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李斯和李信，這兩位帝國的巨擘，如同夢遊般，從那座充滿了神跡與魔幻的地下金庫中走出時，他們的世界觀，已經被徹底碾碎，重塑。
    “墨先生……”李斯的聲音，幹澀沙啞，他看著手中那張，比鴻毛還輕，卻又仿佛壓著整個帝國未來的“秦元”，眼中，是無盡的駭然，“此物，雖為神造。但……人心，不信神啊。”
    “沒錯。”李信也難得地，與他的老對頭站在了同一陣線，他一針見血地指出了最核心的問題，“百姓，隻認金銀銅錢。你讓他用一輩子攢下的血汗錢，去換一張紙？他會以為，你是想將他，連同他最後的家當，都活活吞下去！”
    他們說的，都對。
    這，是橫亙在墨塵麵前，比任何敵人，都更可怕的，一座大山——
    信任。
    “上庠總署”，議事堂內。
    麵對所有核心成員那同樣充滿了憂慮的目光，墨塵，卻隻是，平靜地，將那張嶄新的“秦元”，放到了沙盤之上，那代表著“鹹陽”的位置上。
    “你們說的，都對。”他緩緩開口，“信任，不是憑空產生的。它，需要，一個無法拒絕的理由。”
    “我們，不強迫任何人，去相信這張紙。”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如同手術刀般的弧度。
    “我們，隻讓他們，別無選擇。”
    他看向趙清寒，這位新晉的，“大秦皇家錢莊”的最高執掌者。
    “清寒，”他的聲音，變得無比鄭重，“你的第一場仗，來了。”
    他從懷裏，掏出了一份，早已擬好的，足以讓整個鹹陽，都為之地震的……奏疏。
    “明日，我會請丞相大人，與衛尉大人，聯合上奏陛下。”
    “頒布，我大秦，自商君變法以來，最重要的一道——”
    “《鹽鐵專營新法》！”
    鹽鐵專營？！
    在場的所有人，包括趙清寒，都為之一愣！
    鹽鐵，自古以來，便是我大秦官府壟斷經營，利潤最高的產業！何須，再頒新法？
    隻聽墨塵的聲音，在死寂的議事堂內，清晰地，如同敲響的喪鍾，回蕩著。
    “新法，隻有一條。”
    “自新法頒布之日起，七日之後。”
    “帝國境內，所有官營之鹽鋪、鐵匠鋪，在進行交易之時——”
    “隻收，‘秦元’。”
    “不收，金銀，更不收……銅錢！”
    “什麽？！”
    陳掌櫃，第一個，失聲驚呼！他那張總是精明無比的臉上，此刻，隻剩下了，無盡的駭然！
    他瞬間就明白了！
    這是何等歹毒，又是何等……天才的陽謀！
    鹽，是萬民之需，一日不可或缺！
    鐵，是農具、是兵器，是帝國之本，一刻不可停產！
    這條法令，等於，是用帝國最核心，最不可動搖的兩大命脈，來為那張，小小的紙券，做背書！
    它，等於，是在向全天下的每一個人，無論是王侯公卿，還是販夫走卒，宣告——
    你可以不信任“秦元”。
    但，從今天起，你若想吃上鹽，想打一把菜刀，想為你的軍隊，配備兵器。
    你就必須，用你手中的金銀銅錢，來我“皇家錢莊”，兌換成，我墨塵，親手印出來的……紙！
    這，已經不是在建立信任了。
    這，是在用最霸道，也最不容抗拒的方式，強行，重塑整個帝國的……價值體係！
    “陛下……會同意嗎？”趙清寒的聲音，帶著一絲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抖。
    “他會的。”墨塵的眼中，閃過一絲深邃的光，“因為，他，是這個新秩序的……守護神。”
    “而這條，由‘鹽’與‘鐵’，鑄就的利刃，就是他，這位守護神，手中，最鋒利的，權杖。”
    第二日，麒麟殿。
    當李斯，用他那沙啞的嗓音，在滿朝文武麵前，宣讀完這份，由他與李信，共同署名的《鹽鐵專營新法》時。
    整個朝堂，一片死寂。
    那些，剛剛被剝奪了家產與特權的舊貴族們，一個個，麵如死灰。他們知道，那隻無形的大手，這一次，是要將他們手中，最後的一點財富，也徹底，榨幹。
    而龍椅之上的扶蘇，隻是，靜靜地，聽著。
    許久，他才緩緩地，說出了那個，早已注定的字。
    “準。”
    當新法的告示，被張貼在鹹陽城的每一個角落時。
    整座帝都，徹底，炸了！
    “什麽？！買鹽要用那張紙？！”
    “瘋了！都瘋了！這大秦，是要亡國了嗎？！”
    “快！快去錢莊！把所有的錢，都換成鹽！能換多少，換多少！”
    恐慌，如同瘟疫，瞬間蔓延。
    無數的百姓和商賈，瘋了一樣地，湧向城中所有的鹽鋪和鐵匠鋪，試圖，在新法正式生效之前，進行最後的，瘋狂的囤積。
    而與此同時，一股，更加洶湧的暗流，則湧向了，那座，剛剛掛牌的，“大秦皇家錢莊”。
    他們，是那些，真正的聰明人。
    是那些，看懂了這盤棋的，世家、豪族、以及，來自六國的，潛伏的眼線。
    他們，要做的，不是囤積。
    而是……兌換。
    他們要親眼看一看，這所謂的“皇家錢莊”，到底，有沒有那個底氣，來承接，整個鹹陽城的……財富。
    這一日，“大秦皇家錢莊”的大門，緩緩開啟。
    門外，人山人海，喧囂鼎沸。
    門內，卻是一片，冰冷的，絕對的寂靜。
    趙清寒，一身玄黑色的，繡著金絲雲紋的宮裝，端坐於，那由整塊墨玉打造的，巨大的櫃台之後。
    她的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
    她的眼中，更沒有半分的波瀾。
    她的身後，站著兩排，身披墨甲，手按劍柄的“考工銳士”，如同兩尊，沉默的殺神。
    她，就那樣，一個人，一座城。
    對峙著，門外，那整個，躁動的，充滿了欲望與恐慌的……鹹陽。
    一場，無聲的，關於帝國未來貨幣霸權的戰爭，在這一刻，正式，拉開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