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哥哥,放過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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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廷洲一把攥住他的衣襟,指節因用力而泛白:“你他媽把話說清楚!她怎麽可能退學?”
她說好等他的。
聲音裏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是不是她出事了?她究竟出什麽事了!!”
容承聿任由他揪著,眼底浮現出嘲弄的神色:“怎麽?”
他似笑非笑,看上去散漫極了,聲音卻冷得像冰,“你一個賤種,也配過問首輔千金的私事?”
蕭廷洲的呼吸陡然粗重,眼底漫上血絲。
“不過同窗數月,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容承聿慢條斯理,一根根掰開他的手指,“杜家世代宰輔,連中宮都出了三位。那樣顯赫的門第……”
他湊近蕭廷洲耳邊,一字一頓,“豈是你這種螻蟻能肖想的?”
“所以呢,你想對我說什麽?”蕭廷洲嗓音嘶啞,每個字都像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容承聿整了整淩亂的衣襟,漫不經心道:“忘了她。”目光掃過對方緊繃的下頜,“趁你還活著的時候。”
燭火“劈啪”炸響,在牆上投下兩人對峙的剪影。
“現在你會痛苦,不過是因為無知。等你明白你們之間無法逾越的差距,自然就會好了。”
容承聿轉身,聲音輕得像歎息,“滾回你的陰溝裏去,那才是你該待的地方。”
自那天之後,又過了月餘。明琬的身影始終未再出現在齋舍的院門前。
連容承聿也在某一天,消失的無聲無息。
曾經充斥著喧鬧的齋舍,如今隻餘下寂寥與冷清。
秋意漸深,紅葉零落,鋪滿了寂靜的庭院,風過時,簌簌作響,更添幾分蕭瑟。
蕭廷洲獨坐廊下,手中握著明琬送的那柄折扇,他一遍遍展開、合攏,扇骨輕響,在空蕩的院落裏格外清晰。
那些翠綠如琉璃的夏日記憶,竟如晨露般消散無蹤,恍若黃粱一夢。
蕭廷洲“啪”地收攏折扇。
究竟為何?
明琬絕不是會無聲消失的人。
縱然也改變不了結果,但若能知道她非走不可的理由總是好的。
這些日子,他每日散學後,必至杜府。可朱門深鎖,甲士環立,他連階前都未踏上,便被侍衛橫刀攔下。
“在下蕭廷洲,乃貴府公子同窗好友,煩請通傳一聲,讓我與他見上一麵。”
侍衛聲如寒刃:“首輔鈞令,閑人免入。”
無論如何軟磨硬泡,侍衛始終冷麵如鐵。
蕭廷洲還要再言,卻被猛地推搡開去。後背撞上石獅底座,硌得生疼。
“每日像你這般死纏爛打的,沒有十個也有八個!”侍衛嗤笑,“我們家公子豈是你這種阿貓阿狗都能見的?”
蕭廷洲撐地起身,仰頭望向那高聳的府門。朱漆大門在暮色中泛著血光,這般戒備森嚴的宅邸,於他而言,恍如隔世。
猛然回憶起容承聿那時的冷笑。
的確如他所言,自己這樣卑微的人,在那些高門望族眼裏,不過是可隨便碾死的螻蟻罷了。若非書院那方寸天地,他與杜明琬,此生怕是連擦肩而過的緣分都不會有。
秋風卷著枯葉掃過他的衣擺,他獨自立在朱漆大門前,鎏金門抜泛著冰冷的光。
在這一刻,他終於真切地觸摸到了橫亙在他與明琬之間,那道永遠跨越不過去的階級鴻溝。
起身,撣去衣上塵土,他佯裝離去,卻在轉角處驀然回眸,沿著高牆陰影,悄然繞行。
日暮西斜,月色如墨。
“切,都是狗屁!”蕭廷洲幾下攀到香樟樹上,借力倏地越過房簷,穩穩落地。
“意誌消沉有什麽用,鬱悶的也是自己,不如想想辦法來得實在。”他扯了扯嘴角,閃身隱入廊下陰影。
“不論如何,都要先見上明兒一麵再說。”
這一個月,他試過正門遞帖、側門等候,各種軟磨硬泡,可終究耗盡了耐心。
今夜,他隻要看她一眼,見她一麵,隻要確認明琬平安無事,他便走,再也不打擾她。
*
夜色無聲漫過飛簷。
攬月閣內,燭火搖曳。
明琬靜坐於金絲楠木的書案前,抬眸望向窗外冷月。這府邸再奢華,也不如書院那間簡陋的齋舍,更叫她心安。
明琬起身,走到窗邊,探出半個身子,掃了圈庭院裏的侍衛,眉心微皺。
不知為何,此番回府,總感覺與之前不同。
父親書房的燭火日日不熄,兩位兄長更是一直未見人影。家中駐守的帶刀侍衛,也比以往增多一倍不止,連灑掃的婆子小廝,也明顯整日惶惶不安。
容承聿那日的話,突然在耳邊炸響。
那夜。
容承聿發了狂,將她死死按在書案上,任憑她哭求掙紮,他皆充耳不聞。
可最終,懸在她桃粉色小衣係帶上的手,卻緩緩垂落。
他沒碰她。
隻是將臉埋進她頸窩,雙臂緊緊抱著她。
他哭得渾身發顫,聲音支離破碎:“琬兒,抱抱我可好?求求你……抱一抱我。”
明琬衣衫淩亂地躺著,眼神空洞地望著房梁,直到天光微亮才開口:“承聿哥哥,我的確喜歡你,敬重你……”
容承聿猛地抬頭,淚水糊滿臉。
她輕輕拍他顫抖的脊背,聲音飄忽:“可這份喜歡,與血脈至親無異。如今,我既知哥哥的心意,往後……你我就別再見麵了。”
“你說什麽?”他瞳孔驟縮,聲音抖得不成調。
明琬攏緊衣襟偏過頭:“哥哥會覺得我狠心吧?可隻有這樣,才能把這份錯誤永遠埋葬。對你,對我,都好。”
容承聿如遭雷擊般僵住。
她是唯一屬於他的。
不行,不要,不可以!
“哥哥……求你放過我吧。”
他木偶般鬆開手。
明琬踉蹌起身,卻在邁步瞬間被那人從後死死環抱住。
“我錯了!琬兒我錯了!求求你別拋棄我!”他赤著上身不住哀求,淚水浸透她後背衣料,“是、是我鬼迷心竅,我該死……我發誓從沒想過傷害你……我真的錯了!”
一滴淚砸在地上,明琬仰頭忍住哽咽:“你為什麽非要這樣?”
她對著虛空輕喃,“你明明……是我血肉至親般的兄長……”
記憶如利刃剜心。
涼亭共讀的書頁,夏夜相擁的淚水,散學路上互相追逐遊戲的身影,以及曾經這些一起度過的,回不去的,無憂無慮的時光……
所有所有純粹美好的過往,此刻都化作紮進五髒六腑的碎瓷片!
“十二年……”她齒間溢滿淚水的鹹味,“我對你,如此依賴,從未設過半分防備……可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