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老而不死的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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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意村的冉冉升起刺得某些人眼睛生疼、心裏淌血。
    蘇家老宅那間終年不見陽光彌漫著潮濕黴味的東廂房裏,錢氏正像一頭被困獸焦躁不安地來回踱步。
    她被族長下了禁足令後,每日裏除了一個啞巴老婆子送來兩頓寡淡的飯食,再也見不到半個外人,可她那雙耳朵卻比任何時候都要好使。
    “聽!你聽聽!”她枯瘦的手指死死地摳著窗欞,那雙渾濁的三角眼裏燃燒著嫉妒的毒火。
    窗外知意村的方向,即便隔著老遠,那股子熱火朝天的勁兒狠狠地紮在她的心上。
    “哐當!哐當!”那是磚窯那邊又在出新磚的聲響,每一次都像是在敲打她的天靈蓋。
    “嘿咻!嘿咻!”那是水渠工地上上百號漢子齊心協力喊出的號子,聲音十分洪亮。
    偶爾還有風把一股子霸道無比的、又辣又鮮的香氣從食品加工坊的方向帶過來。每當聞到這個味兒,錢氏就覺得自己那顆幹癟的心像是被浸在了滾油裏反複煎熬,疼得她五內俱焚!
    “小賤蹄子……!”她咬牙切齒地從牙縫裏擠出這幾個字,那聲音比冬日裏的寒風還要陰冷,“憑什麽?!憑什麽她一個賠錢貨能過上這神仙般的日子?而老婆子我卻要在這狗窩裏等死?”
    最讓她無法忍受的是那些村民們路過老宅時,刻意壓低了聲音卻又偏偏能讓她一清二楚的聽到議論的內容。
    “哎,你聽說了沒?東家說了,等咱們的青磚大瓦房蓋好了,就啟動人人有房住計劃!咱們也能住上那種冬暖夏涼的神仙屋子了!”
    “何止啊!我還聽說,東家要辦學堂!咱們家的狗蛋,以後也能跟城裏的少爺一樣讀書識字了!這可都是托了神女的福啊!”
    “神女仁義啊!跟著神女咱們的好日子還在後頭呢!”
    “神女……神女!!”錢氏聽到這兩個字就覺得喉頭一甜,一股血腥氣直衝腦門。她猛地一拳捶在土牆上震得灰塵簌簌下落。
    “呸!什麽狗屁神女!”她怨毒地咒罵著,“就是一個會使妖法、迷惑人心的賤人!你們這群有眼無珠的蠢貨,早晚都要被她給害死!”
    這些天她躺在冰冷的土炕上翻來覆去,夜不能寐。白日裏那熱火朝天的景象,到了夜裏就變成了一個個張牙舞爪的噩夢反複地折磨著她。
    她想不通自己明明才是這個家的老祖宗,是蘇家的天!怎麽一轉眼就成了人人唾棄的過街老鼠?而那個她從不放在眼裏可以隨意打罵的丫頭片子,卻成了全村人敬若神明的活菩薩?
    不行!她不甘心!
    她蘇家的家業,憑什麽讓一個賤種給占了?她辛辛苦苦幾十年,好不容易熬死了那個病秧子把家裏的權攥在手裏,絕不能就這麽不明不白地輸了!嫉妒和怨恨像藤蔓一樣在她心裏瘋狂滋長。
    “對,作坊!”錢氏的眼睛裏迸發出一絲駭人的精光,“她蘇知意所有的本事不都來自那個作坊裏的秘方嗎?!”
    “辣椒醬,泡菜……隻要我能拿到那些方子,錢就是我的了”
    她知道靠她自己是不行的。她需要一個幫手,一個足夠貪婪、足夠愚蠢、又足夠被邊緣化,對蘇知意那套共同富裕不屑一顧的棋子!
    她的腦海裏閃過了一個人的臉。
    三更半夜。
    一道黑影如同老鼠般貼著牆根悄無聲息地溜出了蘇家老宅,正是禁足中的錢氏!
    她佝僂著背,一瘸一拐地穿過寂靜的村子,最後停在了村西頭一間比蘇知意家以前那破柴房還要破敗的茅草屋前。
    這裏住著的是村裏有名的滾刀肉——王二狗。
    這王二狗爹娘死得早,吃百家飯長大,偏生養成了一副好逸惡勞、偷雞摸狗的性子。知意村大搞建設,人人都有活幹有錢掙。唯獨他嫌累、嫌苦整日裏遊手好閑,自然被排擠在了核心圈子之外,心裏早就對蘇知意那套規矩充滿了怨氣。
    錢氏發出一聲低沉的咳嗽。
    “誰?!”屋裏傳來王二狗警惕的聲音。
    錢氏壓低了嗓子陰惻惻地說道:“是我。開門,有天大的富貴要送給你。”
    王二狗遲疑了片刻,還是“吱呀”一聲將那扇破門拉開了一道縫。他探出個腦袋看到門外在月光下顯得格外瘮人的老臉嚇了一跳:“錢老太太?你不是被禁足了嗎?你怎麽出來了?”
    “少廢話!”錢氏一把推開門,閃身進了屋,那雙三角眼在黑暗中閃著幽光,“王二狗,我問你你想不想發財?”
    “發財?”王二狗嗤笑一聲抱起了胳膊,“就你?你現在連自家的門都出不去,拿什麽讓我發財?拿你那幾件破爛衣裳嗎?”
    “哼,鼠目寸光!”錢氏冷笑一聲,她湊了過去,聲音如同毒蛇吐信充滿了蠱惑,“我問你,蘇知意那小賤蹄子為何能讓全村人都跟中了邪似的,死心塌地地給她賣命?”
    王二狗撇了撇嘴:“那還用說?她會妖法,是神女唄。”
    “狗屁的神女!”錢氏唾了一口,“她靠的是那個食品加工坊!是那些能換成白花花銀子的辣醬、泡菜!而那些東西的關鍵就在她的秘方上!”
    她死死地盯著王二狗,那眼神像要把他的魂都給勾出來:“你想想要是我們能拿到那個秘方,我們自己做出來賣!到時候別說青石鎮,就是拿到州府去,那銀子還不是跟流水一樣嘩嘩地往咱們口袋裏流?!”
    王二狗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他雖然懶但並不傻,他親眼見過福臨樓的馬車一次又一次地來村裏拉貨,也聽說了張大嬸家一夜暴富的故事。他不動心那是假的!
    “你想幹什麽?”他的聲音有些發顫。
    錢氏終於露出了她的獠牙,她伸出五根枯瘦如雞爪般的手指在王二狗麵前晃了晃。
    “五十兩!”
    “你今天晚上就給我溜進那個加工坊裏去!把她那本寫著秘方的冊子還有新做出來的成品,每樣都給我偷一罐出來!”
    “事成之後我給你五十兩白銀!!”
    “五十兩?!”王二狗的眼珠子瞬間瞪圓了,他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麽多的錢!這筆錢足夠他在鎮上買個小院子,再娶個水靈的婆娘了!
    可是……
    “不行不行!”他很快又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臉上滿是恐懼,“那加工坊守衛森嚴,周叔那煞星跟門神一樣守著!還有那些護衛隊的人日夜巡邏!我這要是被抓住了,非得被打斷腿不可!蘇知意那娘們心狠著呢!李家那麽大的家業說端了就端了!我可不敢去送死!”
    “瞧你那點出息!”錢氏見狀,鄙夷地罵道,隨即又放緩了語氣,循循善誘,“你怕什麽?我早就替你打探好了!今晚輪到栓子那傻小子帶隊巡邏,他那個人死板得很,隻會繞著村子走,作坊後院那堵牆他根本不會去細看!”
    “你從後院翻進去,那裏的窗戶因為要晾曬菜幹,根本就沒上鎖!你進去之後,她那本子就放在坊主秦媽屋裏的桌子上!你拿了東西就原路返回,做到神不知鬼不覺!”
    她湊得更近了,聲音裏帶著魔鬼般的誘惑:“你想想五十兩銀子啊!有了這筆錢,你還用在這破村裏看那些泥腿子的臉色過活?你拿著錢遠走高飛,去那繁華的州府買房置地,吃香的喝辣的,什麽樣的好日子沒有?”
    “富貴險中求!你這輩子是想當一輩子人人瞧不起的王二狗,還是想當腰纏萬貫的王大爺,就看你今天敢不敢賭這一把!”
    王二狗的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他的心裏天人交戰。
    一邊是蘇知意那雷霆般的手段和周叔那冰冷的眼神。
    另一邊卻是那白花花的、足以改變他一生的五十兩銀子以及錢氏為他描繪出的那幅紙醉金迷的美好畫卷。
    最終,貪婪還是戰勝了恐懼。
    “好!”他一咬牙,眼中充滿瘋狂的光芒,“我幹了!”
    “但是,錢我得先看到!”
    錢氏冷笑一聲,似乎早有準備。她從懷裏摸出一個用破布包著的小包扔在桌上:“這裏十兩銀子是定金!事成之後,你把東西送到村口那棵歪脖子柳樹下,我自會把剩下的四十兩給你!”
    王二狗打開布包看著裏麵那幾塊在昏暗中依舊閃著誘人光芒的碎銀子,呼吸都變得粗重起來。
    “好!一言為定!”
    錢氏看著他那副被貪婪衝昏了頭腦的模樣,嘴角勾起了一抹陰森的得意的笑容。
    她悄無聲息地退出了那間破敗的茅草屋,重新隱沒在黑暗之中。
    回到自己那間冰冷死寂的屋子,她走到窗前遙遙地望著遠處那座在夜色中依舊燈火通明、如同仙宮般的知意居,以及它旁邊那座同樣亮著燈火、如同一個巨大聚寶盆的食品加工坊。
    她的臉上浮現出一種病態的扭曲的獰笑。
    “蘇知意,你個小賤蹄子……”
    “你不是神女嗎?你不是算無遺策嗎?”
    “我倒要看看,等你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一切都成了我老婆子的囊中之物時,你還怎麽神氣得起來!”
    “等著吧,明天這知意村的天就該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