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4章 真相漸明,殺人往事浮出水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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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粒子撲在李寶睫毛上,凍得他眼眶發酸。
    王來福蹲在雪地裏的影子縮成一團,像塊被揉皺的灰布。
    他聽見自己喉嚨發緊,卻仍維持著最溫和的語調:"叔,您說大福叔是為您著想,可當年曲麗麗要提前回上海的事,您真沒怨過他?"
    王來福的背猛地繃直了。
    他指尖還沾著融化的雪水,在褲腿上擦了兩下,又摸向懷裏——那裏揣著張老照片,邊角磨得發亮,是曲麗麗十六歲在村口槐樹底下拍的。
    三天前他給遺像擦灰時,李寶就站在衛生所門口,把這個動作看了個正著。
    "娃,你懂個啥。"王來福的聲音發啞,喉結滾動著,"那年我娘咳血咳得床板都染紅了,大福哥說村集體有筆救濟款能挪...他蹲在土坑邊抽煙,火星子落進雪堆裏,跟我說"來福,麗麗要是把錢的事說出去,咱娘的藥錢就沒了"。"他突然抬頭,渾濁的眼睛裏泛著水光,"他是怕我娘撐不過臘月啊!"
    李寶往前邁了半步,靴底碾碎一塊冰碴。
    他能看見王來福後頸的舊疤——那是曲麗麗被推下土坑時,抓出來的血痕,三十年過去還泛著白。"可麗麗沒偷錢,對吧?"他壓低聲音,"您那天在她房裏翻箱倒櫃,她醒了,拽著您褲腳哭。
    這時候...大福叔是不是推門進來了?"
    王來福的手抖了。
    他突然站起來,棉鞋踩得雪殼子哢嚓響:"你咋知道?
    你咋知道?"
    "因為您褲腳沾著槐花。"李寶盯著他磨破的褲管,"曲麗麗房裏有盆老槐樹的幹花,那天晚上風大,門被撞開時,花瓣落了您一腳。"他頓了頓,"大福叔進來時,碰翻了桌上的搪瓷缸,水灑在您腳邊。
    麗麗一慌,指甲摳得更緊了...您那把刀,是不是這時候刺出去的?"
    警笛聲突然近了,像根尖銳的針戳破夜色。
    王來福的臉在警燈紅光裏忽明忽暗,他張了張嘴,喉嚨裏發出像風過破窗的嗚咽。
    李寶看見他的手指深深掐進掌心,指節白得發亮——那把本該刺向自己的匕首,還躺在兩人中間的雪地裏,刀刃結了層薄冰。
    "叔,您記不記得?"李寶的聲音輕得像歎息,"曲麗麗最後喊的是"福哥",不是"大福叔"。"他摸向大衣內袋,指尖觸到個冰涼的硬物——是防水錄音筆,可剛才在雪地裏跑時,口袋沾了水,現在摸起來濕漉漉的。"她到死都信您是好人,可有人利用了這份信任。"
    王來福突然踉蹌兩步,扶住鬼宅的破門框。
    門板"吱呀"一聲,震落一串冰棱,砸在他腳邊。
    他望著李寶,嘴唇哆嗦了半天,終於啞著嗓子說:"我...我就是個憨貨。
    那天要不是大福哥說...說..."
    "說您娘等不了?"李寶接過話頭,拇指悄悄按下錄音筆開關——沒反應,他心尖猛地一跳。
    但麵上仍穩穩的,"可您知道嗎?
    那年的救濟款根本沒動,是大福叔自己挪用了給兒子蓋房。"他盯著王來福瞬間瞪大的眼睛,"現在,這段對話已經錄下來了。"
    警燈的紅光掃過李寶的臉。
    他感覺掌心沁出冷汗,錄音筆在指縫間滑溜溜的,可語氣卻愈發篤定:"您說的每句話,都夠還麗麗一個公道。"
    王來福望著他,突然蹲下來,捧起那把帶血的雪,湊到鼻尖聞了聞。
    遠處傳來刹車聲,幾道手電筒的光劃破雪幕。
    他抬起頭時,臉上的淚和雪水混在一起,聲音裏帶著釋然的顫抖:"娃,你說得對。
    該認的賬...我認。"
    李寶背過身,手指死死攥住口袋裏的錄音筆。
    剛才按開關時,他摸到了邊緣的水痕——電池肯定短路了。
    但此刻警笛聲裏,他聽見王來福說"我跟你們走",看見施麗婭舉著警械衝過來,突然笑了。
    "沒事的。"他低聲對自己說,"有些真相,不用錄音也能讓它見光。"
    警燈在雪幕裏劃出猩紅的軌跡,李寶能聽見自己耳膜突突跳動的聲音。
    他垂在身側的手指仍蜷著,指腹還留著錄音筆金屬外殼的涼意——剛才背過身時,他悄悄把那團廢鐵塞進了大衣內袋最深處。
    此刻施麗婭帶著兩名輔警衝過來的腳步聲近了,但他不敢回頭,生怕王來福從他微顫的肩線裏看出破綻。
    "叔。"他喉結滾動兩下,把湧到嘴邊的"錄音壞了"咽回去,反而向前半步,讓自己的影子完全罩住王來福佝僂的脊背,"您說該認的賬認,可麗麗的賬不該隻算在您頭上。"他故意放輕語調,像在說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您還記得那天晚上,大福叔推門進來時,手裏是不是攥著什麽?"
    王來福的肩膀猛地抖了一下。
    他原本盯著雪地裏那把匕首,此刻突然抬頭,渾濁的眼珠裏浮起層霧——那是被往事浸透的混沌。
    遠處傳來施麗婭喊"李寶退後"的聲音,他卻像沒聽見似的,喉嚨裏滾出個破碎的音節:"手電...他拿的是手電。"他抬起手,指尖虛虛比劃著,"光打在麗麗臉上,她睫毛上還掛著淚,跟...跟當年村頭槐樹下拍照片時一個樣。"
    李寶感覺後頸泛起涼意。
    他記得王來福懷裏那張老照片——曲麗麗十六歲,發梢沾著槐花,眼睛亮得像星子。
    此刻從王來福哆嗦的唇齒間泄出的,是被雪埋了三十年的夜:
    "臘月廿三,後半夜。"王來福的聲音突然低下去,像被風卷著飄,"我娘又咳醒了,血沫子染紅了枕頭。
    我摸黑去麗麗屋裏,想翻她包袱——大福哥說她要回上海,肯定藏著救濟款。
    可我剛掀開炕席,她就醒了。"他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她拽著我褲腳喊"福哥",說"我沒拿錢,我就是想回家看我娘"。
    我急得腦門冒汗,跟她說"你要是說出去,我娘活不過年"。"
    雪粒子突然密了,打在王來福皴裂的臉上。
    他伸手抹了把臉,再放下時,指縫間滲著血絲——是剛才掐破了皮。"她哭著說"我幫你湊錢",手往枕頭底下摸。
    我以為她要拿什麽,一急就...就..."他突然噎住,喉結上下滾動,"就抄了她床頭的剪刀。"
    李寶的呼吸滯住了。
    他想起三天前在衛生所,王來福給曲麗麗遺像擦灰時,相框玻璃上有道細細的裂痕——像極了剪刀尖戳出來的。
    "她鬆手了。"王來福的聲音突然尖起來,帶著哭腔,"她鬆手了!
    可她還在喘氣,眼睛睜得老大,盯著我身後。
    我扭頭看,就看見大福哥舉著手電站在門口,光柱裏全是飄著的槐花。"他突然抓住李寶的手腕,指甲幾乎要嵌進骨頭裏,"他說"來福,你闖大禍了",可他沒過來拉我,就站在那兒看!"
    李寶被他抓得生疼,卻不敢動。
    他看見王來福的瞳孔在警燈下收縮,像被踩碎的玻璃渣:"我蹲在地上哭,剪刀掉在她胸口。
    血把紅棉襖染得更深,像...像朵開敗的牡丹。
    然後大福哥過來了,他蹲下來摸麗麗的脖子,說"沒氣了"。
    我當時就懵了,隻聽見他說"你娘的藥錢我擔著,這事你扛下"。"
    "所以您把她埋進了村東頭的土坑?"李寶輕聲問,聲音裏裹著冰碴。
    王來福突然鬆開手,踉蹌著退到鬼宅門口。
    破門板在風裏搖晃,發出刺耳的吱呀聲,驚得簷角冰棱劈啪墜落。
    他望著李寶,臉上的淚和雪水混在一起,結成細小的冰晶:"我以為...我以為他是為我好。
    可你說救濟款沒動..."他突然劇烈咳嗽起來,佝僂的脊背像被抽了筋,"原來他早就算計好了,拿我娘當幌子!"
    警笛聲停了。
    施麗婭的手電光掃過來時,李寶看見王來福的手正攥著懷裏的老照片,指背青筋暴起,像要把相紙揉進骨頭裏。
    遠處傳來輔警給王來福戴手銬的哢嗒聲,李寶卻盯著鬼宅黑洞洞的門——門後影影綽綽,仿佛有個人影閃了一下。
    "李寶!"施麗婭喊他,"過來做筆錄。"
    李寶應了一聲,轉身時瞥見王來福被架上警車前,突然扭著頭朝鬼宅方向喊:"大福哥!
    我對不住麗麗,可你也對不住!"
    風卷著雪粒子灌進鬼宅破門,門內傳來"哐當"一聲——像是有人碰倒了什麽。
    李寶腳步頓了頓,摸向大衣內袋的手又緊了緊那支壞掉的錄音筆。
    他知道,真正的戲,才剛剛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