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平定東北,南下高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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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炎十一年,深秋。山海關的隘口在身後縮成一道灰暗的刻痕,如同大地被強行撕裂的陳舊傷疤。凜冽的朔風,裹挾著關外特有的、混雜著腐殖質和冰雪氣息的寒意,如同無數把冰刀,蠻橫地刮過裸露的肌膚,刺透厚重的衣甲。趙構勒馬立於關外一處光禿禿的山崗之上,玄黑的帝國元首製服在狂風中獵獵作響,肩頭的金鷹徽記在鉛灰色的天幕下反射著冷硬的光。
他身後,是剛剛拔營啟程、如同黑色洪流般漫過關牆的帝國主力大軍。鐵甲的摩擦聲、沉重的腳步聲、車軸的呻吟聲、戰馬的嘶鳴,匯成一片低沉而永不停歇的死亡轟鳴,碾過關外凍得發硬的褐色土地,卷起漫天煙塵。前方,目之所及,是望不到盡頭的莽莽群山和覆蓋著初雪的無垠荒原。層林盡染的秋色早已被肅殺的灰白和墨綠取代,山巒起伏的輪廓在低垂的陰雲下顯得格外冷硬、壓抑,仿佛蟄伏著無數凶獸。
幾天前,劉駝背、王胡子、李黑塔那三股裹挾著七十萬流民、懷揣著裂土封王美夢的龐大“義軍”,已如同決堤的渾濁洪水,分別湧向居庸關、雁門關,向著西方那片未知而充滿血腥誘惑的廣袤之地奔去。他們離開時卷起的煙塵遮天蔽日,喧囂聲浪甚至蓋過了帝國主力的行軍轟鳴,帶著一種末日狂歡般的瘋狂與躁動。
趙構靜靜地望著那幾路兵馬消失方向天際線上尚未完全散去的、如同狼煙般的滾滾塵柱,深邃的眼眸裏沒有任何波瀾,隻有一片凍結萬載的漠然。寒風卷起沙礫,撲打在他冰冷的臉上。
“不知此舉,是好是壞…”一聲極輕的、幾乎被風聲淹沒的低語,從他緊抿的唇間逸出。沒有疑問,隻有一種近乎陳述的漠然。像在問這天,問這地,又像是在問自己那顆早已淬煉得如同鐵石般堅硬的心髒。裂土分封,驅虎吞狼,將最大的包袱甩向西方未知的蠻荒,換取帝國核心力量直搗黃龍的唯一機會。這是絕境下的毒計,是飲鴆止渴的豪賭。賭贏了,帝國甩掉包袱,獲得喘息,並借刀削弱西陲威脅;賭輸了…不過是讓一群注定無法消化的流寇提前死在異域,或許還能消耗些潛在的敵人。
是好是壞?曆史從無定論,唯有結果論英雄。而他趙構,早已習慣背負一切後果。
他猛地一抖玄黑製服的袍袖,仿佛要將沾染上的、來自那三股渾濁洪流的所有塵埃與氣息盡數拂去。動作幹脆利落,帶著一種決絕的切割意味。
“拔寨!”冰冷的聲音如同出鞘的軍刀,斬斷了最後一絲無謂的思慮,“目標——東胡故地!白山黑水!”
嗚——!嗚——!
蒼涼而急促的號角聲再次撕裂寒風,如同催命的符咒。黑色的鋼鐵洪流驟然加速,帶著更加狂暴、更加決絕的氣勢,向著關外那片象征著女真祖源與最終毀滅的苦寒之地,轟然碾軋而去!
***
行軍。無休無止的行軍。時間在鐵蹄踏碎凍土的轟鳴和刺骨的寒風中,仿佛失去了意義。
燕山餘脈的崎嶇山路被拋在身後,眼前是更加遼闊、也更加荒涼的遼東平原。曾經或許水草豐美的土地,在金人治下早已變得凋敝不堪。稀稀落落的村落如同曠野上的瘡疤,大多隻剩下斷壁殘垣和焦黑的梁柱,在寒風中瑟瑟發抖。偶爾能見到枯死的、扭曲的樹木,枝椏如同絕望的手臂伸向陰沉的天空。大地覆蓋著一層薄薄的、髒汙的初雪,被無數鐵蹄和車輪反複踐踏,化為泥濘的冰碴。
糧秣,如同跗骨之蛆的噩夢,始終緊緊纏繞著這支龐大的軍隊。
後方轉運的通道,在分兵西向、帝國全力保障主力東北方向的嚴令下,依舊如同纖細的血管,艱難地維係著生命線。然而,千裏迢迢,嚴寒酷烈,民夫倒斃於途者不計其數,騾馬損耗過半。抵達前線的糧車,十車之中,往往隻有三四車能艱難抵達,所載糧秣更是杯水車薪。
饑餓,如同無形的瘟疫,開始在百萬大軍中悄然蔓延。士兵們臉上的紅光漸漸被菜色取代,眼中的複仇烈焰雖然依舊熾熱,卻也摻雜了更多對食物的原始渴望。戰馬的膘情肉眼可見地下滑,嘶鳴聲中帶著不耐與虛弱。
中軍帳內,軍需官每日呈上的報告,上麵的數字一次比一次觸目驚心。趙構冰冷的臉上看不出情緒,隻有下頜的線條繃緊到了極致。他知道,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不用女真人動手,饑餓就會先一步撕裂這支複仇之師。
命令,以最冰冷、最殘酷的方式層層下達:
“就地籌糧!”
四個字,如同打開了地獄的閘門。
帝國大軍,這支以“血債血償”凝聚起來的複仇機器,在饑餓的驅動下,徹底露出了它最原始、最猙獰的獠牙!百萬鐵蹄所過之處,不再是征服,而是徹底的毀滅!
“看見什麽,搶什麽!”
“反抗的,殺!”
“躲進深山的,燒山!”
“遇見城池,屠城!”
一道道冰冷如鐵、浸透血腥的指令,通過傳令兵嘶啞的喉嚨,傳遞到每一支分遣出去的部隊。大軍如同巨大的、饑餓的蝗蟲群,在趙構冷酷的意誌下,被強行分成了五股更加狂暴的毀滅洪流,向著白山黑水之間女真人聚居的區域,狠狠撲去!
殺戮,開始了。
一個依山而建、規模不小的女真部落。木柵欄被沉重的衝車輕易撞碎。如狼似虎的宋軍士兵潮水般湧入。驚慌失措的女真男人剛抓起獵弓和骨朵,便被密集的弩箭射成了刺蝟。哭喊的女人和孩子被粗暴地拖拽出來,如同待宰的牲畜。反抗?零星的反抗如同投入洪流的石子,瞬間被淹沒,隻留下幾灘迅速凍結的暗紅。糧倉被打開,裏麵不多的黍米、風幹的肉條被哄搶一空。帶不走的帳篷、皮貨、簡陋的器具,被潑上火油,點燃!衝天的烈焰吞噬了整個部落,濃煙滾滾,如同巨大的黑色墓碑,矗立在灰白的雪原之上。僥幸逃入附近莽莽山林的女真人,驚恐地回頭,絕望地看到無數火把如同移動的星河,正向著他們藏身的密林蔓延而來!緊接著,是無數燃燒的火油罐被拋入林間!幹燥的鬆針、枯枝瞬間被點燃!火借風勢,如同咆哮的赤色巨獸,瘋狂地吞噬著整片山林!濃煙蔽日,火光衝天!淒厲絕望的慘嚎和樹木燃燒爆裂的劈啪聲,交織成地獄的樂章!
一座依托山勢、用原木和夯土壘砌的金人小城。城頭上,殘餘的金兵和強征來的漢奴、渤海人,望著城外如同黑色潮水般無邊無際的宋軍,以及那麵麵在寒風中獵獵作響的血劍髡首戰旗,眼中隻剩下死灰般的絕望。勸降的箭書被射入城中,隻有一個字:“降?”回答它的,是城頭射下的幾支軟弱無力的箭矢。
夠了。不需要更多的理由。
攻城!簡易的雲梯如同嗜血的蜈蚣,密密麻麻地搭上並不算高的城牆。震耳欲聾的“虎蹲炮”轟鳴,將土石和鐵屑潑灑向城頭!頂著簡陋盾牌的宋軍士兵,如同螞蟻般攀援而上!城頭的抵抗在絕對的數量和瘋狂的複仇意誌麵前,脆弱得如同薄冰。城門被火藥炸開!鐵甲洪流湧入!巷戰?不存在的。命令是屠城!是徹底的清理!無論男女老幼,無論抵抗與否!隻要是人!是女真人!或者被判定為“依附女真”的雜胡!就是清理的目標!
長矛捅穿單薄的皮襖,戰刀砍下驚恐的頭顱。哭喊聲、哀求聲、臨死的詛咒聲、兵刃砍入骨肉的悶響,充斥了狹窄的街巷。血水迅速在冰冷的街道上匯聚、流淌、凍結,踩上去發出令人牙酸的碎裂聲。火焰再次燃起,吞噬著木製的房屋,將這座小城連同裏麵的生命,徹底化為一片燃燒的廢墟和凍結的血色冰雕。
一路向北!一路向東!
五股毀滅的洪流,如同五柄燒紅的犁鏵,在遼東大地上瘋狂地犁過!所過之處,村落化為焦土,城池變為鬼域,山林燃起焚天大火!濃煙遮天蔽日,數月不散,將天空染成一種令人心悸的暗紅色。空氣中永遠彌漫著焦糊味、血腥味和皮肉燒焦的惡臭。凍土被鮮血反複浸透、凍結,呈現出詭異的暗紫色。
“清理幹淨!不能留下一點危險的苗子!”這道來自最高統帥部的冰冷指令,被最基層的隊正、什長們用最粗暴、最徹底的方式執行著。複仇的烈焰,在饑餓的催化下,早已燒盡了最後一絲人性,隻剩下最原始的殺戮本能和對生存資源的掠奪欲望。
趙構策馬行於中軍,穿行在一片片新近製造的、尚在冒著餘燼與青煙的焦黑廢墟之間。他玄黑的身影在滿目瘡痍的背景下,顯得格外孤絕。刺鼻的焦臭和血腥味無孔不入。他麵無表情,眼神深潭般不起波瀾,仿佛行走在另一個與己無關的世界。唯有當寒風吹過,帶來遠處山林大火燃燒的劈啪聲和隱約的、非人的慘嚎時,他那握著韁繩、戴著黑色皮手套的手指,會極其輕微地蜷縮一下。掌心深處,那半截冰冷扭曲的銀釵,似乎又隔著皮革,帶來一絲尖銳的刺痛感。
六個月。整整六個月的血色征途。
當帝國大軍的主力,如同疲憊卻依舊凶悍的巨獸,終於踏過鴨綠江冰封的江麵,抵達朝鮮半島北部、那座矗立在荒原之上的巨大城池廢墟——高句麗故都“國內城”時,時間已悄然滑入了建炎十二年的初春。
寒風依舊凜冽,但風中已帶上了一絲微不可察的、屬於海風的鹹腥濕氣。曾經輝煌的高句麗王城,如今隻剩下斷壁殘垣,巨大的條石基座和傾頹的宮牆在暮色中如同巨獸的骨骸,沉默地訴說著曆史的滄桑。百萬大軍,就在這片巨大的廢墟內外紮下營盤,連綿的燈火如同星海,照亮了荒蕪的曠野。
風塵仆仆的韓世忠,甲胄上沾滿了硝煙和暗褐色的血痂,大步踏入中軍大帳。他臉上帶著長途奔襲後的疲憊,但眼神依舊銳利如刀,單膝跪地,聲音洪亮:
“稟元首!五路大軍已按令會合於此!末將一路清點,遼東、東胡故地,凡女真及其附庸部落聚居之所,已盡數掃蕩!焚毀村落、塢堡、城池計一千七百餘處!焚毀山林無算!清理敵寇…不下數百萬!白山黑水之間,十年之內,當再無女真成建製的反抗之力!”他的聲音帶著一種鐵血鑄就的、近乎殘酷的肯定。
數百萬!這個冰冷的數字,代表著無數生命的徹底湮滅,代表著整片土地被強行抹去了一個族群存在的痕跡。趙構端坐在簡陋的帥案後,玄黑的身影在跳動的燈火下如同雕塑。他緩緩抬起頭,臉上沒有任何勝利的喜悅,隻有一片深不見底的疲憊和凍結的漠然。他微微頷首,表示知曉。
就在這時,帳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和壓抑的驚呼。一名斥候統領幾乎是撞了進來,臉色因緊張而發白:
“報——!元首!南方!高麗方向!發現…發現大規模軍隊調動!斥候探得,旌旗蔽空,營盤連綿,難以計數!觀其規模…恐不下百萬之眾!前鋒已抵大同江畔!距我軍…不足百裏!”
“王氏高麗?”趙構的眉頭幾不可察地微微一蹙。冰冷的眸光瞬間穿透帳簾,仿佛要刺破南方的沉沉暮色。他緩緩站起身,走到大帳門口,一把掀開厚重的簾幕。
寒風撲麵。他抬眼望去。
南方,大同江方向的地平線上,此刻已不再是空寂的荒原。暮色蒼茫之中,一片更加龐大、更加密集、如同無邊黑色叢林般的營盤燈火,正從地平線下蔓延開來!火光連天接地,形成一片浩瀚的、燃燒的光海!其規模之巨,竟絲毫不遜色於他身後這片代表著宋帝國意誌的鋼鐵營盤!無數高麗特色的旗幟,在營地上空隱約可見,在暮色與火光中獵獵招展!
百萬大軍壓境!
一股無形的、令人窒息的沉重壓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席卷了整個宋軍大營!剛剛經曆過遼東血戰的士兵們,紛紛湧出營帳,望向南方那片同樣浩瀚的敵營,臉上混雜著疲憊、警惕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空氣中彌漫的硝煙味,似乎又被注入了新的、更加複雜的鐵腥氣息。
趙構獨立於帳前,玄黑的身影在南北兩片百萬大軍營火的映襯下,顯得格外渺小,卻又如同定海的神針。寒風卷起他製服的衣角,獵獵作響。他冰冷的目光,如同實質的利劍,穿透數十裏的空間,死死釘在南方那片同樣燃燒著戰爭意誌的光海深處。
嘴角,極其罕見地,勾起一絲冰冷到極致的弧度。
“嗬…”一聲輕蔑的低語,消散在風中。
打下來?不。這片半島,貧瘠、偏遠,民風難馴。帝國剛剛經曆十年血戰,國內百廢待興,北方新複之地如同一片巨大的、需要傾注無數心血去舔舐的傷口。吞下高麗?隻會讓這個虛弱的巨人被活活撐死!消化不了的土地,就是流膿的瘡疤。
他要的,不是吞並,是臣服!是讓這些高麗棒子,世世代代,老老實實地匍匐在帝國的腳下,做一個溫順的、納貢稱臣的藩屬!用他們的糧食、他們的勞力、他們的港口,來滋養帝國疲憊的身軀!
“傳令。”趙構冰冷的聲音,如同金鐵交鳴,瞬間壓過了營地的喧囂,清晰地傳入身後肅立的韓世忠等將領耳中,“三軍戒備,依險列陣,弓弩上弦,炮口南指!”
他頓了頓,目光依舊鎖定南方那片敵營,聲音帶著一種掌控全局的、不容置疑的威壓:
“遣使,持本元首手令,入高麗王京!”
“告訴王楷,”趙構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九天雷霆,帶著碾碎一切抵抗意誌的磅礴力量,“十日之內,自縛雙手,跪行百裏,至我軍前請降!永世稱臣納貢!敢說半個不字…”
他的手臂猛地揮出,直指南方那片浩瀚的敵營光海,每一個字都如同重錘,狠狠砸在每一個聽到的人心頭:
“本元首便用這百萬鐵蹄,踏平開京!屠盡王氏!讓這半島三千裏江山,盡成焦土——!!!”
冰冷的殺意,如同實質的寒潮,以他為中心,轟然擴散開來!身後的將領們,無不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
“遵命!”韓世忠等將領轟然應諾,眼中爆發出駭人的精光!肅殺之氣瞬間衝天而起!
趙構不再言語,負手而立,玄黑的身影如同亙古不化的冰山,矗立在這片高句麗古城的廢墟之上。腳下,是剛剛被鮮血澆灌過的遼東焦土;身後,是疲憊卻依舊渴望毀滅的百萬帝國鐵軍;前方,是同樣陳兵百萬、心懷叵測的王氏高麗。
南北對峙,兩片由無數營火組成的浩瀚光海,在鴨綠江以南的荒原上無聲地對峙著。中間那不足百裏的黑暗地帶,仿佛一條流淌著熔岩的深淵,空氣緊繃得如同拉滿的弓弦,隨時可能被一支點燃的火箭徹底撕裂!
寒風嗚咽,卷過斷壁殘垣,發出如同鬼魂嗚咽般的悲鳴。趙構冰冷的目光,越過那片代表高麗王權的光海,投向更南方那片更加深邃、更加未知的半島腹地,以及…更東邊那片波濤洶湧的海域。
他的嘴角,那絲冰冷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些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