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7章 敲山震虎問凶嫌

字數:7010   加入書籤

A+A-


    李寶握著手機的手青筋凸起,後山飄來的甜腥氣裹著梧桐葉的碎響灌進耳朵。
    俞琛的聲音在電流雜音裏斷斷續續:“……謝一刀的社會關係網太密,我們查到他和地下文物販子有聯係,但沒抓現行。小桃昨天說在他書房看到個青銅盒,可能和吳偉溺亡案有關聯——”
    “小桃現在在哪?”李寶打斷他,洛陽鏟的金屬邊緣在口袋裏硌出紅印。
    他望著走廊盡頭的窗戶,暮色正像墨汁般滲進玻璃,把窗台上的綠蘿影子拉得老長。
    “趙婉兒跟蹤她到山後市場,半小時前信號斷了。”俞琛的呼吸聲突然粗重,“我需要你跟我去會會謝一刀。局裏現在沒證據抓人,隻能敲山震虎——如果他真做了虧心事,麵談時肯定漏馬腳。”
    李寶摸了摸後頸,那裏還留著昨晚小桃說“悄悄話”時的觸感。
    那丫頭蹲在他宿舍樓下,發梢沾著紫藤花,說謝一刀書房暗格裏有個刻著星圖的青銅盒,和她在博物館見過的袁天罡手劄圖案一模一樣。
    “哥,”她當時眼睛亮得像螢火蟲,“說不定能解開乾陵機關的秘密。”
    “十分鍾後,雙島生態園區會客廳。”俞琛掛了電話,忙音裏混著警笛的尖嘯。
    李寶扯下病號服扔進椅子,轉身時撞得輸液架哐當響——他根本沒住院,隻是借醫院走廊躲趙亮明那幫人的追蹤。
    雙島園區的青石板路被曬得發燙,李寶跟著俞琛穿過紫藤架時,鼻尖掠過若有若無的香氣。
    前院那株百年紫藤開得正好,花串垂下來像紫色瀑布,可他想起前晚謝一刀站在這兒打電話的樣子,聲音冷得像冰碴子:“活要幹淨,埋深點。”
    會客廳門開著,謝一刀坐在紅木茶台前。
    他穿件月白杭綢衫,正往紫砂壺裏投碧螺春,茶葉落進沸水的輕響像極了小桃挑牡丹時的輕笑。
    “俞警官,”他抬眼笑,眼角細紋裏全是從容,“李兄弟也來了?快坐,剛泡的明前茶。”
    俞琛沒接茶,直接把證物袋拍在桌上。
    裏麵是小桃昨天落在謝一刀車上的發繩,珊瑚珠被磨得發亮:“謝先生,認識這個嗎?”
    謝一刀捏著茶夾的手頓了頓,抬頭時眼裏全是疑惑:“是小桃的。她昨天說要去挑牡丹,走得急忘拿了。”他指節敲了敲桌麵,“俞警官突然上門,該不會懷疑我對小桃做了什麽?”
    “小桃今早脫離監控,最後出現地點是山後市場。”俞琛往前傾了傾身子,警徽在襯衫下閃了點光,“我們還查到,您昨天聯係過‘老李’——山後市場出了名的‘清道夫’。”
    謝一刀笑出了聲,從襯衫口袋摸出手機劃拉兩下,推到俞琛麵前:“我讓老李幫忙運兩盆牡丹。小桃喜歡姚黃,說要擺在院子裏。”他點開照片,是兩輛裝滿花盆的麵包車,“需要我把老李叫過來對質嗎?”
    李寶盯著謝一刀手腕上的翡翠手串。
    前晚小桃給他看視頻時,鏡頭掃過謝一刀書房,暗格裏的青銅盒邊緣正好映著手串的反光。
    “吳偉呢?”他突然開口,“三個月前在水庫溺亡的文物販子,和您有關係嗎?”
    謝一刀的手指在茶台上敲出規律的節奏。
    窗外的紫藤花被風卷進來,落在他手背,像滴凝固的血。
    “吳偉?”他歪頭想了想,“聽說過,總在黑市倒騰老物件。我和他吃過一次飯,聊的是袁天罡星圖。”他端起茶盞抿了口,“他溺亡那晚,我在上海談生意,酒店監控能作證。”
    俞琛的筆記本翻得嘩嘩響。
    李寶看見他在“不在場證明”那欄畫了個重重的叉——這是第三次了。
    謝一刀的回答像團棉花,看著軟趴趴的,偏生堵得人喘不過氣。
    “那小桃說的青銅盒呢?”李寶壓著嗓子,洛陽鏟在口袋裏硌得生疼,“袁天罡星圖刻在盒蓋上的那個。”
    謝一刀的瞳孔縮了縮,很快又恢複成溫和的笑:“小桃這丫頭愛幻想。我書房是有個青銅盒,裝的是爺爺的老懷表。”他起身走向博古架,取下個巴掌大的銅盒,“要看嗎?”
    銅盒打開的瞬間,李寶聞到股黴味。
    裏麵躺著塊銀殼懷表,表盤裂了道縫,根本沒有星圖。
    “俞警官,”謝一刀重新坐回茶台,往三人杯裏倒茶,“如果沒別的事,我下午還要去花市接小桃。她昨天說要買魏紫,說那顏色像……”他頓了頓,眼裏浮起點溫柔,“像剛開的朝霞。”
    俞琛合上筆記本時,封皮發出清脆的響聲。
    李寶看見他後頸的汗順著衣領往下淌——這是他緊張時的習慣。
    “謝先生配合調查,”俞琛起身伸手,“如果小桃聯係您,麻煩第一時間通知我們。”
    謝一刀握著俞琛的手晃了晃,目光掃過李寶口袋裏凸起的形狀:“李兄弟對古董感興趣?下次我書房進了新物件,喊你來看。”
    出了會客廳,紫藤花還在往下落。
    俞琛把證物袋捏得變了形:“他早有準備。老李的麵包車確實拉過牡丹,酒店監控也沒問題……”
    李寶望著謝一刀的背影消失在雕花門後。
    風卷著花香吹過來,可他聞見的隻有血腥味——和後山老槐樹底下的味道一模一樣。
    “去山後市場。”他摸出洛陽鏟攥在手裏,金屬涼意順著掌心往骨頭裏鑽,“小桃肯定在廢磚窯。”
    俞琛的手機突然震動,是趙婉兒發來的定位。
    地圖上的紅點在山後市場西邊,標著“廢磚窯”三個字。
    暮色漫過紫藤架,將兩人的影子拉得老長。
    李寶往前走時,聽見身後傳來極輕的響動——像有人在花瓣裏低語,又像誰的眼淚,滴在青石板上。
    廢磚窯的斷牆上爬滿野葛,李寶的皮鞋碾過碎磚渣時,趙婉兒從窯洞口的陰影裏走出來。
    她米色風衣沾著泥點,手機屏幕的冷光映得麵色發青:“沒找到小桃。監控顯示她進了窯廠,但十分鍾後所有攝像頭都黑了。”
    俞琛的喉結動了動,警帽簷壓得很低:“先去我車上。張遠山在等我們——他說有辦法讓謝一刀鬆口。”
    四人擠在警車裏時,後窗玻璃蒙著層白霧。
    張遠山盤腿坐在副駕,道袍下擺沾著香灰,正用桃木劍挑開車窗縫隙:“小友可知‘問陰’?謝一刀若真沾了人命,最怕的就是死者纏魂。我扮作陰司差役,說蘇麗的魂魄在他書房打轉,他若心虛,定會漏出實話。”
    李寶盯著擋風玻璃上的雨痕。
    前晚小桃說青銅盒時,他摸到她手腕上有塊青淤,像被人掐的——此刻那抹青影在眼前晃,他捏緊洛陽鏟,金屬柄硌得掌心發麻:“能行?”
    “比審訓管用。”俞琛翻開筆記本,紙頁上密密麻麻記著謝一刀的社會關係,“他這種人,法律嚇唬不住,但忌諱因果。張師傅的本事,我在豐都鬼城見過——”
    話未說完,趙婉兒的手機在腿上震動。
    她看了眼來電顯示,瞳孔驟縮:“謝一刀。”
    李寶的呼吸突然滯住。
    俞琛的手按在腰間對講機上,指節發白:“接。開免提。”
    電流雜音裏先傳來粗重的喘息,像有人在跑。
    謝一刀的聲音帶著顫:“趙總……我在紫藤苑後園。蘇麗,蘇麗她……”
    “蘇麗是誰?”張遠山的桃木劍“當”地磕在車門上。
    “吳偉的相好。三個月前跳水庫殉情,和吳偉同一天死的。”俞琛的聲音像浸了冰,“接著說。”
    謝一刀的喘氣聲更急了:“她站在老槐樹下,頭發滴著水……我上個月讓人往樹底下填了三車河沙,可她腳邊全是濕泥,鞋跟卡著塊碎玉——和她下葬時戴的那對玉鐲一模一樣!”
    趙婉兒的指尖掐進掌心:“謝總,你是不是看錯了?”
    “我拍了視頻!”手機裏傳來翻找聲,“你們看——”
    屏幕亮起的瞬間,李寶往前撲了半個身子。
    畫麵是模糊的夜拍,老槐樹的枝椏像無數隻手,樹底下站著個穿白裙的身影。
    她的臉埋在濕發裏,可當鏡頭拉近時,李寶看清了:她腳邊的泥水裏,確實卡著半塊翡翠,和謝一刀腕上那串手串的紋路一模一樣。
    “這不是我安排的。”俞琛的拇指在對講機開關上反複摩挲,“局裏沒派任何人接近謝一刀。”
    張遠山突然按住李寶的肩膀。
    他掌心滾燙,像燒著符紙:“那影子有問題。”他湊近屏幕,桃木劍尖點著畫麵邊緣,“樹影在她左邊,但她的影子在右邊——陽間的人,影子該和光源同方向。”
    車裏突然靜得能聽見雨刮器的嗡鳴。
    趙婉兒的手機滑落在地,屏幕裏的白影還在晃動,像被風吹著的紙人。
    李寶彎腰撿手機時,瞥見謝一刀的手表——是百達翡麗的限量款,可吳偉溺亡那晚,謝一刀說自己在上海酒店,監控裏他戴的分明是塊舊電子表。
    “去雙島園區。”俞琛轉動鑰匙,引擎聲撕裂寂靜,“謝一刀現在肯定往書房跑——他說的青銅盒,很可能藏著蘇麗的死因。”
    夜色漫過車窗時,李寶望著車外的湖麵。
    月光碎在水裏,像無數雙眼睛。
    趙婉兒突然抓住他胳膊:“你聞見沒?甜腥味。”
    是後山老槐樹底下的味道。
    李寶的後頸起了層雞皮疙瘩——前晚小桃說悄悄話時,他也聞到了這股味,混著紫藤花香。
    雙島園區的雕花門虛掩著。
    眾人下車時,張遠山從道袍裏摸出七根香,在門環上點燃:“陰魂最喜歡走舊門。等會我在前院引他,李兄弟繞到後窗,俞警官守著側門——”
    “噓。”趙婉兒突然拽住他袖子。
    紫藤苑裏傳來腳步聲,很慢,像有人拖著什麽。
    李寶摸出洛陽鏟,金屬與空氣摩擦發出輕響。
    月光爬上圍牆時,他們看清了:謝一刀正往老槐樹方向走,手裏提著個青銅盒——和小桃描述的星圖盒一模一樣。
    他走得很慢,嘴裏念叨著什麽。
    李寶屏住呼吸,聽見幾個詞:“……小曼別怕……等解決了蘇麗,就接你去三亞……”
    俞琛的對講機突然響了,刺啦刺啦的電流聲裏,傳來小桃的哭腔:“哥!我在……”
    “小桃!”李寶往前衝了半步,卻被張遠山拽住。
    老道士的桃木劍指向謝一刀腳邊——那裏有個淺淺的鞋印,是37碼的,和小桃常穿的運動鞋一模一樣。
    謝一刀走到老槐樹下,青銅盒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他蹲下身,用袖口擦了擦樹根處的泥,突然僵住。
    李寶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泥裏露出半截紅繩,是小桃昨天戴的發繩。
    “李兄弟!”俞琛的低語像根針,“他要開盒子了!”
    李寶握緊洛陽鏟,指節發白。
    謝一刀的手指剛碰到盒蓋,樹後突然傳來女人的尖叫。
    那聲音像被泡在水裏,悶悶的,卻刺得人耳膜生疼:“還我玉鐲——”
    謝一刀的手猛地縮回,青銅盒摔在地上。
    盒蓋彈開的瞬間,李寶看見裏麵躺著半塊玉鐲,和屏幕裏蘇麗腳邊的那塊嚴絲合縫。
    “走!”張遠山低喝一聲,率先衝進院子。
    李寶跟著跑時,餘光瞥見謝一刀抬頭。
    他的臉在月光下白得嚇人,嘴唇動了動,無聲地說了句:“小曼,對不起。”
    而在紫藤苑二樓的窗戶後,有個身影閃了閃。
    李寶隻來得及看見一縷長發,和小桃發梢沾著的紫藤花,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