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旨攤在案上，字字句句像淬了冰。
    霍勝胥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茶碗亂跳：“他娘的！早不來晚不來！眼看宋國這塊肥肉就要進嘴了，讓咱們撤？老皇帝是糊塗油蒙了心，還是被太子那龜兒子灌了迷魂湯？！”
    衛定疆眉頭擰成了疙瘩，聲音沉得壓人：“世子，這旨意來得太毒了。讓您帶著主力回去，隻留點看家的兵？這分明是怕您坐大，要把您連根拔起！回去……怕是鴻門宴啊！”
    趙括站在一旁，臉色鐵青，沒吭聲，但緊攥的拳頭暴露了他的心思。
    他剛降，剛把女兒搭進去，眼看洛珩要徹底掌控宋國，他們趙家才有條活路，這旨意一來，全完了！
    洛珩臉上倒是看不出什麽風浪，他指尖在那明黃的絹帛上點了點，聲音平平淡淡，卻讓整個大帳瞬間安靜下來：“急什麽。”
    “世子！這能不急嗎？”霍勝胥急得直轉圈，“咱這幾十萬大軍，剛把宋國打趴下，人心還沒收攏利索，地方上那些刺頭兒正憋著壞水呢！這一撤，前腳走，後腳就得亂！咱辛辛苦苦打下來的江山，全得吐出去！前功盡棄啊！”
    衛定疆也上前一步，語氣凝重：“不錯。而且，世子您若真帶主力回去，進了大靖的地界，那就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老皇帝和太子，絕不會放過這個削您兵權甚至……除掉您的機會！此去，九死一生！”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釘在洛珩臉上，等著他拿主意。
    空氣繃得緊緊的，一根針掉地上都能聽見。
    洛珩抬眼，目光掃過霍勝胥的焦躁，衛定疆的憂慮，趙括的陰沉，最後落回那卷聖旨上。
    他嘴角似乎扯了一下。
    “慌什麽。”他開口，還是那副波瀾不驚的調子，“旨意，是皇帝的旨意。做臣子的，該接還得接。”
    “世子？！”霍勝胥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以為洛珩真要認栽。
    洛珩擺擺手，打斷他：“旨意說，命我親率所部漢王軍主力，速速班師回朝，不得有誤。”
    他頓了頓，手指在“親率所部漢王軍主力”幾個字上輕輕劃過，聲音清晰，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意味：
    “我，回去。”
    “什麽？！”這下連衛定疆都失聲了。
    洛珩目光掃過眾人驚愕的臉，繼續道：“主力，留下。”
    四個字，像定海神針，瞬間穩住了即將炸開的軍帳。
    霍勝胥張著嘴，臉上的疤都忘了抽動。
    衛定疆眼中精光爆閃。
    趙括緊攥的拳頭，慢慢鬆開了些。
    “世子……您的意思是？”
    衛定疆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激動。
    洛珩端起旁邊微涼的茶，抿了一口：“我自個兒回去，給老皇帝一個麵子，也讓他看看，我這個孫兒，多孝順。大軍主力，一個不動，就留在宋國。”
    他放下茶杯，看向衛定疆和霍勝胥，眼神銳利如刀：“衛定疆，霍勝胥。”
    “末將在！”兩人齊刷刷抱拳，腰杆挺得筆直，聲音洪亮，之前的陰霾一掃而空。
    “宋國境內，所有未平之地，所有擁兵自重的刺頭兒，該剿的剿，該撫的撫。我不管你們用什麽法子，三個月內，我要看到宋國全境，真正姓洛！明白嗎？”洛珩的語氣陡然轉厲。
    “明白！”衛定疆沉聲應道，眼中戰意升騰。
    “哈哈哈！世子放心！”霍勝胥更是咧開大嘴，拍著胸脯，“有老子這把刀在，那些個土雞瓦狗，保管收拾得服服帖帖！三個月？用不了！您就等著回來收地吧！”
    洛珩又轉向趙括：“趙將軍，安撫宋國舊臣，收攏人心，穩定後方糧草輜重，是你所長。此地，就交給你了。務必保證大軍無後顧之憂。”
    趙括深吸一口氣，重重抱拳：“末將定當竭盡全力！不負世子所托！”
    他知道，這是洛珩給他機會，也是給趙家一條出路。
    安排完畢，洛珩身體微微後靠，那股子掌控全局的從容又回來了。
    他看著案上那刺眼的聖旨，像是想起什麽，語氣恢複了之前的平淡：
    “至於眼下麽……”
    他目光轉向衛定疆：“大婚照舊。該辦的，一樣不少。到時候，我要風風光光地娶親。”
    “啊？”霍勝胥一愣，隨即反應過來，一拍大腿，“對對對！婚得結！天大的事也得讓世子您先當新郎官！氣死那老皇帝才好！末將這就去催！保證辦得熱熱鬧鬧，讓整個臨安城都沾沾喜氣！哈哈！”
    衛定疆也露出笑容：“末將這就去安排，世子放心。”
    帳中氣氛瞬間逆轉，之前的凝重壓抑被一種劫後餘生般的興奮和隱隱的亢奮取代。
    眾人臉上都有了光，仿佛已經看到了洛珩孤身回朝卻穩操勝券，大軍在宋國橫掃六合的未來。
    “去吧。”洛珩揮揮手。
    “是！”
    眾人轟然應諾，精神抖擻地魚貫而出，腳步都帶著風。
    霍勝胥的大嗓門還在帳外嚷嚷：“都聽見沒？麻利點！燈籠掛高點！紅綢子鋪滿街！老子要去抓幾頭最肥的豬……不，要最好的牛羊！給世子辦酒席！”
    帳內，隻剩下洛珩一人。
    他重新拿起那卷聖旨，指尖在冰冷的絹帛上摩挲著，眼神幽深如寒潭。
    孤身回朝？嗬。
    隻要這幾十萬虎狼之師牢牢釘在宋國的土地上，隻要這宋國的駙馬身份和大軍都在他洛珩手中……
    老皇帝想動他？
    也得掂量掂量，他那把老骨頭，經不經得起這幾十萬把刀同時出鞘的鋒銳！
    他嘴角，終於勾起一抹冰冷而篤定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