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局醫療中心的消毒水味熏得人腦仁疼。零五——或者現在該叫她艾麗西亞了——盯著自己“幹淨”的右手發呆。皮膚完好無損，沒有暴起的金色脈絡，也感覺不到零的意識蟄伏在神經末梢。這雙手現在隻會敲鍵盤和端咖啡杯，連拆槍管都生疏了。
    “殿下，您的果汁。”方舟七號把吸管插進紙杯推過來，機械義眼彎成促狹的弧度，“99純天然，不含認知汙染。”
    艾麗西亞差點把吸管捏扁。三天了，她還是不適應“殿下”這個稱呼，更不適應方舟七號這種該死的幽默感。小調倒是如魚得水，正盤腿坐在操作台上拆解柯基犬的機械腿，旁邊攤著本《賽博寵物養護指南》。
    “修車行老王問狗什麽時候還他。”小調頭也不抬，“說再不給，下次保養收雙倍。”
    艾麗西亞用鞋尖踢他小腿：“先說正事。監控組回報，b7區東南角出現異常能量讀數。波形匹配度...”
    “87.3吻合災禍之骸核心頻率。”方舟七號搶答，手指在投影鍵盤上敲出殘影，“但現場掃描無機械體熱源，隻有這個。”全息屏跳出張模糊的紅外成像：兩個依偎的人形剪影，背景是坍塌的高架橋柱。
    艾麗西亞突然嗆住。果汁順著氣管火燒火燎地往下竄，咳得她眼淚直流。小調跳下操作台給她拍背，卻聽見她嘶啞地擠出兩個詞：
    “刑天...蜜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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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改裝懸浮車劈開雨幕時，艾麗西亞正把脈衝手槍往大腿綁帶上扣。戰術手套滑得抓不住槍柄，徒手拆過三代災禍之骸的手指，如今笨拙得像剛裝上的義肢。
    “右轉三十度！”小調臉貼車窗喊，“能量軌跡在廢車場後麵！”
    懸浮車甩尾衝進生鏽的汽車墳場。幾米高的報廢車輛堆成扭曲的鋼鐵山脈，雨水在鏽蝕車殼上衝出褐色溪流。柯基犬突然扒著車窗狂吠，機械爪刮得防彈玻璃滋啦作響。
    “安靜。”艾麗西亞按住狗頭，自己的掌心卻在滲汗。雨幕深處亮著微弱的篝火，映出兩個熟悉的身影——壯如棕熊的男人正用液壓鉗剪開車門，旁邊嬌小的女孩踮腳給他打傘，馬尾辮隨動作晃悠。
    “操。”開車的方舟七號猛踩刹車，“真是他倆？”
    沒等停穩，艾麗西亞已踹開車門衝進雨裏。雨水瞬間澆透作戰服，她踩過水坑的腳步聲驚動了兩人。
    刑天轉身的瞬間，艾麗西亞的呼吸停了半拍。他左眼罩著滲血的繃帶，戰術背心撕裂處露出晶體化的皮肉，暗金色脈絡在皮下若隱若現。蜜糖倒是外表無損，可當艾麗西亞的視線掃過她護在胸前的小包時，背包縫隙裏透出的綠光讓她脊椎發涼——那團本該死透的思維碎片竟在搏動！
    “五號？”刑天聲音像砂紙磨鐵，液壓鉗橫在胸前當武器，“還是披著她皮的新型號？”
    篝火爆出火星。艾麗西亞扯下兜帽露出濕透的短發：“零五早被注銷了。現在我是安全局特別顧問艾麗西亞。”她刻意亮出光禿的右手，“如果你肋骨第三根的舊傷還在疼，建議扔了那塊廢鐵省點力氣。”
    蜜糖突然從刑天身後探出頭，鼻尖沾著機油：“你的聲音...”懷裏的綠光急促閃爍，“綠寶認得！搖籃曲走調的地方都一樣！”
    艾麗西亞差點笑出聲。這丫頭還管那團膠凍叫“綠寶”，活像養了隻外星寵物。
    “放下武器！”方舟七號的戰術手電撕破雨幕，“否則當敵對目標處理！”
    蜜糖突然躥到刑天身前，小傘扔在泥水裏。“別開槍！我們沒傷人！”她竟解開外套紐扣，把貼身背包轉向光源——透過半透明材質，可見綠色膠凍縮成嬰兒拳頭大小，微弱的光芒隨蜜糖的說話節奏明滅，“‘回音壁’爆發那晚，是綠寶護著我們逃出來的！”
    小調湊近掃描儀：“讀數異常...膠體物質與蜜糖的心率同步率達92...”他猛抬頭，“你們神經連接了？”
    刑天啐了口血沫：“不連早被這破玩意兒吸幹了。”他指向自己晶體化的左臂，“安全局造孽，現在倒裝起條子了？”
    暴雨在鋼板上敲出密集鼓點。艾麗西亞上前三步踏入篝火圈，灼熱空氣蒸騰起她身上的雨水。“博士在哪兒？”語速快得自己都吃驚，“當年實驗室爆炸前，他帶著洛爾的意識備份...”
    刑天突然暴起！液壓鉗帶著風聲砸向艾麗西亞麵門——卻在咫尺之遙被蜜糖懷裏爆發的綠光擋下！粘稠能量場裹住刑天手臂，像捕蠅草黏住飛蟲。
    “不許打五姐姐！”蜜糖尖叫。綠光暴漲中，艾麗西亞清楚看見膠凍表麵浮出洛爾的模糊五官。
    方舟七號的槍口剛抬起，卻被艾麗西亞按住。“都退後！”她竟迎著刑天猙獰的臉再邁半步，“博士死前啟動了方尖碑第13號協議。要活命，就把洛爾的意識給我。”
    蜜糖突然癱跪在泥水裏，背包滾落在地。“沒有了...”她顫抖的指尖劃過膠體表麵，洛爾的麵孔痛苦扭曲，“洛哥哥的備份...被綠寶吃掉了...”
    死寂中隻剩雨聲。艾麗西亞慢慢蹲下，指尖懸在膠體上方三厘米處。綠光像應激的含羞草般收縮，洛爾的麵孔短暫清晰——他嘴角蠕動，吐出無聲的唇語。
    「坐標...沙海綠洲...」
    “沙海？”方舟七號倒抽冷氣，“那是紅區！輻射超標三十倍的地方！”
    艾麗西亞猛地攥緊拳頭，指甲陷進掌心。“綠寶認路嗎？”她問蜜糖的聲音異常平靜，“去綠洲的路。”
    綠色膠凍突然劇烈沸騰，中心擠出顆綠豆大的光點，咻地射向廢車場深處！小調大叫：“微型導航信標！它在消耗自體能源！”
    “追！”艾麗西亞甩開浸透的戰術外套，“刑天背蜜糖！小調拿好輻射掃描儀！”
    “等等！”刑天拽住艾麗西亞胳膊，力道大得她骨頭哢響，“那鬼地方埋著舊紀元生物實驗室！安全局檔案裏標著黑骷髏頭！”
    艾麗西亞突然笑了。她扯開濕透的襯衫領口，露出發著金光的鎖骨——皮膚下血脈狀的金線正如休眠的火山般蘇醒。“巧了，”暴雨中她的瞳孔邊緣泛起碎金，“我這趟就是去拆骷髏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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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過蟲蛀般的車殼迷宮，導航信標最終懸停在一輛側翻的集裝箱卡車前。雨水衝刷著褪色的油漆字跡：x生物科技。車廂斷裂處卡著扭曲的生物艙殘骸，綠色培養液混著雨水在泥坑裏積出熒光水窪。
    “信標能耗盡，融化了。”小調盯著掃描儀皺眉，“裏麵輻射超標五百倍，防護服扛不住三分鍾。”
    蜜糖從刑天背上滑下，小跑到卡車前摸索著什麽。鏽蝕金屬在她手下呻吟，竟滑開扇維修暗門！門後通道積滿汙水，腐臭味混著塵埃撲麵而來。
    “小時候和洛哥哥捉迷藏發現的...”蜜糖的傘尖戳進黑水探測深度，“博士總在這偷摸做實驗。”
    方舟七號的探測器突然嘶鳴！屏幕閃爍大量亂碼後定格成沙海地圖，中央綠洲位置彈出鮮紅的五角星符號。刑天臉色驟變：“紅五星...戰爭時期自毀裝置標識...”
    艾麗西亞突然抽動鼻翼。腐臭味中夾著極其微弱的氣息——消毒液混合鐵鏽的味道，和老教授實驗室一模一樣！她搶過方舟七號的探測儀，快速旋開底蓋——指甲撬開暗藏的微型電路板，露出下麵褪色的紅五星蝕刻。
    “果然...”艾麗西亞把電路板拋給刑天，“你老東家當年往綠洲運的恐怕不是實驗器材。”
    隊伍在沉默中涉水前進。通道盡頭是垂直豎井，懸梯鏽成了赤紅色。蜜糖爬得吃力，刑天幹脆把她架在肩上攀登。登頂瞬間艾麗西亞後頸汗毛倒豎——懸梯盡頭竟連著軍用防核門的緩衝艙！
    “生物認證通過。”機械音從門禁傳出。蜜糖驚訝地睜大眼睛，刑天卻猛拍識別板：“操！這是洛爾的權限！”
    氣密門滑開時，輻射警報器震耳欲聾。眼前景象讓所有人僵在原地——足球場大的環形空間中央，培養艙森林如巨獸脊骨般林立。中央柱狀培養柱裏，浸泡在熒光溶液中的身影長著老教授的臉。
        艾麗西亞的右手突然不受控地抬起，皮膚下金線如活蛇遊動。蜜糖懷裏的綠寶瘋狂撞擊背包壁，洛爾的五官在膠體上碎裂重組。混亂中，艾麗西亞聽見雙重聲線在腦中炸響：
    零的低沉共鳴與老教授的沙啞交疊——
    「拔掉插頭...沙海計劃要啟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