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心遠愣了一下，隨即明白過來，快步走到時鴻身邊，俯身在他耳邊用蟲語低聲解釋。
    此時的時鴻已經快到極限，意識時而清醒時而糊塗，聽到“契約”、“能救你”幾個詞時，渾濁的複眼才微微動了動。
    不等他回應，旁邊一個身形佝僂、同樣退化嚴重的老半蟲人突然上前一步，用沙啞的聲音對雷心遠急切地說著什麽。
    雷心遠翻譯給姚瑤聽：“他說可以！隻要能救時鴻，什麽契約都願意簽！”
    看著姚瑤，雷心遠的語氣多了幾分沉重，“這位老半蟲人是時鴻的爺爺，時嶽。時鴻的父母當年都是家園的頂尖戰力，在一次蟲族圍剿戰裏，為了掩護族人撤退，雙雙戰死了——那時候時鴻才五歲，是時嶽一手把他帶大的……”
    姚瑤順著雷心遠的目光看去，時嶽佝僂著背，甲殼上布滿了深淺不一的劃痕，顯然也是經曆過無數戰鬥的老戰士。
    他此刻正緊緊盯著時鴻，複眼裏滿是疼惜，卻又藏著一絲緊張。
    “按家園的規矩，sss級半蟲人汙染值超過95，本就該送進蟲塚。”雷心遠的聲音壓得更低，“但大家念著時鴻父母的功勞，又看時嶽年紀大了，就破例把時鴻留了下來，想再等等看有沒有轉機。”
    說到這裏，雷心遠頓了頓，看向時嶽的眼神多了幾分敬佩。
    “時嶽老爺子自己是sssss級，他知道時鴻一旦失控有多危險。所以他主動跟我承諾，要是哪天時鴻徹底失去人類意識，不用其他人動手，他會親手了結時鴻……他說，不能讓孩子變成傷害族人的怪物，更不能讓時鴻父母的名聲，毀在失控的蟲獸身上。”
    姚瑤的心猛地一揪。
    她能想象到，這個承諾對時嶽來說有多殘酷。
    那是他唯一的孫子，是他在這灰暗地下家園裏僅剩的牽掛，可他卻要親手做好埋葬孫子的準備。
    就像在刀尖上行走，一邊守著最後一絲希望，一邊又得隨時準備斬斷這份牽掛。
    似乎察覺到兩人的目光，時嶽緩緩抬起頭，看向姚瑤，用沙啞的聲音又說了幾句。
    雷心遠翻譯道：“老爺子說，他知道契約意味著什麽，也知道以後時鴻要聽你的吩咐。但隻要時鴻能活下來，能保留著理智，不管是當你的仆人，還是為家園做事，他都認。要是以後時鴻敢不聽話，他這個爺爺，第一個不饒他。”
    停頓了一下，又道，“如果你覺得不夠，他也可以契約給你……替你賣命……”
    時嶽說這話時，複眼裏閃過一絲淚光，卻又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為了孫子，他可以付出一切。
    sssss級半蟲人誒，要真契約了，也是她賺了！
    姚瑤目光一閃，回了一句：“可以。”
    時嶽聽了，渾濁的複眼裏瞬間爆發出光亮，他生怕姚瑤反悔，幾乎是立刻就往前邁了一步。
    佝僂的身軀此刻挺得筆直，布滿劃痕的甲殼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堅定的光澤。
    他用沙啞卻清晰的蟲語對雷心遠說了幾句，雷心遠立刻翻譯：“老爺子說，為了表示誠意，他可以先和你契約。”
    姚瑤看著時嶽毫不遲疑的姿態，眼底閃過一絲動容，卻也沒再多說廢話。
    她抬手在空中虛劃，淡藍色的精神力如流水般匯聚，很快便在她和時嶽之間勾勒出一個巨大的“主仆契約”陣法。
    陣法紋路繁複而古老，每一道光紋都泛著瑩潤的光澤，將兩人籠罩其中。
    “準備好了嗎？”姚瑤看向時嶽，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時嶽沒有絲毫猶豫，抬起布滿老繭的手掌，輕輕按在陣法中央。
    幾乎是手掌落下的瞬間，陣法猛地亮起耀眼的藍光，無數光絲從陣法中延伸而出，一端纏繞住時嶽的手腕，另一端則順著姚瑤的指尖，緩緩融入她的精神空間。
    契約成立的瞬間，姚瑤清晰地感受到一股強大卻溫順的力量波動。
    那是時嶽身為sssss級半蟲人的本源力量，此刻正通過契約與她建立聯係。
    她能感知到時嶽的狀態：雖因退化和年齡導致力量有所衰減，卻依舊渾厚沉穩，且意識清醒，沒有絲毫蟲族的狂暴本能。
    也就是說，如果不是為了時鴻，他應該還能活很長時間。
    而時嶽在契約達成的那一刻，緊繃的身體明顯放鬆了幾分。
    他能感覺到，自己與姚瑤之間多了一道無形的羈絆，這份羈絆讓他確信，姚瑤不會輕易放棄時鴻。
    他緩緩收回手，對著姚瑤深深鞠了一躬。
    這一鞠躬，既是對主人的臣服，更是對救命恩人的感激。
    姚瑤看著眼前躬身的老半蟲人，指尖微微一動，散去了空中的陣法：“契約已成，我會救時鴻。”
    時嶽抬起頭，複眼裏的淚光再也忍不住，順著甲殼的縫隙緩緩滑落。
    他用蟲語低聲說了句“謝謝”。
    這一次，因為契約的存在，姚瑤直接聽懂了他的語言。
    契約的微光尚未完全從時嶽周身散去，姚瑤便轉頭看向一旁意識昏沉的時鴻。
    他龐大的身軀倚在岩壁上，墨黑色甲殼下的肌肉時不時抽搐一下，淡紫色黏液順著甲殼縫隙滴落，在地麵暈開一小片暗沉的痕跡。
    顯然，他體內的蟲族能量已快要壓製不住人類意識。
    “該你了。”
    姚瑤邁步走到時鴻麵前，聲音透過精神力傳遞過去，既帶著契約的約束力，又有幾分安撫的意味。
    時嶽連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扶住孫子的胳膊，用蟲語在他耳邊輕聲叮囑，試圖喚醒他殘存的理智。
    或許是爺爺的聲音起了作用，或許是契約的氣息讓他本能地感知到“生機”，時鴻渾濁的複眼緩緩睜開一條縫，目光渙散地落在姚瑤身上。
    他張了張嘴，卻隻能發出類似蟲鳴的沙啞聲響，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姚瑤沒有過多等待，抬手再次凝聚精神力。
    這一次的“主仆契約”陣法比與時嶽締約時更顯凝練。
    畢竟時鴻意識模糊，她需精準控製陣法能量，避免刺激到他體內的狂暴因子。
    淡藍色光紋在空中流轉，很快形成一個貼合時鴻身形的半環狀陣法，將他籠罩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