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海實驗室的應急燈如猩紅的眼睛在慘白甬道裏頻閃。艾麗西亞被刑天按在冰涼的合金牆壁上，男人噴吐的鼻息燙得像沙漠風暴，浸血的繃帶下那隻凶獸般的獨眼裏翻湧著熔岩似的金紅色光斑。
    “她要是死了…”刑天的金屬指虎硌在艾麗西亞的頸動脈上，嗓音刮著骨頭，“我把你們一個一個塞進培養槽！”
    蜜糖蜷在十步外，細弱的咳嗆間噴出粉紅血沫。方舟七號跪在一旁，正徒勞地往她腹部翻開的傷口裏塞止血凝膠，翠綠的膠體一沾血就被衝成絮狀。那團被稱為“綠寶”的粘稠物黏在蜜糖肩頭搏動，每一次脈動都將更多的金色脈絡蝕刻進少女的皮膚，像某種致命寄生物貪婪的根須。
    “不是毒素…是侵蝕性神經鏈接…”小調的機械眼高速轉動，“蜜糖的意識正被分解重組！必須切斷——”
    話音未落，綠寶突然爆出刺目強光！無數晶亮絲線從膠體深處噴射而出，如蛇群般紮進地麵、牆壁、甚至刑天護在蜜糖身側的手臂！滋滋聲中，刑天整條改裝臂的縫隙裏滲出金色黏液，裸露線路迸射火花。他竟硬抗著失控的義體，一拳轟向肆虐的絲線叢！
    “別碰！”艾麗西亞嘶吼出聲。
    太晚了。拳風觸及絲線的刹那，所有光纜驟然收縮！蜜糖如同提線木偶被猛地拽起，身體在半空繃成痛苦的反弓。懸在上方環形平台的老教授複製體睜開了眼睛——空洞的眶內沒有瞳孔，隻有兩簇幽藍的電子冷火。
    “密鑰傳輸序列開始。”合成電子音不帶一絲波瀾，在整個空間內回蕩。四周牆壁如水銀瀉地般流淌褪去偽裝，露出成千上萬個細小的透明隔艙——每個艙內都懸浮著一顆跳動的人類大腦！
    刑天目眥欲裂，咆哮著揮拳砸向最近的光纜節點！拳峰撕開空氣炸開音爆，卻在接觸金色光索的刹那被無形的力場凝固住！他整條手臂像被嵌進水泥，暗金脈絡沿著金屬義肢飛速蔓延，發出金屬扭絞的呻吟。
    方舟七號調轉槍口射向高處平台，脈衝彈卻被一層波紋狀護盾無聲吞沒。小調則悶頭撲向那些鏈接蜜糖和平台的根須，雙手裹著絕緣布徒勞地撕扯，綠寶射出的能量束像燒紅的針紮在他手臂上，焦糊味彌散開來。
    艾麗西亞靠牆滑坐在地，牙齒緊咬得咯咯作響。複製體的目光如冰冷的探針刺入她腦髓，深埋的指令如同封印解除——“第13號協議密鑰權限持有者確認。最終‘沙海方舟’程序加載預備。”
    混亂，尖叫，能量嘶鳴…一切聲音在艾麗西亞耳中剝離褪色。她的視野邊緣開始泛白，一種巨大而冰冷的存在感如海嘯般擠壓著她的意識壁壘——是零！那個曾蟄伏在她神經裏的浩瀚意識正在覺醒，卻不再是溫馴的同盟！它貪婪地撕扯著她僅存的自我，瘋狂吞噬著恐懼與無助！
    “不要…”艾麗西亞從牙縫裏擠出的字眼微弱如呻吟，“別…吞掉我…”她的右手痙攣般抓向胸口，無意識地摸到衣袋內側一處硬棱——出發前老教授塞給她的那枚刻著五星的破舊鑰匙。冰涼粗糙的金屬觸感成了溺水時的浮木。
    就在這時——蜜糖發出一聲瀕死小鳥般短促的尖鳴！她的身體像斷弦般猛地一抽，綠寶驟然爆發出太陽般熾烈的光團！所有鏈接在她身上的金色絲路瞬間熔斷！整個空間為之震動！
    蜜糖瘦小的身軀像片被暴風撕下的落葉重重砸落地麵。同時，懸於高空的複製體如斷電人偶僵住，幽藍電子眼倏地熄滅。
    死寂。凝固的空氣裏隻剩下設備過載的餘韻嗡鳴和刑天粗啞的喘息。他半跪著，合金臂沉重地垂落，被強行終止的狂暴能量蝕刻出幾道深凹的溝槽。
    “蜜…蜜糖？”刑天的聲音嘶啞得像砂紙磨鐵。
    方舟七號最先撲過去，將指端按在蜜糖青紫的頸側：“微…微脈搏！她還活著！”她飛快撕開一支強心劑紮進蜜糖大腿，“小調！神經阻斷劑！快！”
    小調的機械義眼瘋狂閃爍，顯然在全力運算：“她體內殘留了高強度認知汙染信號！必須清除，否則…”
    “否則她就是新的移動汙染源！”方舟七號斬釘截鐵，動作卻穩如磐石，迅速往蜜糖頸後插穩定劑針頭，“用b型反製頻率！”
    艾麗西亞扶著牆踉蹌站起，感到零的狂暴意識如退潮般暫時沉寂下去，留下神經末梢針紮般的刺痛。她跌跌撞撞衝向蜜糖，在方舟七號讓開位置時跪在少女身邊。
    蜜糖的睫毛微弱地顫了顫，睜開一條細縫。嘴唇翕動：“沙…沙舟…博士的…”沒說完便頭一歪再次陷入昏迷。
    刑天單膝跪在另一側，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蜜糖肩頭。那團曾被稱為“綠寶”的膠狀物已萎縮成拳頭大的一團，包裹著殘存的金色脈絡，微弱搏動著貼在蜜糖頸側，像是初生的嬰孩貪婪依附母親的頸窩。刑天的手抬起，指尖幾乎觸到那惡心的物體，但最終，他的手指停留在蜜糖冰冷的臉頰上，動作僵硬笨拙得像第一次觸摸花瓣的武士。
    艾麗西亞的目光落回蜜糖緊握的左手。那蜷縮的手指間，似乎有東西反射出一線微弱的藍光。她小心地掰開少女冰冷僵硬的手指——是根深藍色的合金晶片儲存棒，隻比指甲蓋大一點，尾部印著沙丘與日蝕的圖標。
    “沙海基地核心數據庫密匙！”小調倒吸一口氣，湊近細看，“安全局曾懸賞五千萬信用點都沒找到它…”
    艾麗西亞盯著那根冰冷的晶片棒，複製體博士電子音刻骨：“密鑰傳輸序列開始…”和蜜糖最後那句斷續的“沙舟…博士的…”，零意識在腦中狂暴撕扯的痛楚…碎片在她腦中旋轉碰撞。
    “那不是要吞噬我…”艾麗西亞突然喃喃道，手指無意識地摩擦著衣袋裏那枚粗糙的五角星鑰匙。“它在‘登錄’…像鑰匙插進鎖孔…”她猛地抬頭，銳利的目光掃過巨大的地下空間——千顆漂浮的人腦陣列，無聲運行的設備冷光，死寂的最高平台。
    “沙海不是末日方舟計劃的名字！”她的聲音在死寂的空間裏像塊砸地的冰，“這是登錄入口的代碼！沙海綠洲——sectoraoasis——密碼是它自身的坐標！”
    小調的機械義眼猛地亮起藍光：“交叉驗證成功！基地空間結構模型吻合ao序列入口標準拓撲學！”
    方舟七號剛替蜜糖拉好外套，聞言迅速靠攏：“入口之後呢？它通向哪裏？蜜糖就是被它變成這樣的？！”
    艾麗西亞的目光停留在刑天懷中蜜糖蒼白的小臉上，女孩肩窩處那團搏動掙紮的膠狀物像一個猙獰的寄生胎。她攥緊了那枚冰涼的五角星鑰匙，沙海複製體博士空洞的電子聲音再次響徹腦際：“……最終‘沙海方舟’程序加載預備。”
    “不隻是一個地方。”艾麗西亞的聲音仿佛凍結的氣流，她抬手指向那成千上萬懸浮在人腦陣列後方幽暗不可測的深淵，“這‘沙海’通向的——是那顆正在蘇醒的卵。而我們蜜糖妹妹，剛剛把自己變成了新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