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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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賈敏想起一事,道:
    “鹽政還有新規一事,我透了一句出去,明兒張大人應該會來找你。”
    林如海作勢一拱手,笑道:
    “有勞夫人了!”
    賈敏斜睨一眼,道:
    “那怎麽謝我?”
    “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林如海話裏意味深長。
    賈敏臉紅,啐一口。
    一車旖旎。
    ~~~
    正月十六。
    夜深人靜。
    林府角門悄然打開。
    一個身穿灰鼠皮鬥篷,兜帽帽簷壓得極低的男人,跟著專門來接應的賈璉匆匆穿過整個林府,進了林如海的外書房。
    燈下的林如海正在批閱累積了十幾天的公文。
    張大人顧不得寒暄,坐下直接開口:
    “林大人,昨日尊夫人說的新政,到底是怎麽個新法?如今打鐵還需趁熱,卻偏偏趕上了這過年。年前,我本想過府,那馬卻突然發狂,把我摔了下來。”
    張大人的馬讓人動了手腳,導致張大人摔馬一事,自然是早就報到了賈璉這邊。
    當初給各家弄完暖牆,平安州的人不是住到了人家邊上,便是住進了人家家裏。
    毫不客氣的說,差不點的揚州地方官,家裏的大小事務,隻要值得留意的,都會第一時間傳回來。
    除了摔馬,張大人家過年期間還來了好幾撥人。
    賈璉隻笑著推過一盞剛剛沏好的六安瓜片,道:
    “姨丈稍安勿躁。且喝口茶暖一暖。”
    張大人麵色稍緩,看林如海手上還在忙,也隻得深呼了一口氣,把茶盞放在手邊摩挲。
    林如海抬眼看他鎮定下來,道:
    “璉兒,把那些賬冊還有曆年大事記給張大人過目。”
    賈璉應聲在林如海身後一堆亂七八糟的書裏抽出來十幾本,跌成一摞放到了張大人跟前。
    “姨丈,您看看。年前黃玉林帶著我姑丈去夜訪鹽倉,還給了姑丈一些舊賬冊。”
    張大人隨意抽了一本大事記翻開,就見上麵有日期,時間,地點,內容,還有證人的手指印。
    條條皆是大白話,內容觸目驚心。
    【太上皇以修陵之名每年截留鹽稅八十萬兩,又有采辦龍木等為由挪用數十萬兩,這些錢,全都去了金陵甄家。】
    【甄家在金陵匿名修建了一所小拙政園。格局占地,不比皇家的在京郊的避暑山莊小多少。】
    【萬隆元年,鬆江口沉了三艘官船。撈屍的漕幫兄弟發現沉船夾層裏,有二十門弗朗機炮,無數鐵器。當時張姓鹽運使瞞報掩藏。】
    看到這裏張大人已是汗流浹背,當即趴跪在地。
    林如海隻冷眼看著,過了好一會兒,才起身站到了張大人跟前,雙手把他扶起,道:
    “皇上的意思是人孰能無過,他皆能既往不咎,隻是,往後這路,便不能這麽走了。”
    賈璉適時的遞上一份奏疏。
    林如海接過,打開,上麵有端正肅穆的五個大字——鹽政革新疏。
    “張大人如今隻需要將這份奏疏,以張大人的名義,八百裏加急直送通政司便可。”
    張大人咬牙接過,問道:
    “那甄家?”
    林如海微微一笑:
    “那邊無需張大人操心,如今南疆戰事已停,朝廷便能騰出手來專心國內,隻要張大人不亂說話,朝廷自有人接手。”
    “南疆停戰了?”
    張大人又是一驚。
    他怎麽還沒收到消息。
    林海點頭確認。
    “嗯,王大人迅速平定叛亂,如今已經班師回朝。”
    張大人不禁看向賈璉,甄家是賈璉的外家,而王家則是賈璉的妻族。
    這大事記都如此清楚了,賈璉怎麽可能不知道那些大炮實際上誰讓運的。
    金陵,兩淮,整個江南,甄家人無孔不入,而王家那些軍中的關係也同樣無處不在。
    無論南疆還是北域,想打便隨時能打,想停也是隨時能停,不過是嘴巴一張一合的事。
    難道,王家也開始真的為萬隆帝所用了?
    賈璉隻笑道:
    “我叔叔厲害吧!他一出馬,哪有不行的。”
    張大人怔愣之餘,林如海沒讓他繼續往下想,又取出一張紙。
    “張大人,今天還有另外一件事是要商議的。”
    “是,林大人。”
    “稍等一會。黃玉林也會來。”
    “是,林大人。”
    這一夜。
    林府外書房的燈亮到了四更。
    賈璉回到屋裏的時候,正趕上王熙鳳起夜。
    平兒扶著大腹便便的王熙鳳回到屋裏的時候賈璉居然還沒走。她便很識趣的退下。
    王熙鳳一臉詫異:
    “不去姨娘那邊麽?我這一個晚上要起好幾次,你也睡不好。”
    賈璉揉揉太陽穴,拉著王熙鳳坐下,將她安安穩穩的放倒在被窩裏,這才自己脫了外衣往裏鑽,抱著王熙鳳便是一聲都長長的歎息。
    王熙鳳把這人的臉抬起來,問:
    “怎麽了?”
    賈璉把臉搶回去,悶聲回應:
    “不想說。”
    “哦,那就睡吧。”
    好巧,王熙鳳也不想問,隻側身把肚子放好,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賈璉啞然失笑。
    他以前就是個尋歡作樂的紈絝,大概是知道普通老百姓跟他並不一樣的。
    但具體哪裏不一樣,他從來沒有深究過。
    總歸是他食不厭精膾不厭細,而老百姓吃不飽穿不暖。
    可這關他什麽事呢?
    他出身如此,便是如此。
    隻能說他們沒投個好胎。
    自打來了揚州,聽林如海說得多,他才有了點民間疾苦的認識以及王熙鳳夢裏的榮國府為什麽會最終敗落。
    就買鹽這事,便是一個啟示。
    榮國府自然也是要用鹽的,還不少。
    滿府一千號人,跟一個小鄉鎮的人數差不離,一年下來少說也要買一萬斤鹽。
    隻是他從來沒關注過,當初的這些管事,到底買的私鹽還是官鹽。
    如今想來,十有八九是私鹽。
    怪道賈母查賬以後,不顧國公府的臉麵,也要把這些管事敲鑼打鼓全送進牢裏。
    他隱約記得看過一眼賬房裏記錄的鹽價,是官鹽的價錢,且不低。
    國公府,朝廷超品人家,家中管事購買私鹽,全府用私鹽,現成的把柄,一抓一個準。
    可,家裏銀庫支出的是實打實的官鹽采買錢。
    冤不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