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要在賭局上押注，成敗就在須臾之間，沒有任何一個賭徒可以長勝不敗。除非，能坐莊。
    城主府中驚濤駭浪連迭，慕容琅遲遲沒有露麵，直到慕容萬鈞出殯這一天，她都還在院子裏看自己種的蘭花。
    說是看花，其實也沒什麽可看的了，慕容琮甚愛舞劍，每每帶著他那把寶劍來到慕容琅的院子，就要起興大舞一番，慕容琅的院子裏花草很多，她自從坐上了輪椅，每天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侍弄花草，打理得扶疏豐美，慕容琮來自認瀟灑地舞劍一回，她那些久經愛惜的花草就得變成一地狼藉，花土也印下不少劍痕。
    也多虧了這些劍痕。
    “那兩兄弟已經認罪了，是他們勾結，毒害老城主失敗，又買凶殺人，先滅陰家滿門，挑起黑白兩道紛爭，瓜分白陰兩家產業，又哄騙慕容琮，借去他佩劍，讓刺客從慕容琮的院子潛入老城主臥房，殺人砍頭後離開。為了嫁禍給黑道，特意讓刺客在滅陰家滿門時取走兩顆人頭，跟老城主的頭掛到一起，偽裝成黑道示威。”
    慕容琤坐在她旁邊，將審訊結果告知。
    慕容萬邕和慕容萬佑當然不是甘願認罪的，但一入泥牢，慕容琤有得是辦法讓他們招。
    “赤麵鬼那邊也表了態，願意配合我們整頓黑市裏買凶殺人的堂口，已經清查並交出慕容萬邕他們雇傭的刺客，刺客也全招認了，失蹤的陰家少夫人綠蟻並非凶犯，而是被他埋屍在城外亂葬崗，也是為使黑道洗脫不清的緣故。這案子算是了了。”
    “證好做，人呢？”慕容琅問她，“之後的事情，你跟赤麵鬼合計好了嗎？”
    “已經商量得差不多了。那兩兄弟不用擔心，讓他們自裁謝罪就可以，不會太損傷慕容家的臉麵。這次的事情對黑道的影響也很大，我們城主府作為風波城武林的表率，也該給黑道一個說法，隻要赤麵鬼願意共存，等黑市整改幹淨以後，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出現在江湖中了。”
    “黑市藏汙納垢，包庇凶犯無數，要為他們做擔保，就算是城主府出麵，隻怕也很吃力。”
    “所以說，要整改幹淨，至少清洗出來一部分殺雞儆猴吧，我會處理的。”
    “你心裏有數就好。”慕容琅道：“先安葬父親吧，賓客們也受驚了，不好讓人家一整天都耽擱在我們這裏，事後的賠禮要周到一些。”
    慕容琤起身，“我帶姐姐過去。”
    人為了看熱鬧確實可以付出很多精力，至少早上就趕到的一眾賓朋現在半個都沒少。
    出殯需要孝子賢孫捧靈位，說是孝子賢孫，其實就是繼位者。誰是名義上繼位的人，誰就捧靈位，扶柩出殯，人選都是要在前一天就商量好的，葬禮當場鬧起來的也不是沒有，慕容家今天就鬧了好大一出，可也不曾鬧出結果來。慕容萬邕和慕容萬佑入獄，剩下四個慕容家的兄弟都沒什麽用了，至於慕容琮更是可憐，同樣下獄受審，還能不能待在慕容家的族譜上都是兩說，這城主之位他就別想了。
    慕容琅捧了靈位。
    說實在的，這結果在大部分人的意料之中。慕容家的男丁隻有慕容琮一個，但慕容琅也是老城主的血脈。她不光不是“認養”在柳道凝膝下的，還恰好適齡又出色，本來就是繼任城主的不二人選。若是放在以前，或許還有人會議論兩句，但這些年隔壁金明城在翡有恒的治理下愈發興旺，女子不做城主這種陳腔濫調已經派不上用場了。比起所謂的名正言順，風波城的人更關心下一任城主是否鎮得住這個渾水一灘的場子。慕容琤有這個本事，那她就可以做。眼下最成問題的反而是祠堂那邊。
    慕容家不光以一家治一城，還至今保留著祠堂的權力，可見門戶之防甚重，連慕容氏子弟嫁娶都要三斟四酌的，怎麽可能允許女兒繼任城主？這靈位慕容琤可以捧出去，但回來了到底能不能坐上城主的位置，還真不一定。
    果不其然，都沒有等到第二天，慕容萬鈞的棺材安放進墓穴、慕容琅主持完入葬祭奠的事帶人回到城主府的時候，祠堂的人就已經在等著她了。如今祠堂裏說得上話的幾位元老都被統稱為“太爺”，不光要對慕容家有一定的功績，還得有相當的年齡才能當得上這個“太爺”。太爺們老胳膊老腿的是沒法車馬奔波的，哪怕距離並不遠。來城主府的是太爺們派來的慕容氏子弟，都是從小挑出來養在太爺們膝下的，如今正是年輕力壯的時候，往廳中一站，門神入了戶似的，不動自有三分威嚴。
    換了以往，這些太爺們的喉舌來到，就算是慕容萬鈞都要下來給三分顏麵，慕容琤居然視若無睹，回府以後先安排了晚宴招待今天到場賓朋，而後處理起城主府的雜務，最後把出門前就捋過一遍的案情重新整理取證。祠堂的人來，為了兩件事，一是要把慕容萬邕、慕容萬佑和慕容琮帶回去，二來要把繼位的事情分說清楚。他們一看今天是慕容琤在主持全局，結合一些風聲，立刻明白她有繼位之意。原本一番說辭都準備好了，誰知被慕容琤如此冷落忽視，又不好當眾發作，今天慕容家的笑話已經鬧得夠多了，可不能再落了祠堂的顏麵。
    於是硬生生等到慕容琤把一切都安排妥當，祠堂的人才沉著臉色攔住她去路，慕容琤看了他們一眼，又看看身後一道屏風之外正在用飯的賓朋，淡淡然越過他們，在正中的主位上坐下，道：“就在這裏說吧。”
    來查問她的兩個人彼此對視一眼，都皺了皺眉頭，“二小姐，太爺們已經商量過了，老城主同胞兄弟慕容萬霆正值壯年，熟理城務，是眼下繼位不二人選。你準備一下，今天就把城主大印交給他。”
    話落地。慕容琤沒理會，掏了掏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