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情景依然曆曆在目。
    烏黑的頭發。
    濃密的胡須。
    閃爍著光芒的眼睛和無比溫和的笑容。
    以及……
    他腰間總是掛著的紫霞神劍。
    清明的目光幾乎離不開紫霞。
    “這怎麽可能出現在這裏？”
    他無奈地笑了。
    雖然曾猜測過各種可能性，但從未想過會是這個。
    紫霞神劍……
    清明苦笑，而玄從則激動地望著紫霞神劍。
    “大賢劍清問……”
    怎能不知道這個名字？
    帶領華山派走向鼎盛的人，華山派曆史上不可磨滅的名字。
    “什，什麽！怎麽這東西會在少林！”
    一向不輕易動怒的玄從，這次卻無法掩飾怒氣，大聲責問。然而，法正並未因此責怪玄從。如果換作是他，也會有同樣的反應。
    這把紫霞神劍對華山來說是極其重要的寶物。
    神物。
    象征門派神聖之物。
    神物代表著該門派的權威。就像少林的綠玉佛杖有時甚至能發揮出超越方丈的威力一樣。
    當然，華山也有象征其權威的神物存在。
    那就是這把紫霞神劍。
    從門派的角度來看，它與掌門令牌一樣，是絕不能丟失的寶物。
    “紫霞神劍是在十萬大山遺失的，難道說這些年一直是少林保管著這件寶物嗎？”
    “怎麽可能呢？”
    法正搖了搖頭。
    “這件寶物是最近才發現的。而且少林為了得到這把神劍付出了巨大的代價。”
    玄從的胡須微微顫抖。
    這把劍見證了華山的曆史，象征著華山的權威。由於華山幾乎沒有什麽遺留之物，因此必須收回。
    “作為交換，我們將把紫霞神劍歸還給華山。”
    “……”
    玄從咬緊了嘴唇。
    去北海了解情況絕非易事。但放棄這把紫霞神劍更是不可能的事。
    法正似乎看透了玄從的心思，微微一笑。
    “如果以紫霞神劍作為代價，對華山來說也不是一筆壞交易。”
    法正的笑容中充滿了自信。
    而這份自信是有根據的。
    對於門派而言，神物是絕不能丟失的。丟失神物的門派會受到致命的打擊。換句話說，隻有收回丟失的神物才能穩固門派的權威。
    如今華山正處於鼎盛時期，收回紫霞神劍具有重大的象征意義。
    因此，玄從絕不會拒絕這個提議。
    法正將紫霞神劍重新插入劍鞘，收起盒子，將劍放在桌上，推到玄從麵前。
    “如果你願意，現在就可以帶走這把劍。”
    “……現在？”
    “說實話，少林和華山的關係並不好。但我信任華山這個門派。既然信任對方，先給予報酬又有什麽難處呢？”
    玄從的臀部微微一動。
    他心裏明白。
    法正絕不是出於善意才交出這把劍的。雖然不至於有陰謀，但調查北海可能比法正所說的要困難得多。
    即便如此，玄從還是難以輕易做出決定。
    這把劍象征著華山過去的輝煌。
    它是門派的神物，同時也是如今隻能回憶的華山的象征。怎能輕易放棄呢？
    就在玄從咬緊嘴唇準備回答時，一直默默觀察的清明突然伸手拿起紫霞神劍。
    “嗯？”
    他從容地拔出劍來。
    完全露出真容的紫霞神劍在陽光照射下閃耀著潔白的光芒。
    清明靜靜地伸出手，輕輕觸碰劍身。
    玄從和法正同時屏住了呼吸。
    不知為何，他們覺得此刻不該打擾他。
    這不是氣勢的問題。
    他那難以言喻的表情讓兩位巨人都閉上了嘴。
    “清明啊。”
    玄從隻是默默地望著清明。
    有時候，這孩子會表現出這樣的姿態。每當這時，玄從都會在清明那未知的沉重麵前沉默。
    清明緩緩閉上眼睛。
    仿佛是一幅畫一般。
    他閉著眼睛，過了許久才慢慢睜開眼，抬起頭來。
    看到這一幕，玄從終於下定了決心。
    “紫霞神劍應該留在華山。”
    看到清明握劍的樣子，他確信這把劍終有一天會在清明手中馳騁天下。
    “華山接受方丈的請求……”
    啪！
    就在這時，清明將劍插回劍鞘，放在桌上，然後若有所思地看著劍。
    “嗯哼哼。”
    法正靜靜笑了。看到一向踢開一切的清明有這樣的反應，勝負已定。
    “小道長。如果你願意，現在就可以在這裏把紫霞神劍給你。這並非少林命令華山，而是為了江湖安寧。不是嗎？”
    清明點了點頭。似乎同意法正的話。然後抬頭看著法正，開口說道。
    “那麽呢？”
    “……嗯？”
    “然後呢？”
    “什麽意思然後呢？”
    “您這話是什麽意思？”
    麵對法正的疑問，清明平靜地反問。
    “您還有什麽要給的嗎？”
    “……還有什麽？”
    這次輪到法正疑惑地搖頭。
    “華山的神物已經給了，還需要其他的嗎？小道長，神物的意義在於……”
    法正說到一半停了下來，閉上了嘴。
    因為清楚地看到清明的臉扭曲了。
    “方丈。”
    “……”
    清明稍微左右晃了晃腦袋，然後明確地向一側傾斜著說道。
    “看來方丈您在這深山裏住久了，對現實沒什麽感覺了。”
    “……”
    深山？
    現實感？
    清明敲了敲桌上放著的紫霞神劍。
    “您拿著一塊破舊的鐵片過來，說什麽報酬之類的。您以為隻要坐著不動，香客們就會來給錢，所以覺得世上的事都這麽容易嗎？丐幫那些乞丐要是這樣乞討也會碰壁被趕走的。是吧？”
    “破舊的鐵片？”
    法正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他竟然把華山的神器稱為破舊的鐵片？
    “這，這位兄台。華山神龍。看來您不太明白，這是華山的神器。”
    “那又怎樣？”
    “……您不知道嗎？這是華山派的神器！”
    “啊，我知道。但那又怎麽樣呢？”
    清明漫不經心地掏了掏耳朵。
    “您不知道門派神器的意義嗎？”
    “您真是個奇怪的人啊？”
    “……什麽？”
    法正一臉茫然地看著清明。
    “我不是華山派的人，為什麽方丈要決定這把劍在華山有什麽意義呢？又不是去管別人家有多少碗筷。”
    “呃……”
    法正變得像吃了蜜糖的啞巴魚，他看了看玄從，但玄從也差不多。
    玄從同樣一臉無奈地看著清明。
    “清，清明啊。雖然這麽說，但這畢竟是華山的神器……”
    “什麽神器嘛？所謂門派聚在一起敲敲打打，選一個貴重好看的東西，”
    “從此這就是我們的象征了。”
    然後就定下來了。又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神器。
    清明漫不經心地說。
    “東西就是東西而已。為什麽要賦予它那麽多意義呢？沒有這把劍華山還是華山，有了這把劍華山也不會因此變得偉大，難道為了得到一把破劍就要去北海嗎？去北海？”
    清明的眼睛開始閃爍起來。玄從不由得想。
    “啊，不是。雖然這麽說，但這畢竟是華山的神器……”
    “這家夥到底是怎麽長大的？”
    兩人的驚愕目光投向清明。
    然而清明隻是泰然自若地笑了笑。
    “當然，如果到手了我也不會賣錢，但為了神器讓弟子們冒險是不可理喻的事。哪位先祖會比弟子還看重神器呢？”
    “……”
    到了這時，法正也找不到話反駁了，連反駁的意願都沒有了。
    清明在他麵前輕輕伸出拇指和食指，圍成一個圓圈。
    “還有什麽別的嗎？錢？或者……錢？啊，銀票也可以。匯票或者寶石……”
    “清明啊，這些不都是一樣的嗎？”
    “嗯，是的。但是……”
    清明輕笑一聲，再次將紫霞神劍推到法正麵前。
    “想想看，就算收下了也不合適。這把劍確實不錯，好好收著用吧。”
    清明仿佛無話可說，起身離開了。
    玄從也跟著笨拙地站了起來。
    “那麽。”
    清明轉身時，法正急忙伸出手喊道。
    “小道長！這事不能就這樣結束吧？”
    “那當然。”
    他顯然有些慌亂，說話越來越快。
    “如果您不滿意提出的報酬，我們可以換一個。這是為了天下的大事。”
    “啊，是的。天下。那的確很重要。”
    清明轉身站直了身子，以無比認真的表情向法整合十行禮。
    “過去華山為天下盡力的事跡，留在華山弟子心中成為自豪。方丈。”
    法正閉上了嘴。
    又被戳中了痛處。
    “當然那件事……”
    “並不是要翻舊賬。華山雖然失去了很多，但也得到了很多。”
    “……”
    “所以……”
    清明露出了微笑。
    “所以希望少林也能感受到那份自豪。”
    “……”
    他臉上的笑容燦爛得讓人說不出話來。
    “少林一定能辦到！我會在雍州盡全力支持你們，一定要找出那邪惡的魔教，拯救江湖！”
    “啊，不是……”
    “這件事除了少林，哪個門派敢做呢？掌門人，您說呢？”
    玄從一臉茫然地點了點頭。
    “那，那是。”
    “嗯。是的，是的。這隻有少林才能做到。加油，方丈！如果和魔教戰鬥時要用到紫霞神劍，請好好使用。劍刃還很鋒利呢。那麽。”
    清明揮了揮手，打開門走了出去。
    看著玄從恍惚地跟在後麵，法正又焦急地喊道。
    “你們真的要放棄祖傳的寶物嗎？這就是華山的選擇嗎？”
    正要轉身離開的清明回頭看了過來。
    他那失望的眼神讓法正不由得一顫。
    清明輕聲笑了。
    “寶物終會腐朽。”
    劍就是劍。
    它隻是把劍而已。
    即使那把劍是華山的寶物，即使那把劍是掌門師兄的心愛之物，劍也終究隻是劍。
    華山的精神並不寄托在這把劍上。
    華山的精神在於弟子們的傳承，在於華山劍法中蘊含的精神。一塊鐵片怎麽可能承載那份深厚的情懷呢？
    而且最關鍵的是……
    “我是掌門，人啊。”
    在清明麵前談論什麽祖傳寶物。
    既然掌門的精神就在這裏，談論什麽鐵塊寶物真是可笑至極。
    “那件寶物少林自會好好利用。”
    清明毫不留戀地邁步離去。他望著眼前的藍天，露出了微笑。
    即使清問親自聽到那句話，結果也不會改變。一塊破鐵有什麽重要的！
    ——不行，必須得收回來！
    什麽？
    不是嗎？
    “那你親自來收吧。”
    哎喲，我身體不舒服，做不了。
    嗬嗬嗬嗬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