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送走伊凡後，我與徐景瀾坐在書房裏，對著那幾箱異域奇珍發呆。燭火搖曳，映得寶石熠熠生輝，香料的氣味在屋內縈繞不去。
    “你說……他真會再來嗎？”我一邊翻著賬本，一邊嘀咕
    “不來也得來。”徐景瀾靠在椅背上，手指輕敲桌麵，“咱們可是他這幾日見過最有誠意的買家。”
    我瞥他一眼：“你這話說得像是我們有多財大氣粗似的。”
    他笑而不語。
    第二天一早，伊凡果然又來了。不過這次不是在前廳，而是在花園裏的涼亭中。他說想換個環境談事情，還說在西域那邊，談生意最講究氛圍——陽光、花香、清風，缺一不可。
    “看來這位伊凡先生還挺浪漫。”我一邊說著，一邊命人搬來茶具和點心。
    徐景瀾卻難得正經：“別小看他，能當商會使者的人，都不是省油的燈。”
    “知道啦。”我衝他眨眨眼，“我這不是端著大家閨秀的架子嘛。”
    伊凡見我們到來，微微一笑，起身行禮。可不知為何，他今天的態度比昨日更加拘謹，甚至有些刻意疏離。
    我坐下後，笑著遞過一杯茶：“伊凡先生，請用茶。”
    他接過茶盞，卻不喝，隻是低頭看著杯中的倒影，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侍從翻譯道：“他說……昨日回去之後，思慮良久，仍對合作一事心存疑慮。”
    我與徐景瀾對視一眼，心中都有了數。
    “他擔心什麽？”我問。
    侍從轉達後，伊凡緩緩抬起頭，目光在我與徐景瀾之間來回掃視，語氣低沉：“你們兩家……真的能攜手共進？還是說，這隻是表麵的和睦？”
    這話一出，氣氛頓時凝重了幾分。
    我輕輕放下茶盞，笑道：“伊凡先生，您這話問得好。說實話，我和他剛成親那會兒，確實恨不得把對方踹出三丈遠。”
    徐景瀾聞言，嘴角抽了抽：“你能不能別說得這麽直白？”
    我擺擺手：“事實嘛。”
    伊凡顯然沒聽懂我們在說什麽，但大概也能猜到幾分。他眉頭微皺，似乎等著我們的解釋。
    “其實呢，”我換了個輕鬆的語氣，“我們家和他們家以前確實不對付。打打殺殺的，差點連祖墳都挖了。”
    徐景瀾忍不住扶額：“你能不能說得文雅點兒？”
    “我說的是實話！”我瞪他一眼，轉頭繼續對伊凡說，“可後來呢？我們發現，與其鬥個你死我活，不如坐下來好好談談。做生意嘛，誰不想賺錢？打打殺殺的，最後吃虧的還不是兩邊的老百姓。”
    伊凡聽完翻譯，眼神動了動，卻沒有說話。
    “我知道您擔心什麽。”我接著道，“怕我們嘴上說得好聽，背地裏各懷鬼胎。但您想想，如果真是這樣，我們何必費這麽大勁請您來談？直接找個中間商不就完了？”
    伊凡沉吟片刻，終於點了點頭。
    “而且啊，”我笑著拿起賬本翻開，“您看這個——這是我們顧家這些年來的經營記錄。每筆交易都明明白白，信譽如何，您一看便知。”
    伊凡接過賬本，仔細翻閱起來。我趁機給他介紹起我們的合作計劃：“我們打算先做一筆小額交易，讓您放心。等建立信任後，再逐步擴大規模。”
    徐景瀾這時也開口道：“我會親自調配資源支持這次合作。若你覺得不夠，我可以寫下承諾書。”
    伊凡抬頭看了他一眼，眼中閃過一絲驚訝。
    “他說……沒想到你會如此坦誠。”侍從翻譯道。
    “那就說明，我們也值得被信任。”徐景瀾淡淡一笑。
    伊凡點點頭，將賬本合上，又看向我：“姑娘，你很特別。”
    我愣了一下，隨即笑開：“謝謝誇獎！”
    他忽然站起身，朝我們深深一躬：“那麽，我願意邁出第一步。”
    我和徐景瀾幾乎同時鬆了口氣。
    “太好了！”我激動地拍案而起，結果忘了自己還在喝茶，杯子差點打翻。
    徐景瀾趕緊伸手扶住：“你冷靜點。”
    我訕訕一笑：“一時激動。”
    接下來，我們開始討論具體的合作條款。伊凡提出了一些細節上的要求，比如貨物運輸路線、付款方式等等。我和徐景瀾一一回應，並當場做出調整。
    “他說，希望雙方都能派出代表，共同監督第一批貨的交接。”侍從翻譯道。
    “沒問題。”我爽快答應，“我們可以派林承遠同行。”
    伊凡點頭表示認可。
    眼看事情已經談得差不多了，我忽然注意到他袖口露出的一角銅牌，上麵刻著一個奇怪的圖騰，看起來像是某種古老的符號。
    “那個圖案……是塔蘭商會的標誌嗎？”我好奇地問。
    伊凡聽到翻譯後，神色微微一變，隨即把手縮回袖子裏，淡淡道：“隻是一枚護身符罷了。”
    我心中疑惑更甚，但也沒再多問。
    “那……合同什麽時候簽？”我轉向侍從。
    “他說，需要三人擔保，才能正式簽約。”
    我和徐景瀾麵麵相覷。
    “三人？”我皺眉，“我們隻有兩個人。”
    伊凡指了指自己：“加上我，正好三個。”
    哦，原來是這個意思。
    “那好。”我立刻讓下人準備合同文書，又讓人去請徐景瀾補簽最後一欄。
    等待期間，我閑來無事，又翻開了剛才那本賬本。就在快要合上時，我發現最後一頁有一處墨跡模糊的地方，似乎是被水漬洇開的痕跡。隱約能看到一行字：“西漠·塔蘭商會·未結清”。
    我心頭一跳，悄悄將賬本合上，不動聲色地收了起來。
    徐景瀾回來後，很快補上了簽名。三方簽字蓋章完畢，伊凡滿意地點點頭，將合同小心收起。
    “他說，這是他第一次與中原商人簽下如此正式的協議。”侍從翻譯道，“他會盡快安排第一批貨物啟程。”
    “那就祝我們合作順利！”我舉起茶盞。
    伊凡也舉起了茶盞，兩人輕輕一碰。
    茶香四溢，陽光灑落在桌麵上，一切都顯得那麽美好。
    可我不知道為什麽，心裏總覺得哪裏不太踏實。
    尤其是伊凡臨走前的那個眼神，仿佛藏著更深的東西。
    “你覺得他……真的隻是來做生意的？”我低聲問徐景瀾。
    他望著遠方，語氣平靜：“現在還不好說。但至少，他已經邁出了第一步。”
    我點點頭：“也是。不管怎樣，這一單，咱們得盯緊點。”
    他笑了笑：“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謹慎了？”
    “廢話。”我白他一眼，“你以為我真傻乎乎地相信所有人？”
    他搖頭輕笑：“你啊……”
    我哼了一聲，轉身離開，嘴裏嘟囔著：“下次見麵，我一定要問問那枚銅牌的事。”
    他跟上來，聲音帶著笑意：“那你得先學會幾句他們的語言。”
    “那還不簡單。”我揚起下巴，“回頭我就找老掌櫃教我幾句，說不定還能討個吉祥話。”
    他忍俊不禁：“你呀……”
    夕陽西下，微風拂麵，茶香猶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