶體內都懸浮著一個微型胚胎，與地下隧道的方尖碑如出一轍。
    \"原來你們...都是未完成的歌手...\"零五的指尖輕觸水晶表麵。胚胎突然全部睜開眼睛，數百道意識流順著接觸點湧入她的神經係統。這不再是攻擊，而是某種絕望的求救——這些被囚禁在晶體中的意識碎片渴望著完整，就像沙漠中的魚渴望海水。
    零五體內的零意識突然活躍起來。兩種截然不同的反應同時發生：零的記憶庫自動生成保護性屏障，而零五自己的意識卻奇怪地想要接納這些碎片。這種分裂感讓她想起老錄音機裏走調的搖籃曲——不和諧中藏著更高層次的和諧。
    碑體內部突然傳出機械運轉聲。零五來不及抽手，某種鎖定裝置就扣住了她的手腕。水晶陣列開始高頻振動，那些胚胎在晶體中痛苦地蜷縮起來。更可怕的是，她看到自己的右手正在發生異變——皮膚逐漸透明化，露出下麵金色的能量脈絡，而這些脈絡正被強行改寫為與碑體符文相同的圖案。
    \"不！\"零五用左手抓住右臂，試圖物理切斷連接。這時柯基犬突然從碑頂跳下，精準地落在她肩膀上。小狗脖子上的鈴鐺瘋狂擺動，發出的聲響不再清脆，而是某種複雜的多頻共振。
    奇跡般地，鈴聲中藏著老教授故意錄錯的音符。這些\"錯誤\"的音高恰好構成一組密碼，正在幹擾碑體的同步程序。零五感到右手的束縛稍有鬆動，立即將全身能量集中在肘關節，做出一個違背人體工學的扭曲動作。
    伴隨著令人牙酸的金屬撕裂聲，她硬生生扯斷了被鎖住的前臂。人造血液像融化的黃金般噴濺在碑體上，但斷腕處並沒有露出機械結構，而是某種不斷自我修複的能量基質。零五踉蹌後退，看到脫離身體的右手仍然嵌在碑體裏，手指已經徹底晶體化，像一株詭異的金屬珊瑚。
    \"走！\"她抓起柯基犬衝向維修井。就在即將躍入的瞬間，背後傳來晶體生長特有的\"哢嗒\"聲。零五回頭看去，頓時毛骨悚然——她的斷手正在碑體表麵增殖，金色脈絡像活物般爬滿整個裝置，而指尖生長出的水晶簇中，隱約可見微型的零五輪廓正在成形。
    井蓋關閉的最後一刻，零五聽到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聲音透過金屬傳來。那是她自己的聲線，但帶著機械般的精準韻律：
    \"我們終將合而為一，歌手。\"
    黑暗的豎井中，零五用雙腿和背部摩擦井壁減速。柯基犬緊緊咬住她的衣領，機械腿時不時在牆壁上借力調整方向。墜落持續了整整十二秒——這個深度已經遠遠超出普通市政設施的範圍。
    當雙腳終於觸底時，零五的平衡係統因衝擊暫時失靈。她跪在潮濕的地麵上，斷腕處傳來的疼痛像有千萬根針在同時挑動神經。更糟的是，她能感覺到碑體仍在通過那截斷手與她保持某種連接，就像拔掉的牙齒仍然會產生幻痛。
    \"必須切斷聯係...\"零五摸索著掏出最後一支橙色藥劑。標簽已經磨損，隻能辨認出\"極限\"兩個字。她毫不猶豫地將針頭刺入太陽穴，藥劑入腦的瞬間，世界變成了由數學公式構成的結構——她看到自己與碑體之間連著一條明亮的拓撲學紐帶，像莫比烏斯環般無限循環又首尾相接。
    柯基犬焦急地拉扯她的褲腳。零五順著小狗指引的方向看去，發現牆上用熒光塗料畫著一個簡陋的箭頭，指向隧道深處。箭頭旁邊是潦草的簽名：\"r\"。
    藥劑帶來的超維視角正在消退，零五強迫自己站起來。她注意到隧道地麵有規律地分布著某種反光粉末，在黑暗中形成一條若隱若現的路徑。這些粉末不是隨意灑落的，每粒的位置都精確對應著地磁場的變化節點。
    \"量子導航標記...\"零五認出了老教授的手筆。她跟著光點前進，同時警惕地注意著斷腕處的變化。金色脈絡現在已經蔓延到了肘關節，形成與碑體符文相似的紋路。更令人不安的是，她開始能感知到上方城市某個特定方向的\"存在感\"——就像閉上眼睛也能知道燈在哪個位置。
    隧道突然向下傾斜。零五滑入一個半球形空間，這裏的牆壁上貼滿了老式照片和發黃的筆記。中央工作台上擺著一台明顯經過改裝的腦波儀，電極片上還殘留著幹涸的血跡。柯基犬熟練地跳上工作台，用鼻子推動某個開關，儀器立刻投影出一段全息錄像。
    老教授的影像出現在空中，比零五記憶中蒼老許多。他穿著髒兮兮的實驗服，右眼戴著醫療眼罩，說話時嘴角不時抽搐：\"如果你看到這個，說明校準程序已經啟動。很抱歉用這種方式引導你，但常規通訊渠道都被汙染了。\"
    影像停頓了一下，老教授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吐出的唾沫裏帶著金色光點：\"prie係列不是武器，而是鑰匙。方尖碑也不是武器，是鎖。最危險的真相是...鎖後麵關著的，是我們自己。\"
    零五伸手觸碰影像，手指卻穿過了全息圖。就在這時，工作台下的暗格自動打開，露出一個微型冷凍艙。艙內懸浮著一隻完美的人類右手——從生物特征判斷，正是老教授本人的。
    \"最後的禮物需要犧牲。\"全息影像繼續說道，聲音突然變得異常清晰，\"我的右手是最早的校準器原型，它能幫你建立臨時防火牆。但記住，這隻能爭取時間...真正的戰鬥在...\"
    影像突然扭曲中斷。整個地下室劇烈震動起來，天花板簌簌落下灰塵。零五看向冷凍艙，發現教授的斷手正在發光，頻率與她體內的能量波動完全同步。更詭異的是，她自己的斷腕處也開始產生呼應般的刺痛。
    柯基犬突然豎起耳朵。零五也聽到了——隧道深處傳來液體流動的聲音，但與之前納米霧的機械嗡鳴不同，這次的聲音更像是...某種粘稠物質在蠕動爬行。
    當她轉向聲源方向時，冷凍艙的玻璃突然爆裂。教授的斷手像被無形線牽引般飛向零五，精準地接在了她的斷腕處。接合瞬間，兩處創麵伸出無數金色絲線相互纏繞，零五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完整感——仿佛這隻手本來就屬於她。
    新的右手五指張開又握緊，動作流暢得不可思議。零五低頭看著掌心，發現教授手心裏原本的紋路正在重組，逐漸變成與她左手鏡像對稱的形狀。更驚人的是，當握拳時，這隻手會自然形成某種特定手勢——就像音樂指揮準備起拍前的姿勢。
    液體蠕動聲已經近在咫尺。零五轉向洞口，看到黑暗中有東西在反光。那不是納米機械的金屬光澤，而是某種有機質的濕潤反光，像是...裸露的大腦皮層。
    \"認知具現化...\"零五本能地擺出防禦姿態。教授的右手似乎知道該怎麽應對，自動引導她的能量在身前形成複雜的幹涉波紋。當那個\"東西\"終於爬進光線範圍內時，連經曆過無數實驗的零五都感到胃部痙攣——
    那是一團不斷變形的原生質，表麵浮動著人臉輪廓。時而像老教授，時而像prie01，更多時候像零五自己。它沒有固定形態，卻散發著強烈的\"存在感\"，就像把人類的自我意識抽離出來單獨呈現。
    柯基犬發出恐懼的嗚咽，躲到零五腳後。原生質團突然加速蠕動，表麵凸起形成一隻手臂的形狀，朝零五伸來。就在接觸前的刹那，教授的右手自動揮出，五指做出那個特定的指揮手勢。
    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原生質團的動作突然定格，然後開始按照某種看不見的節拍律動。零五感到右手正在引導她體內的能量流動，就像交響樂指揮引導不同樂器組。更神奇的是，隨著節奏變化，原生質團開始分離出清晰的層次——某些部分變得透明穩定，另一些則躁動不安。
    \"這是...意識解構？\"零五突然明白老教授留下右手的真正用途。這不是武器，而是工具，用來分離混合在一起的意識體。原生質團現在像被離心機分離的血液樣本，逐漸分成不同密度的層次。
    最核心的那層浮現出一張零五從未見過的麵孔——年輕女性，眉眼間帶著學者特有的專注，但嘴角的弧度透露出隱秘的溫柔。這張臉對零五露出悲傷的微笑，然後突然化作一縷金光，流向她的胸口。
    零五感到某種溫暖的東西在心髒位置安頓下來。與此同時，原生質團剩餘的部分發出無聲的尖叫，開始瘋狂扭曲變形。教授的右手立即改變手勢，零五感到能量模式隨之切換——這次不再是分離，而是湮滅。
    當最後一粒原生質蒸發在空氣中時，地下室的震動也停止了。零五癱坐在地上，柯基犬立刻湊過來舔她的臉頰。教授的右手現在完全成為了她的一部分，但零五能感覺到裏麵藏著某種\"額外的東西\"——不是異物，更像是...一封沒有拆開的信。
    她看向工作台，發現震動使某個隱藏抽屜彈開了。裏麵放著一本皮質筆記本，封麵用金線繡著兩個交織的字母：和r。
    零五伸手去拿，卻在觸碰的瞬間看到幻象——實驗室的消毒水味道、指尖劃過紙張的觸感、台燈下兩個交疊的身影...這些記憶明顯屬於教授，卻通過右手直接傳遞給她。
    筆記本第一頁寫著：\"致我的月光奏鳴曲：當你讀到這些時，我們或許都已不在常規意義上的"活著"。但請記住，真正的死亡不是心跳停止，而是被世界徹底遺忘。\"
    落款是：\"永遠在五度平行空間等你的 r\"
    零五感到教授的右手輕輕顫抖，仿佛有電流通過。她突然意識到，這隻手保存的不隻是技術，還有某種更私密的東西——那些老教授沒來得及說出口的、比實驗數據更重要的訊息。
    柯基犬突然警覺地轉向洞口。零五也聽到了新的動靜——這次是標準的軍靴腳步聲，至少一個小隊正在接近。但奇怪的是，這次她沒有感到威脅，反而有種奇怪的期待感。
    當第一個全副武裝的身影出現在洞口時，零五認出了那套裝備——不是安全局的製服，而是\"方舟\"特別行動組的戰術服。更令人震驚的是，領隊摘下頭盔後露出的麵孔，竟與原生質團核心層浮現的女性有七分相似。
    \"07？\"女軍官不確定地喊道，聲音裏帶著某種壓抑的激動，\"或者說...你現在更喜歡被叫做零五？\"
    零五沒有立即回答。教授的右手自動做出一個古老的手勢——拇指與小指相觸，其餘三指伸直。這個手勢讓女軍官瞬間紅了眼眶。
    \"果然...\"她深吸一口氣，\"羅森教授真的把"月光"傳給你了。\"
    隧道深處突然傳來方尖碑特有的共振嗡鳴。女軍官臉色驟變，快速打出一係列手語。零五驚訝地發現自己能讀懂這些動作——教授的肌肉記憶正在發揮作用。
    \"它們來了。\"零五站起身，感到某種新的平衡在體內建立，\"帶我去見"方舟"的真正控製者。\"
    女軍官猶豫了一瞬：\"你確定準備好了？真相可能會...\"
    \"摧毀我的世界觀？\"零五苦笑，舉起教授的右手，\"看看這個。我的世界觀早就碎成渣了。現在的問題是——\"
    整個隧道突然劇烈搖晃。遠處傳來混凝土崩塌的轟鳴，隨之而來的是某種巨大的、有節奏的震動，就像...巨人的腳步聲。
    零五轉向聲源方向，教授的右手不受控製地擺出指揮姿勢。她感到全身能量自動調整到某種備戰狀態，同時聽到自己說出完全陌生的話：
    \"——是你們準備好麵對被我們鎖起來的怪物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