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敲打著醫療艙的觀察窗，莉娜把第六塊冷敷巾按在艾莎滾燙的額頭上。凱勒在角落裏焦躁地踱步，軍靴踏在金屬地板上的聲音規律得令人心慌。
    “體溫41度...虹膜擴散到鞏膜了...”莉娜的聲音抖得幾乎讀不清儀器上的數值，“這根本不可能！人腦在這個溫度早就...”
    格裏芬將軍站在隔離玻璃外，像一尊布滿裂痕的石雕。老將軍手中捏著被海水泡皺的航海日誌，紙頁上是瑪拉用炭筆畫的粗糙島嶼輪廓。
    “三個小時。”格裏芬的聲音穿透內部通話器，“再有三小時，殖民地的人就會包圍這艘船。”
    “那就讓他們圍著！”凱勒猛地轉身砸在控製台上，“您沒看見嗎？！她會死的！”
    “安靜點，凱勒中尉！”醫療主管厲聲嗬斥，“病人需要——”
    “她不是病人！”莉娜突然爆發，染血的白大褂隨著她的顫抖簌簌作響，“是密鑰在重組她的生理結構！”
    格裏芬的目光移向艙內另一角。瑪拉蜷縮在醫療艙的備用床上，暗金色圖騰在手臂上微弱地明滅。
    “她怎麽樣？”
    “休克狀態。”莉娜疲倦地揉著太陽穴，“那六個孩子...變成種子消失了。她說是‘歸巢季風’帶走的...”話沒說完，儀器突然發出刺耳的長鳴！
    艾莎的身體在昏迷中突然弓起！脊椎像困獸般凸出皮膚表麵，金色經絡從鎖骨蜂巢紋路爆裂狀蔓延至脖頸。
    “約束帶！”醫療主管吼道，“注射鎮靜劑a級濃度！”
    三支針管紮入艾莎手臂，針頭卻被蠕動的肌肉推出體外。凱勒驚恐地看著她的右臂不受控製地揮動——被撞倒的輸液架砸穿了玻璃觀察窗。
    “她在尋找什麽？”格裏芬突然皺眉。
    莉娜順著艾莎抓握虛空的手指望去。暴雨浸透的窗框上，停著一隻灰背鴿子。
    瑪拉在床位上抽動了一下，夢囈般低語：“...信使。”
    艾莎扭曲的手骨節發出咯咯脆響，五指向鴿子方向竭力伸展。她緊閉的眼角突然滲出濃稠的金色液體。
    “見鬼！”醫療主管倒退著撞上儀器，“那不是淚！是液態能量！”
    格裏芬一把抓過通訊器：“凱勒！把鴿子抓進來！”
    年輕軍官衝進雨幕的動作僵在一半。鴿子在艾莎手指伸展的瞬間墜落窗台，翅膀抽搐著融化在雨水中——軀體像蠟像般消解，羽毛間滾動出幾粒珍珠大小的暗金色種子。
    瑪拉突然坐起，瞳孔完全變成蜜糖般的液態金色：“第七粒...”
    一道無聲的電流穿透艾莎四肢百骸。凱勒撞開艙門時，正看見她的背部高高拱起——衣服被什麽東西從內部撕開！
    “按住她！”醫療主管尖叫著撲上前，卻被一股無形力量狠狠摜在牆上。
    金色蜂巢紋在艾莎肩胛骨位置爆裂隆起。兩塊皮膚下凸起尖銳的棱角，如同要破繭而出的蝴蝶。
    莉娜突然停止了所有動作。
    “那是肋骨的生長方向...”她喃喃著掀開自己的外套，露出右側下肋的陳舊疤痕，“第九根肋骨...她少了一對肋骨...”
    格裏芬的聲音帶著金屬摩擦的質感：“白鴿計劃初始檔案裏提過——莉亞要求所有載體提前切除部分肋骨結構。”
    “為了這個！”莉娜失魂落魄地抓起掉在地上的手術剪，指向艾莎背後掙紮不休的突起物，“在給她身體裏騰出空間！存放別的東西！”
    凱勒抓起沾著羽毛的暗金種子：“鴿子體內也是這種東西！這是...鑰匙的零件？！”
    瑪拉站在搖晃的艙室中央。窗外暴雨衝刷著舷窗，成千上萬隻鴿子突然從各個方向撞向醫療船！拍打翅膀的悶響如同風暴的心跳。
    “都來了。”部落少女觸摸著窗玻璃，指紋留在斑駁的鳥屍與金色分泌物之間，“最後七粒種子...要回家。”
    艾莎的脊骨爆發出斷裂聲！
    一對濕漉漉的黑色骨翼刺破皮膚張開！沾著血絲與蜜糖般濃稠物的翅骨上，暗金色紋路正如血管般搏動。
    醫療室內死寂。隻有瑪拉赤腳踩過滿地鴿羽的聲音輕不可聞。
    “這才是歸巢。”她停在艾莎床邊，將最後一粒暗金種子放進艾莎破皮的手心，“成為我們的島嶼。”
    艾莎的眼瞼猛地睜開！
    液態黃金浸滿的瞳孔沒有焦距，嘴唇翕動吐出的字句帶著詭異的疊音：
    歸巢航線確認... 引導所有遺失之種... 坐標載入：北緯32.19...
    凱勒突然按住抽搐的耳麥：“將軍！雷達探測到七十個...不！上百個不明飛行物突破大氣層！朝我們墜落！”
    格裏芬看著艾莎背後微微顫抖的黑翼，臉色煞白：“那些失蹤的方舟探測器...”
    莉娜突然舉起一個方形容器衝向隔離門：“讓開！這個能隔絕信號！”
    “太遲了。”格裏芬沉重地搖頭，“密鑰已經完成了主體拚接。現在她是——”
    “導航塔。”瑪拉接話，指尖觸碰艾莎羽翼邊緣滑落的金色液體，“活體的信標。”
    凱勒的操控台炸開一團火花！全息投影強製啟動，顯示出太空衛星傳回的駭人圖像——上百個方舟探測器如同歸巢的蜂群，在大氣層摩擦出流星雨般的灼痕。
    醫療主管崩潰地抓扯頭發：“怎麽才能讓它停下？！”
    格裏芬解開了指揮服頂扣，露出一塊嵌入頸側皮膚的藍色芯片。
    “用核心控製器。”他將芯片拔出，濃稠的液態能量順著接口湧流，“莉亞留給我的緊急開關。”
    莉娜倒吸一口冷氣：“您一直把它植入體內？！”
    “總得有人記住代價。”老將軍走向伸展羽翼的艾莎，腳步異常平穩，“這個開關一旦啟動，載體意識將被徹底清——”
    飛掠的黑翼驟然合攏！翅骨尖端如同淬毒的匕首抵在格裏芬咽喉。
    艾莎轉動著全金色的眼球，粘稠液體滴落在將軍的指揮服上：
    莉亞媽媽...哭了... 你為什麽要藏起坐標...
    瑪拉突然捂住嘴，指縫間溢出破碎的嗚咽。窗外燃燒的探測器碎片轟然砸在海麵！金色能量像粘稠的菌絲在浪沫中瘋狂蔓延。
    “將軍！”凱勒嘶吼著衝上前。
    格裏芬將軍的皮膚正在艾莎滴落的金色液體中快速潰爛。老人卻紋絲不動，手指扣在激活器中央的凹槽上。
    “孩子。”發黑的嘴唇艱難吐字，“我見過莉亞博士的眼淚。她選擇自我銷毀蜜糖核心前...流的最後一滴淚。”
    艾莎翼尖微顫。
    “那不是思念機器——”膿血開始從格裏芬軍裝領口滲出，他的聲音卻如同嵌入鋼鐵，“是她女兒的生命圖譜！卡婭是她真正的女兒！”
    艾莎羽翼上流動的暗金紋路驟然停滯！那雙純粹金色的眼瞳中央，一點微弱的黑色正在痛苦地掙紮浮現——
    就是現在！
    格裏芬用盡最後的力氣按下開關！頸側接口爆出刺眼藍光！
    艾莎發出非人的尖嘯！黑色骨翼在半空中繃緊，無數碎羽在狂舞的力場中炸裂！而格裏芬將軍的身體在藍光吞噬中瞬間汽化，隻剩軍帽扣在翻倒的醫療椅上。
    當警報聲漸弱，艙內隻剩狼藉的醫療儀器和漫天飄飛的黑色羽絨時，莉娜才踉蹌著爬向病床。
    艾莎安靜地蜷在血泊中。黑翼粉碎後的背部隻剩交錯的暗金色創口，如同熔斷的能量管。
    “密鑰信號消失...”凱勒跪在門口念著雷達報告，“探測器群...停止墜落了...”
    莉娜顫抖的指尖按向艾莎頸側——微弱的搏動傳來！
    “瞳孔收縮了！恢複成淺金色！”她幾乎哭喊著撕裂醫療包，“快輸血！”
    瑪拉卻站在融化的合金窗框旁。陽光刺透翻滾的積雨雲，照亮她掌心的暗金種子。種子中央微弱搏動的一點微光，如呼吸般明滅閃爍。
    少女將種子貼上自己額頭的圖騰：
    “蓋亞大人...說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