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骨裂如雷,敵影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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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奴的手指在信箋上頓了三息,最終還是將那頁紙輕輕放在蕭承鈞案頭。
    燭火"劈啪"爆了個燈花,映得信上朱紅印泥如一滴凝固的血。
    蕭承鈞批注兵書的狼毫懸在半空,目光掃過那行字跡時,指節緩緩攥緊,狼毫杆在掌心壓出青白的痕。
    "何時發現的?"他聲音輕得像片落在雪上的羽毛。
    "方才撿書時。"青奴垂眸,袖中還沾著《古今兵鑒》的紙灰味,"公子,這信......"
    "去取我房梁上的青竹匣。"蕭承鈞打斷她,指腹摩挲著信箋邊緣,"取最底下那瓶鶴頂紅浸的藥水。"
    青奴應聲而去,腳步輕得像貓。
    等她捧著青瓷瓶回來時,蕭承鈞已將信箋平鋪在案上。
    藥水瓶傾斜,深褐色液體沿著信箋紋路洇開——原本空白的紙頁上,一行墨字漸漸顯形:"外院之勢,已驚動中樞,速歸京述職。"
    "好個靖安公主。"蕭承鈞突然笑了,笑聲裏裹著冰碴,"召我回京述職?
    三年前我在冷宮咳血時,她的公主轎輦從門前過都不肯停;如今外院弟子能在半柱香爬三丈牆,她倒想起我這個庶子了。"
    他指尖重重叩在"速歸"二字上,案角的參茶被震得潑出半盞,在"樞"字上暈開團暗黃。
    青奴看著他繃緊的下頜線,突然想起三年前那個雪夜——嫡母命人往他藥裏摻了鶴頂紅,他跪在冷宮裏吐了半盆血,卻還笑著對她說"青奴,幫我把窗台上那株枯梅挪近些"。
    "公子......"
    "去外院。"蕭承鈞突然起身,玄色外袍掃過案角,《軍製要略》"啪"地合上,"羅猛今日剛破武徒六重,我得去看看他的骨火穩不穩。"
    話音未落,演武場方向突然傳來悶喝。
    是羅猛的聲音。
    蕭承鈞的瞳孔驟縮。
    他抓起案頭的鐵胎弓衝出門時,風卷著血腥味灌進鼻腔——外院圍牆上爬滿黑影,二十餘把短刃在月光下泛著幽藍,正是漠北狼族特有的淬毒刃。
    "護好三猴兒!"羅猛的吼聲帶著血氣,他胸前的衣襟被劃開道尺長的口子,肌肉翻卷處凝著黑血。
    方才還在爬牆的外院弟子們縮在牆角,最小的三猴兒抱著塊斷磚,眼淚糊了滿臉。
    為首的殺手戴著青銅鬼麵,刀鞘重重砸在羅猛後頸:"找蕭承鈞。"
    "做夢!"羅猛吐了口帶血的唾沫,突然翻身抓住殺手腳踝。
    他骨火未穩的手臂青筋暴起,竟生生將那殺手拽得踉蹌——可下一刻,鬼麵殺手的另一隻手已按在他心口。
    "砰!"
    蕭承鈞的鐵胎弓破空而來,箭頭擦著鬼麵殺手耳側釘進牆裏。
    他站在演武場入口,玄色外袍被夜風吹得獵獵作響,左手臂的皮膚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泛紅——那是骨火竄動的征兆。
    "退下。"他對羅猛說,聲音像淬了冰的刀。
    羅猛咬著牙滾到牆角,血滴在青石板上綻開暗紅的花。
    蕭承鈞往前走了三步,每一步都聽得見骨骼"哢哢"作響——這是《九劫鍛骨訣》的副作用,骨火越盛,筋骨越痛。
    可他的目光比刀還利,掃過二十七個殺手的位置,最後落在鬼麵人腰間的玉佩上。
    "公主府的纏枝蓮紋。"他笑了,左手突然爆出橙紅骨火,"楚昭容,你倒是心急。"
    鬼麵人瞳孔一縮,揮刀便劈。
    蕭承鈞不閃不避,骨火纏繞的手臂直接迎上刀鋒——"嗤"的一聲,刀刃在他皮膚上燙出青煙,卻連血都沒見著。
    他反手抓住鬼麵人的手腕,骨火順著對方血脈往上竄,鬼麵人瞬間發出殺豬般的慘叫。
    "說,誰派你來的。"蕭承鈞的指節扣得哢哢響。
    "公主......公主說你......"
    "噗。"
    喉管撕裂的聲音比鬼麵人的話音更快。
    蕭承鈞的右手不知何時多了把短刃,正插在鬼麵人頸側。
    他抽出刀時,另外三個殺手已從左右包抄而來。
    骨火在他臂上凝成實質,像條燃燒的鎖鏈,瞬間絞斷了左邊殺手的喉嚨;右邊那個剛舉起刀,便見蕭承鈞轉身時眼底的冷光,腿一軟直接跪了。
    "跑!"剩下的殺手喊了一聲,連刀都顧不得撿,翻牆就逃。
    蕭承鈞沒追。
    他蹲下身,用短刃挑起鬼麵人腰間的玉佩——纏枝蓮紋中央,確實刻著"靖安"二字。
    月光落在他染血的袖口上,將那抹紅襯得更豔。
    "青奴。"他頭也不回。
    "在。"青奴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後,手裏捧著件幹淨的外袍,"我已讓人跟著他們去了城郊廢棄的染坊。"
    蕭承鈞接過外袍披上,指尖擦過玉佩上的刻痕:"去取些烈酒來,給羅猛洗傷口。
    三猴兒......"他轉頭看向縮在牆角的小少年,聲音突然軟了些,"帶他去膳房,把我藏的醬肘子拿出來。"
    等青奴帶著三猴兒離開,演武場隻剩蕭承鈞和滿地狼藉。
    他彎腰撿起那把鐵胎弓,箭頭還釘在牆上,映著月光泛著冷光。
    遠處傳來更夫敲梆子的聲音,"咚——咚——"敲得人心慌。
    "公子。"
    林婉兒的聲音從月洞門後傳來。
    她抱著個檀木琴匣,月白裙角沾著夜露,"我......我聽見動靜,過來看看。"
    蕭承鈞轉身時,正看見她指尖輕輕撫過琴匣上的雲紋。
    月光落在她發間的銀簪上,折射出細碎的光,像極了方才骨火燃燒時的火星。
    "林姑娘。"他點頭,"這麽晚還未歇?"
    "睡不著。"林婉兒低頭打開琴匣,琴弦在月光下泛著柔潤的光,"方才在房裏,總聽見些奇奇怪怪的聲音......或許是我聽錯了。"
    她的手指在琴弦上輕輕一劃,發出聲清越的顫音。
    蕭承鈞望著那根顫動的琴弦,突然覺得後頸有些發緊——像有根細針,正隔著皮肉往骨頭裏鑽。
    "時候不早了。"他說,聲音比剛才更沉,"林姑娘還是早些回房吧。"
    林婉兒應了聲,抱著琴匣轉身。
    她的影子被月光拉得老長,掠過演武場的血跡時,像是被染了層暗紅。
    蕭承鈞望著她的背影消失在月洞門後,低頭看了看掌心——方才被骨火燒灼的皮膚正在結痂,像朵開敗的紅玫瑰。
    牆角傳來羅猛的呻吟,混著更夫的梆子聲,在夜裏蕩出很遠。
    蕭承鈞摸出袖中那頁信箋,對著月光又看了眼——"速歸京述職"幾個字,在夜色裏泛著冷白的光,像極了楚昭容當初聯姻時,蓋在婚書上的那枚朱紅印。
    他將信箋揉成一團,扔進旁邊的炭盆。
    火舌舔過紙頁時,他聽見演武場角落傳來細碎的琴音,若有若無,像根細藤,正慢慢纏住他的喉嚨。
    林婉兒的腳步在月洞門邊頓住。
    她原以為蕭承鈞會像從前那些被她琴音擾亂心智的蠢貨一樣,在餘韻裏怔忡半刻——可當她折返演武場,指尖按上第七根冰弦時,卻見那道玄色身影正彎腰擦拭羅猛傷口,連頭都沒抬。
    "公子可願聽首《寒江雪》?"她指尖輕挑,琴弦震顫的頻率陡然拔高,藏在宮商角徵羽裏的攝魂音如細針,順著夜氣往蕭承鈞耳中鑽。
    這是她跟漠北巫女學的秘術,尋常武師聽了都要頭暈目眩,更遑論......
    "林姑娘琴藝精進。"蕭承鈞突然直起腰,左手掌心騰起橙紅骨火。
    骨火翻湧間,空氣裏的音波竟被震得扭曲,像撞在無形的牆上,"隻是這曲子裏摻了太多雜念。"
    林婉兒的指尖在琴弦上打滑。
    她望著那簇灼燒音波的骨火,喉間泛起腥甜——這是攝魂音被反震的代價。
    月光落在她鬢角,照見她眼底閃過的驚惶:"公子說笑了......"
    "你琴匣裏藏的不是冰弦,是狼族巫骨。"蕭承鈞轉身,骨火在掌心凝成火焰狀,"方才你撫琴時,我聞見了巫骨燃燒的焦味。"他向前半步,骨火的熱度烤得林婉兒耳尖發燙,"是誰讓你來試我?
    嫡母?
    還是那位急著召我回京的公主?"
    林婉兒後退兩步,琴匣"咚"地撞在石牆上。
    她望著蕭承鈞眼底的冷光,突然笑了:"蕭三公子果然不是池中之物......"話音未落,她抓起琴匣轉身就跑,裙角帶起的風卷走了半片被骨火烤焦的琴譜,上麵隱約可見"攝魂""鎮北"幾個字。
    蕭承鈞沒追。
    他彎腰拾起那半片紙,指腹摩挲著上麵的墨跡——是嫡母的私印。
    "承鈞。"
    蒼老的聲音從演武場入口傳來。
    蕭老王爺柱著青銅虎首杖,身後跟著兩個提燈籠的親衛。
    燈籠光映得他眉骨投下陰影,目光掃過滿地血跡時,像兩把淬了毒的刀。
    蕭承鈞單膝跪地,玄色外袍沾著羅猛的血,在青磚上暈開暗花:"祖父。"
    "外院刺客,怎麽回事?"老王爺的杖頭重重叩在青石板上,"你帶的兵,引狼入室?"
    "有人怕我站起來。"蕭承鈞抬頭,月光照亮他眼底的銳光,"三年前我是廢人,他們能往我藥裏下毒;如今外院弟子能破武徒六重,能爬三丈牆,他們便怕了。"他指了指牆角昏迷的羅猛,"刺客要找的是我,傷的是我的人——這不是外院的禍,是有人怕鎮北王府多出個能站著說話的庶子。"
    老王爺的手指在杖柄上收緊。
    他望著蕭承鈞繃緊的下頜線,突然想起三十年前自己初掌鎮北軍時,也是這副孤狼般的眼神。
    親衛的燈籠在風裏搖晃,將他的影子拉得老長,覆在蕭承鈞脊背上:"明日隨我去祠堂。"他轉身時,杖頭在地上劃出半道深痕,"小心你的背後。"
    等老王爺的腳步聲消失在月洞門外,蕭承鈞才鬆了鬆緊繃的肩。
    他抱起羅猛往偏房走,經過炭盆時,信箋的灰燼突然被風卷起,有半片飄落在他腳邊——"速歸"二字的殘角,像道未愈的傷口。
    子時三刻。
    蕭承鈞坐在偏房的火盆前,膝上放著把斷劍。
    這是他從冷宮裏挖出來的,劍身斷成三截,卻還留著母親當年的刻痕:"承鈞,持劍者,當立不世之功。"
    骨火從他掌心騰起,裹住斷劍。
    紅與金交織的火焰裏,斷鐵開始融化,發出"嗤嗤"的聲響。
    他望著熔鐵中翻湧的金斑,低聲道:"母親,你說持劍者立大功——那我便用這骨火,重鑄一把能劈碎陰謀的劍。"
    熔鐵重新塑形時,他想起林婉兒琴譜上的"鎮北"二字,想起老王爺臨走前的警告,想起那封蓋著公主印的信箋。
    骨火越燒越烈,劍身逐漸凝成新的模樣,劍脊處隱約浮現出狼頭圖騰——那是鎮北軍的標記。
    "羅猛。"他輕聲喚。
    昏迷的羅猛睫毛顫動兩下,緩緩睜眼。
    蕭承鈞將新鑄的劍遞到他手裏:"這劍沒名字,你替它取。"
    羅猛的手指剛觸到劍柄,骨火突然順著劍身竄入他經脈。
    他痛得悶哼,額角滲出汗珠,卻見那簇橙紅火焰在血管裏遊走,所過之處,先前被毒刃劃開的傷口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更奇的是,他能清晰感知到丹田處有團溫熱的火在跳動,像顆剛埋下的種子。
    "從今往後,你是我的刀。"蕭承鈞按住他的肩,"替我斬斷所有擋路的荊棘。"
    羅猛握緊劍柄,傷口愈合處的皮膚泛著淡金,像被月光浸過的青銅。
    他望著蕭承鈞眼底的光,突然笑了:"公子,這劍該叫"破妄"——破盡虛妄,見真章。"
    次日清晨。
    外院弟子們圍在偏房外,望著正在練劍的羅猛議論紛紛。
    他揮劍時帶起的風比昨日更猛,劍刃過處,青磚上竟留下半寸深的劃痕。
    最年長的弟子皺著眉嘀咕:"三猛子的傷怎麽好得這麽快?
    莫不是......"
    "都圍在這裏做什麽?"蕭承鈞的聲音從演武場傳來。
    他抱著《軍製要略》站在台階上,目光掃過人群,"今日加練爬牆——能在半柱香內上三丈牆的,去膳房領醬肘子。"
    弟子們哄笑著散開,隻有幾個年長的還站在原地,望著羅猛手中的"破妄"劍若有所思。
    有人摸了摸自己未愈的刀傷,有人握緊了腰間的木劍,更有人低聲對同伴道:"蕭三公子的骨火......怕不是隻燒自己。"
    晨霧漫過演武場的圍牆時,蕭承鈞望著人群中若隱若現的金斑,指尖輕輕叩了叩懷中的兵書。
    他知道,外院這潭水,要開始翻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