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苡雖然不想跟父母多說，但她更不能接受自己因為這點理由而拒絕談一故，這太不合適了，然而她才要開口答應下來，談一故先說話了，“誒呀，是不是不方便呀？”
    談一故一副才想起來什麽重要的事的表情，“這村裏人家哪有多餘的臥房，怕是熬藥都要在廚房裏，多住一個人肯定不方便！”
    許苡才要說方便，談一故就又眼睛一亮，拉住許苡的手問道：“你老師不是在村裏住過嗎？她的住處現在還空著嗎？”
    許苡一愣，立刻道：“空著的，我經常打掃，馬上就可以住下。”
    讓談一故住在她朋友的祖宅裏，並不算失禮，而且謝先生的宅子比她家更雅致寬敞。許苡匆匆收好了碗筷，洗幹淨手，帶談一故去謝氏故居。
    謝氏一族百年前就風光無限，期間曆經戰火，如果有祖宅保留至今，想必早就被瞻仰的人踏破了門檻，這隱匿鄉間的宅子是謝映太爺爺那一輩秘密置辦下來的，與其說是祖宅，不如說是給兒孫留的一條退路。實在不行，回鄉種地，在金明鄉下做個農夫，安穩一輩子，也算平安。
    不過謝氏一族沒人住上，倒是被越斐然住上了。許苡回來以後記著越斐然的囑托，時常照料這小宅子，又瞞著父母在宅子裏教書，其實也無非就是教那幾個孩子寫寫字。不過沒有越斐然這個正經師父在，許苡到底攏不住人，沒出一個月，孩子們陸續不來了，都不得已，許苡也沒辦法。越斐然留下來的錢她一分沒動，跟越斐然所有東西一起，安生放在原處。
    所以談一故住這兒比住客棧還方便。
    許苡鋪床的時候，談一故鑽進了廚房裏，一陣翻找以後拎出來一個灰撲撲的瓦罐，清水洗淨，許苡以為她要熬藥，結果談一故另取了一隻小碗，用清水把一枚丹藥研開，讓許苡喝下去。
    “你明天這個時候，再來找我喝一口藥，晚一點也沒事，反正我一直在家。”她這樣講道。
    許苡回去繼續把碗洗幹淨，才洗到一半，就明顯地感到牙齒的疼痛減弱了，等到晚上吃飯的時候，幾乎不痛了。她這個年紀長久不能好好吃飯，縱使身體沒有垮掉，到底還是餓得難受的，牙痛終於醫好，她心裏一塊大石落地，碗裏的飯添了兩次，她父母多看了她兩眼。
    由於他們並不知道許苡被拔了牙齒的事情，所以許苡這兩個多月以來茶不思飯不想的表現，在他們眼中隻是心情不佳、被嚇壞了還沒有緩過來。而她早晚會緩過來的。許苡今天吃得多了，在他們看來就是“終於緩過來了”的表現。他們心中都鬆了一口氣，隻是不動聲色，等到一頓飯快吃完，許苡的父母對視了一眼，她母親率先放下了筷子，道：“小苡，這鹵豆幹是你周家嬸嬸送來的，好吃嗎？”
    許苡筷子頓了一下。
    他們家飯食很素，難得有一盤鹵豆幹，雖然也是素，味道終究比青菜好多了，許苡吃了兩筷子，很喜歡。但如果這是周家嬸嬸送來的，她就無法回答了。
    周家是做媒的。
    果然，她母親接著就道：“周家嬸嬸裝鹵豆幹的碗還留在家裏，你明早給她送過去，別忘了。”
    許苡捏筷子的手僵了一會兒，最終悶悶地嗯了一聲，夾了一筷子青菜。
    次日一早她把洗幹淨的空碗給周家嬸嬸送去，不遠，很快就到，周家嬸嬸一見她，很熱情地把她往屋裏帶，門敞著，屋裏果然坐了個跟他差不多年紀的男孩兒，還有個女長輩陪著，應該是親娘帶著兒子來相她。
    許苡一進門，那興許要成她未來婆婆的人便拉住她的手反複摩挲。其實昨天談一故也是這麽幹的，但談一故的手勁很輕，不似這位女長輩，手心太熱，捏得又太緊，讓許苡十分的不適應。
    “我一看這姑娘就好！”
    “那當然了！”周家嬸嬸道：“小苡可是我們十裏八鄉最知書達理的姑娘！人又長得漂亮，性格又乖，我從小看著長大的，要不是頂好的人家，我都舍不得把她說出去呢！”
    許苡看了那男孩兒一眼，對方也在看她，目光接觸了一下，對方就羞赧地別開了眼。許苡的心中一片靜默，並沒有任何春思萌動的感覺。
    這戶人家，她是知道的，因為她娘這兩年已開始操心她的婚事，經常讓周嬸幫著留意，這戶人家是青田村的，姓劉，家境還算殷實，最重要的是，他們家就這一個兒子，還送去鏢局學了武，聽說很得看重，以後沒準能留在金明城的鏢局裏做鏢頭。這門婚事如果真的說成，無論如何也是她許苡高攀了，她不應該有什麽不滿意的。
    但她還是覺得很混亂。在這種混亂之中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應付下去的，放下周家嬸嬸的碗，幾乎是落荒而逃。走得好遠，她才發現自己沒往回家的方向走，反而前麵不遠就是謝氏故居。
    許苡在路邊坐了下來，覺得自己呼吸急促，整個人都是滾燙的。
    “你這麽早就來啦？”
    許苡聽到聲音之前，先聞到那股特殊的香氣，隻是腦子一時反應不過來，她遲鈍地抬頭，看見談一故的笑臉。
    “早一點也行！昨天回去怎麽樣？牙齒還疼嗎？來，張嘴我看看，啊——”
    許苡就張開嘴，談一故再次捧住她的臉看牙，這回談一故的手也是熱乎乎的，不過是正常的體溫。左右看了一眼，她滿意地笑道：“今天再喝一次藥就差不多了，走，咱們先去喝藥。”
    去喝藥的路上，談一故跟她說起接下來的治療。
    “你的牙齒不疼以後，拔牙留下來的洞就會慢慢長上了，等它完全長好，就說明你的牙齒和牙肉都已經恢複好了，那時候我們才能開始鑲牙，不會很久的，我已經開始琢磨給你找做牙齒的材料了，村子裏怕是找不到，我帶你去金明看看吧！”
    金明？
    許苡的眼神閃爍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