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第九十三章(二更合一)
字數:13095 加入書籤
同一時刻,有人在江岸邊罪惡與歌,景區裏歡笑聲卻仍舊肆意。
“人太多了,剛在景區拍照,拍全家福,我都沒擠進去。”一小夥站在春珍的糖糕店門口打電話,手賤扒拉著春珍的卷簾門。
春珍坐起來瞪他。
他嬉皮笑臉地跑開,和電話那頭的人說:“這裏的人都好好玩,連老太太都強強的。走了走了,我去8號點位了,聽說今晚那有個超級劇場。”
還有人不少人特意跑來和春珍合影。
春珍很配合,一會兒比耶,一會兒比心,動作飛快。
遊客驚呆,說上次看見這麽快的手勢還是,火影結印。
春珍聽不懂,比了個六。
橋橋說如果聽不懂,沒關係,比六準沒錯。
果然遊客們的笑聲更大,簡直要穿透整個小畫城。
俞津楊手指在屏幕上一張張不堪入目的照片上劃過。
他人靠在駕駛座上,一隻胳膊隨意地掛在被滅火器砸爛的車窗外,神色厭倦地草草翻了幾張,就沒再往下翻。
往日裏溫和平直的眉眼,此刻也有些嫌惡。
“錢東昌,這麽多年,你真是一點沒變,”他靠在那兒,頭也沒回,目光從後視鏡裏瞥過去,忽然扯著嘴角衝他要笑不笑道,“就這點東西,你想毀了誰啊?”
錢東昌試圖掙紮,想要奪回手機,但手被對方的領帶縛住,他低聲怒吼道:“我警告你,不要報警。不然,這些照片會出現在哪兒,我也不好說。”
俞津楊笑出聲,眼神指了下對方被捆住的手,無動於衷說:“你好像還沒搞清楚狀況,現在是你在求我。”
“……”
俞津楊眼神往車窗外一瞥,再次冷淡開口:
“做個交易吧,錢老板。看見前麵那條河了嗎?要麽你現在自己乖乖跳下去,要麽我把車製動,你和車一起下去。”
錢東昌瞳孔驟然縮了縮。
“你敢?!小兔崽子!你敢!”
“我沒什麽不敢啊,”他聲音清冷,像從河底漫上來的水,平靜的讓人發涼,“你不看柯南吧,985集凶手就這個犯罪手法,製造了一場完美犯罪,隻是因為安全帶沒有任何掙紮的痕跡露出點小破綻,但你這個車條件太完美了,安全帶在剛才砸車的時候你自己扯壞了,而且上麵隻有你自己的指紋。我現在把你連車帶人推下去,沒人會知道。誰讓我女朋友從小就愛看這些。”
錢東昌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他看著後視鏡裏那雙冷靜鋒利甚至毫無溫度的黑色眼睛,簡直毫無法度可言。
法度?他猛地一滯,胸口忽然覺得窒息,喉結忍不住痙攣般一下下開始抽動:“你……不是俞人傑的兒子,你……絕對不是。”
俞津楊這才轉過頭,第一次真正意義上和他對視,卻帶著近乎刻薄的審視:“怎麽,聽起來你好像比我更懂,該怎麽給俞人傑當兒子。”
他終於開始不可遏製地抖動起來。
後座發出“砰!砰!砰!”幾聲重響。
錢東昌癲狂地開始一下下用腦袋無意識撞擊著座椅後背。
瘋子!這他X的就是個瘋子!
薑樂和同行的女生回到遊客中心就引起了前台的關注,對方立馬上前詢問,“你好,兩位‘艾莎’公主,有什麽需要幫忙?”
她倆看著像是掉進了巨無霸粉餅盒子裏,渾身上下都白蓬蓬,頭發也亂糟糟,發梢全是白色粉末。路過的遊客紛紛側目,但因為今天的主題是荒腔樂園,她倆的妝造對比1號點位末日組的喪屍屠城來說,隻是略顯粗糙和真實。
趙屏南當然清楚今天沒有這樣的妝造,所以她的目光相較其他人顯得關切溫和。
薑樂和同伴互視一眼,終於開口說:“姐姐,是那個超級大帥哥讓我們來這裏等他的。”
“好,你們跟我來,”趙屏南很快點頭,聽到超級大帥哥她下意識就反應過來是誰,於是心領神會地引她們進後麵的休息室,並且貼心地幫她們把門關上,“你們倆好像看起來不太好。是發生了什麽嗎?還是說現在你們需要先報警?”
兩人再次堅定地搖搖頭。
趙屏南看了眼她倆身上的校服,沒再追問,每人給倒了一杯水:“好,那需要我出去還是留在這陪你們?”
又一次堅定地搖頭。
趙屏南無奈地笑著點點頭,起身走了出去,把空間留給她們。
趙屏南一走,梨花頭女孩立馬問薑樂:“薑樂,你說他會不會有事啊?我有點擔心。要不我們還是報警吧?”
顯然,平日裏都是這個叫薑樂的女孩拿主意比較多。
薑樂卻冷颼颼地看她一眼說:“你想回家被爸爸媽媽罵嗎?”
也是,她倆本身就是別人眼裏的“壞女孩”,出了這種事沒人會同情她們,連父母都不外如是。
薑樂話鋒一轉說:“你猜那個假安保要幹什麽?”
對方搖頭,薑樂把手機給她看。
請注意!小畫城安保騷擾偷拍女……
後麵的字還沒打完就被俞津楊從天而降地砸破了車窗。
“俞津楊個笨蛋帥哥,”薑樂嘴角翹起一抹弧度,“他好像不怎麽玩社交媒體,不知道編輯刪掉的內容會進入作者中心的內容備份,我剛點進去看了眼,那個假安保的目的不是我們啦,肯定是他們景區之間的商業競爭,所以我更不要報警了,幹嘛要給自己沾一身腥。”
“是哦,他怎麽會挑上我們啊。”
“這個假保安肯定在三號點位盯上咱倆的,我們是學生好擺弄,”薑樂振振有詞地繼續分析說,“而且,這個俞津楊也不是什麽好東西,白長那麽帥了。本來還挺感謝他救了我,我都想粉他了。但是他明知道這是商業競爭,他居然不明說,還問我們要不要報警,壓根不顧我們倆的名聲,一旦報了警,學校老師和同學會怎麽講我們?我們就是眾失之的。”
“是眾矢之的吧。”梨花頭糾正說。
“你果然短視頻刷多了,不小心讓知識進入你的大腦了。”
薑樂哼了聲,把手機鎖上說。
俞津楊推開車門下去,腳剛踩到地上,餘光掃了眼對麵的居民樓,又收回來。
碼頭這邊人雖然不多,但對麵就是居民樓,他倆現在這畫麵比電視劇的警匪片還刺激,一台被砸得稀巴爛的車,錢東昌還被綁著。俞津楊本來想在這錄一段視頻,但是轉念想到自己和錢東昌身上都還穿著安保製服,萬一被不明所以的居民拍到也很麻煩。
想到這裏,他又把車開到10號點位附近的行政藝術樓,那是遠離遊園活動的中心,又是小畫城最高的一棟樓,四周幾乎僻靜,天台還有高牆護欄,沒人能看到裏麵。
車子停在樓下,他下車一把拉開後座車門,二話不說揪住衣領直接把人拖了出來,錢東昌就這麽被他連拖帶拽地上了頂樓。
他的雙手被俞津楊的領帶給緊緊縛住,踉蹌著還沒站穩,膝蓋後彎就被男人重重頂了一記,“噗通”一聲猝不及防地重重跪倒在地上。
錢東昌太陽穴青筋瞬間暴起,雙眼充血地狠盯著他,梗著脖子似乎忍受不住這樣的屈辱,掙紮著要起身。
“跪著,”俞津楊居高臨下地冷眼睨他,聲音平靜,帶著銳利的壓迫感,“或者你想回車裏?”
錢東昌陡然一個哆嗦,想起他剛才提出的條件:“隻要我照你說的做,你真會放了我?”
俞津楊雙手揣進褲兜裏,往別處瞥了眼:“也許。”
“也不報警?”
“報警?”俞津楊冷眼垂著,睨著他,懶得和他周旋,“今天那麽多遊客,我怎麽安撫?鬧大了誰管你是不是真的安保,出事的不還是小畫城嗎?誰願意把事情鬧大啊,錢老板,你不就是吃準了這點,想進去之前用這件事來膈應李映橋嗎?你反正早晚要進去,報不報警對我來說有什麽意義?”
錢東昌一看他態度鬆動,立馬就坡下驢,眼神甚至帶上討好說:“好,我把照片刪幹淨,你今天就當沒見過我。”
俞津楊“吭哧”笑出聲,倚著欄杆,低頭撣著領口殘餘的滅火器粉末,這個動作似曾相識,張宗諧這個人偶爾裝一下還是很能唬人的,他眼皮都懶得掀,聽不出任何情緒:“照片?誰管你照片。就算真發出去了,那些女孩兒,說白了和我有關係嗎?錢老板,你手機都知道買人臉識別的,怎麽腦子還在用下半身思考啊。”
果然跟人一比爛,爛人就茫然了,錢東昌真就莫名怵住了。
俞津楊終於抬眼,目光筆直看過去,平靜地開口:“錢老板,我總得留個保障,不是嗎?”
錢東昌再次跪在地上,這次是他自己迫不及待地彎下膝蓋。
“我叫錢東昌……我承認,我不是個東西。”
“情緒不夠飽滿,這是懺悔嗎?”俞津楊靠在那,舉著手機錄像,懶洋洋地打斷他,“一般這種時候,不都得先給自己兩巴掌嗎,錢老板,電視劇總看過吧?”
錢東昌臉頰抽搐,抬起被縛住的手,毫不猶豫地給了自己巴掌,咬牙狠狠道:“我叫錢東昌,我是個畜生!”
俞津楊微一揚下巴,示意他繼續。
“今天是二零二六年,一月一日,我在小畫城……偷拍了數百名女人的裙底。”
他喘了口粗氣,眼神渙散:“目的是為了搞臭小畫城……”
“對,我和小畫城的經理人有私人恩怨,因為她發現我旅行社和景區的賬務問題,把我給告了,我要承擔一定的經濟賠償,我氣不過,想讓她身敗名裂。”
他說完,迫不及待地仰頭看他,等候他發落。
俞津楊冷聲:“下麵,我說一句,你說一句。”
“行。”他咬牙。
“你,錢東昌,曾經是畫城小學的一名老師。”
他眸光乍然一驚,猛一抬眼,目光猶疑地看著他。
俞津楊不為所動:“說啊。”
錢東昌活了這麽多年,第一次在年輕小輩上感受到這種不留餘地的壓迫感,他緩緩張口:“我……錢東昌,曾經……是畫城小學的一名老師。”
男人絲毫不留情麵地繼續說:“現在是星光旅行社的老板,你曾經利用這兩個身份,長期且有預謀地騷擾和侵害多名女性。”
“……對於那些不肯服從的女性,我就動用所有人脈關係,甚至聯合當地不法勢力,逼她們丟掉工作,讓她們在行業裏再也混不下去……”
錢東昌說到這,腦子嗡然一聲,眼神發狠,驀然抬頭說:“你這是要放過我意思?”
他不耐煩道:“我說了,也許……”
然而,不等俞津楊收起手機,他眼球猛地暴起。整個人像一頭原地炸鍋的五花肉,竟從地上一彈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彎腰弓身用肩膀發狠地撞擊俞津楊的腹部!
俞津楊猝不及防,第一反應是死死護住手機!
後背“砰”地一聲重重地砸天台的圍欄牆上,他眼前一黑,五髒六腑全懟到一起,連肺裏的氧氣瞬間都被抽幹。那一瞬間,他忽然知道張宗諧的腰是怎麽斷的,幸好多年練breaking形成的肌肉記憶,讓他在撞擊瞬間,條件反射地收緊核心力,用腹肌力硬生生卸掉後背的衝擊,但仍架不住骨□□裏一陣鑽心的疼。
俞津楊吃疼地忍不住倒吸氣,想也不想地還是先護手機,迅速關掉視頻,想把手機揣回兜裏。也是這個空檔,錢東昌跟頭野牛似的,視死如歸地用脖子從他膝蓋狠狠地往上一頂!
他就像個阿凡提似得,倒騎著錢東昌的脖子從圍欄上翻出去了,錢東昌這頭驢當然頭也不回地跑了,隻剩下他牢牢抓著欄杆生死一線地掛在外牆上。
……
錢東昌奪路而逃,著急忙慌地跑下樓。
跑到一半,他忽然停住。
他剛剛抓住欄杆了,如果死了,就是他自己命不好,跟老子一點關係都沒有。
視頻——
原本經濟犯罪賠了錢或許還能保住他不坐牢,但是現在……他沒退路了,誰讓俞津楊那瘋子要他錄視頻。
死了你也活該。
老子就算死也要拉一個墊背的。
於是他狠下心,拔腿就跑。
他慌不擇路,自己都不知道跑到什麽地方,他隻知道,這會兒不能出去,隻能找個地方先等著,等遊園活動結束,人流最多的時候混出去,不然肯定會被門口的安保抓住。
然而,景區內監控太多,李映橋那個女人保不齊在哪蹲著他,於是他把心一橫,一頭紮進了前方大排長龍的人流隊伍裏。
遊客們渾然不覺。夜晚的小畫城,更是舉袖如雲,花團錦簇的熱鬧,幾乎每個角落都能看到興味盎然的麵孔。
如果沒有錢東昌這個攪屎棍,今天這場遊園活動是確實是出乎意料的成功,社交媒體上的熱度居高不下,討論的帖子越來越多。
隻是穿裙子的女生們也毫不知情,仍意猶未盡地在各個點位打卡拍照。
人流摩肩接踵,危機卻伏在任何一張麵具下隨時可能會爆炸。
李映橋權衡之下,還是報了警,彩虹羑裏危機在前,她知道越是這樣的時刻,越不能出亂子,遊客也不能驚擾,不然很容易造成人群恐慌,一旦發生踩踏事故更是萬劫不複。
她強行讓自己鎮定下來,但一想到剛才那萬分驚險的一幕,她心髒就忍不住揪緊,腳步飛快衝回監控室,隻是拿著對講機的手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抖。
她很少抖得這麽厲害,哪怕是這會兒,那種後怕的情緒,如同烏雲罩頂。
監控室氣氛凝滯,潘曉亮從沒見過臉色那麽差的李映橋,但她的聲音卻一如往常的平靜,繼續和對講機那邊的人對話——
“他還沒走,沒有他的出園記錄,”她目光認真地在屏幕上逡巡著,按下對講說,“我猜他可能想等晚點的煙火結束後,趁人最多的時候走,現在景區門口沒什麽人,他這時候走目標太大。”
俞津楊目光也在川明街的人流中一一梭巡著,“讓所有安保找,他身形很好認。而且,他身上那件應該是我爸的衣服。”
李映橋說:“潘曉亮查了監控,四一哥早上八點進了更衣室就沒出來,錢東昌八點十五分換了安保製服從裏麵出來。”
“我剛去更衣室看了,被錢東昌打暈了,人還沒醒,叫了120。”
話音剛落,李映橋的眼睛牢牢盯著屏幕,忽然間,她的目光定格在其中一個監控器上。
潘曉亮幾乎也在同時發現了錢東昌的蹤跡,立馬放大監控位置:“他好像進八號點位的劇場了!”
***
八號點位安靜的恍如隔世,好像當年畫城小學寧靜的午後,無論外界多麽喧囂,梁梅她們發出任何聲音都會被捂在潮濕的棉被之下。
而這裏,也是今天整個小畫城沸反盈天的遊園活動裏,最安靜的地方,所有的熱鬧,到了這裏,都將變成一度無形的牆,自動阻隔開。
八號點位可以說是人員爆滿,更像是一個正在營業的網紅咖啡廳,幾十張桌子排布均勻整齊,座無虛席。一有人離開,立馬就有人補上,還有眼尖的服務員立馬上前利落收拾幹淨,再沉默著遞上一份菜單。
有人看著電腦似乎在寫方案,有人正埋頭拚圖,有人奮筆疾書,也有人什麽都不做,隻是放空,宛若進入了午間時段最忙碌的星巴克。
唯獨,在咖啡吧台的側門有一塊兩米長的黑色幕布,拉得嚴絲合縫,透不出一點兒光,誰也不知道下一秒,那裏會出現什麽,因為在半小時前,出現了一波一號點位才有的喪屍。
“砰——”
一聲沉重地悶響忽然劇場裏炸開。
下一秒,一個肥碩的人形從劇場的二樓玻璃櫥窗猛地墜下來,重重地砸在地板上,隻不過地板經過特殊材質處理,是軟的。
所有人目光都齊刷刷地望過去,但光線太暗,沒有人看見地上滲出的血跡,看見了也不會覺得太奇怪,畢竟那些渾身爛瘡的喪屍都時不時出來給他們續杯咖啡。
隻有錢東昌自己慢慢睜開眼,目光所及之處,竟然是一片猩紅。可奇怪的是,他身上沒有任何同感,一點兒沒有,甚至都沒有找到傷口。
他顫巍巍地想要撐起身,手剛按上去,就摸到一股粘稠、溫熱的紅液。真是他的血!
他猛地抬頭,二樓那扇櫥窗後,他好像看到一張酷似俞津楊的臉,在那冷冰冰的玻璃後方居高臨下地衝著他笑。
那眼神譏誚又冷漠,似乎在說:錢老板,墜樓的滋味如何?
俞津楊沒死,他來報複他了。
他發瘋一般地擦拭著身上的血跡,一團團鮮紅黏膩的液體一下子將他拽到多年前那個夏日的傍晚,被梁梅砸開腦袋的瞬間。
他被人送到醫院,醫生護士一聽他是老師,都圍著他,一邊給他處理傷口,一邊問他到底怎麽弄的,他說加班自己摔的。大家都唏噓。他帶病堅持上了一周的課,那年評上了榮譽教師,豐潭日報的記者看見他,為他的鞠躬盡瘁的事跡備受感動,為他洋洋灑灑寫了好幾遍報道,學生們對他敬畏,一口一個錢老師叫著。
那時他榮譽傍身,春風得意,無論做錯什麽,都有人為他辯經。
那些女老師們,哭哭賴賴半天,根本沒人關注她們說的什麽,因為連校長都隻盯著她們因為情緒波動而起伏的胸口裏。
為什麽畫城小學能一直這麽安靜。
因為又不是他一個人這樣的。
“服務員!服務員!”他忽然開始歇斯底裏地大聲叫,他指著自己,又指向二樓的櫥窗,“沒看見嗎!我摔下來了,我流了這麽多血!你們瞎了嗎!樓上有人推我!”
無人應答他,
隻有幾個遊客或茫然或冷淡或看戲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完全沒人有動作。
“喂!”
“你們都瞎了嗎!”
“殺人管不管啊!”
毫無回應,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隻冷漠地看著他,好像在看一個站在舞台上卻沒有追光燈、演技略顯粗糙的小醜,完全事不關己的樣子。
他莫名惱羞成怒,這群人竟然比他還惡劣,口不擇言吼道:“我他X的!老子錢東昌!老子錢東昌!老子有錢!老子上過很多女人!你老子的!你們都是傻子嗎!我剛剛還殺了個人!我把他從樓上推下去了!聾子!一幫聾子!”
所有人隻當是一部排演好的情景劇,壓根沒人當真。
錢東昌再次抬頭看著二樓隱在黑暗處那個高大的身影。
這人真的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不,不對!俞津楊死了,他也摔死了,這是地獄!
對,這裏才是真的地獄!不然為什麽他們都這麽冷漠。
他們為什麽不說話,為什麽不發聲。
他們是人嗎?
對,他們不是人。
而這時,錢東昌踉蹌著從地上站起來,才看到對麵的牆上,有一張規則提示——
「八號點位:各位尊敬的玩家,在這裏隻需要完成一個任務,無論發生什麽,請保持靜默,不交談,不發聲,不和任何npc進行交流,直至完成手上的拚圖任務,當然也可以什麽都不做。一旦發出聲音所有羞恥分將重新回到滿分。如果認為無法完成任務的玩家,請自行提前離場,不要幹擾其他玩家,謝謝合作。
(本項目場景相關材質全部為假道具,地板是特殊材料,玻璃也是特殊材質,不會損害任何npc的身體健康,請各位玩家放心)」
所以這不是他的血!
他大腦轟然一聲!他剛剛說了什麽!
與此同時,地上和他一同摔落的對講機,忽然好像連接上了信號,綠燈嘀地亮起——
“錢東昌,”對講機裏響起一個清亮幹淨的女聲,如清泉打破劇場的沉悶,平穩、清晰,鏗鏘有力,也是前所未有的如釋重負:
“沒有比你更讓我歡迎來到這裏的人了。”
“怎麽樣,我的荒腔樂園,好玩嗎?”
“不管是今天還是二十年前的畫城小學,你敢讓她們說話嗎?但抱歉,這次所有人都聽見了。”
緊跟著,門口腳步聲遝雜而又堅毅。
遊客們瞬間如夢初醒,終於意識到,我靠!這他爹的竟然不是演習!
警察們推門衝入,幾個人蜂擁而上,一把將錢東昌的臉摁在那麵寫滿規則的牆上,“別動!”
錢東昌都沒理解這麵牆上的規則為什麽是這樣,到現在都沒反應過來,他忽然大笑起來:“一群傻子!你們都是傻子!”
“閉嘴,有你說話的時候!”其中一名警察嗬斥道,利落從腰後摸出手銬試圖將他雙手反剪在身後扣住,卻發現這丫的手短得離譜。
警察嫌棄地嘖了聲。
隻能又給他翻過麵來,勉強從前麵扣住。
“老實點!”
警車逐漸遠去,川明街遊客也散得差不多,李映橋回到辦公室脫掉脖子上的胸卡,直接抓起外套就往樓下飛奔。
俞津楊跟著四一哥的120去了醫院,她打了輛車,在樓下,等她,不等電梯門打開,她人都要貼到門上,迫不及待地衝了出去。
然而,她下樓看見那個身影站在景區門口的辦公室的路燈下等著她。
他身上就披了件羽絨服,裏頭還是安保製服,這身衣服她今天在社交網絡上刷到無數次,孫泰禾、鍾肅、還有俞津楊。
他人氣最高,大家都很喜歡他,說他溫柔耐心,很有教養。是這個俞津楊,這個終於被人看見的俞津楊,她小時候其實總替他覺得委屈,明明其實已經很優秀,卻總是因為這個荒誕的四一哥,被人架在火上烤,收獲一些莫名其妙的嘲笑。
但他還算不卑不亢,沒把那些眼光當回事,他一直知道自己要做什麽,該做什麽。
他人生路上,有很多重要的時刻,都是在等她。
就好像現在,他的臉色在路燈下顯得有些蒼白,但他就那樣站在那裏,安靜又耐心地等著她。
好像等了她很久很久,從幾歲的時候開始等,她已經不記得了。
兩人就隔著幾步的距離,誰也沒有說話。
隻有一對上就再也挪不開的眼神,彼此深深地望進對方的眼睛裏,好像在和今晚的月光對抗,看誰現在這種無聲的試探中敗下陣來。他倆好像從來都不肯跟對方認輸。
隻是,她積攢了一整晚的恐懼和後怕讓她在看見他的雙腳穩穩踩在地上的瞬間,眼淚瞬間奪眶而出,一個箭步衝進他的懷裏,壓抑的哭聲悶在他硬邦邦的胸膛裏:
“我再也不看柯南了,俞津楊。你真的很嚇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