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她本該永遠活在光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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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廷洲費力撐開腫脹的眼皮,血水模糊了視線。
“您……可是杜大人?”
杜致禮冷眼俯視:“正是。”
蕭廷洲突然掙紮著翻身,染血的十指死死攥住杜致禮的衣袍下擺:“請……請伯父恕罪!晚輩……晚輩是明琬的同窗……”他劇烈咳嗽著,“實在擔心明琬安危……不、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放肆!”
杜致禮暴喝一聲,猛地抽回衣袍,一腳踹開蕭廷洲,“區區賤民也敢肖想我的女兒!你當這裏是你的破草屋嗎,竟敢翻牆而入!”
蕭廷洲怔住,眼前這人麵容扭曲,眼中翻湧著駭人的暴戾,與明琬口中慈愛的父親判若兩人。
他死死盯著杜致禮猙獰的麵容,試圖找到一絲仁厚,卻隻看到他雙眸中令人膽寒的殺意。
這樣的人,竟然是明琬的父親。
又聽杜致禮一聲冷笑,“我們琬兒素來心善,向來見不得你們這些賤民受苦。”
他背光而立,陰影籠罩著他扭曲的麵容。
“既如此,你就該跪著謝恩,要像侍奉主子那樣伺候她才對啊!”他突然暴怒,一把掐住蕭廷洲喉嚨,“可你!竟敢褻瀆她的善意!”
杜致禮俯身,眼中迸出駭人的凶光,聲音好似從地獄傳來。
手緩緩上移,他掐住蕭廷洲的下巴,“聽說你娘是個守寡的賤婦?”他指節猛地加重力道,“想必你家中一貧如洗……也難怪會想走捷徑,攀附我杜家。”
突然他揪著他頭發使勁往地上砸,“沒爹教的野種,也配惦記我的女兒!”
“狗雜種,你聽好了,”他的指尖好像要紮進蕭廷洲頭皮裏,猛地一掀,強迫他仰頭:“我不會讓你繼續呆在明琬身邊的。”
“砰”的一聲悶響,蕭廷洲的頭又被狠狠砸向地麵。
“沒點自知之明的東西!”
杜致禮一腳踹翻蕭廷洲,居高臨下地睨著蜷縮在地上的他,額角汩汩流血,隨後輕蔑地撣了撣衣袖,眼尾厭惡掃過他,眼神就像看一坨狗屎沒區別。
“記住,敢覬覦不該碰的東西,是要拿命來償的。”
地牢外秋葉紛飛。
杜致禮闊步走進議事廳,臉上堆起笑容:“承聿來了。”
容承聿立即放下茶盞行禮:“杜伯父安好。”
杜致禮拍拍他的肩:“多虧你機警,不然真要出亂子。”
“這是晚輩分內之事。”容承聿躬身道,“琬兒妹妹心善,總有些下作東西會錯意。”
“翻牆?”杜致禮端起茶盞,冷笑一聲,“倒是個不怕死的。”
他抿了口茶,眉頭緊鎖。朝中大事都忙不完,還要為這種螻蟻費神。
容承聿眼中閃過一絲狠厲:“伯父說的是,這等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貨,就該狠狠打一頓,給些教訓!”
他湊近半步,壓低聲音:“不過杜伯父,為了這麽個下賤東西惹上麻煩實在不值。萬一鬧出人命,反倒給您招來非議,不如盡快趕他出府……”
茶蓋“當啷”一聲砸在杯上。
杜致禮眯起眼睛:“承聿啊,你這是在教本官做事?”
他突然起身,負手而立:“時辰不早了,本官還要處理政務。”隨後斜瞟了眼容承聿,語氣陡然轉冷,“此事不必再提,我自有分寸。”
容承聿連忙躬身退下,卻在轉身時忍不住回望。
杜伯父向來寬厚……應該不至於真要那大個子的命吧?
待腳步聲徹底消失,杜致禮一把將茶盞掃落在地:“又一個不知死活的!”
他擰著眉,盯著地上碎裂的瓷片:“區區商賈之子,也配接近我女兒?”
杜致禮狠狠揉著太陽穴。當初就不該讓琬兒去那破書院!明明聖上允準太傅親授,與公主同習,夫人偏要讓明琬在書院體會平凡的學習成長,他才被迫同意的。
不過,如今恐怕不行了!
那些想要謀害杜氏一族的豺狼已經亮出獠牙,再守什麽正道隻會死得更慘!
他咬得牙根生疼。
這輩子好不容易娶到心愛的女人,從個人人恥笑的贅婿爬到今天這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他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杜家絕不能倒,他也絕不能再跌回那個任人踐踏的深淵!
不狠,如何活得下來!
*
晝夜交替,蕭廷洲已記不清自己被關了多久。
他被扔進廂房,手腳都拴著粗重的鐵鏈。每日除了一碗清水,沒有任何吃食。身上的傷口早已化膿潰爛,散發著腐臭。
全身骨頭像被碾碎般疼痛,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
或許快死了吧。
直到某日清晨,一道刺眼的陽光突然紮進他渾濁的雙眼。
“娘親!快來啊~我們一同去賞菊吧!”
“兄長!趕緊來這邊,你們看,這還有綠菊呢!”
“哇,這秋日情致,實在美得無與倫比!”
明琬清脆的笑聲穿透門板。
蕭廷洲猛地睜開眼,指甲摳著地麵拚命往前爬。鐵鏈“嘩啦”作響,磨得他腳踝皮開肉綻,血肉模糊。
“明琬!”他嘶吼著,像條垂死的魚,朝那聲音拚命扭動。
“砰!”鐵鏈驟然繃直,將他狠狠拽回。鼻尖距離門縫隻有一掌距離,卻再難前進半分。
那道金色的陽光就照在他滿是血汙的臉上,近在咫尺,卻永遠觸不可及。
好想看她一眼。
他要看她一眼。
就一眼!
這念頭像毒蛇般纏住心髒,越勒越緊。
蕭廷洲莽足了勁,咬碎牙關,雙目充血暴突,脖頸到額角的青筋根根暴起,粗重的鐵鏈在背後繃到極限——
“哐啷!”
鐵鏈斷裂的脆響炸開在耳畔,他的身體失控地撞上門板,震得門框簌簌作響。
他感覺不到疼痛,緊緊扒住門縫,貪婪地向外望去。
透過那道縫隙——
明琬站在花海裏。
玉色的裙擺被秋風吹得微微浮動,好似湖麵的波光粼粼,她伸手將頰邊吹亂的碎發勾到耳後,杏眸裏還漾著未散的笑,明媚得刺眼。
蕭廷洲呼吸停滯,喉嚨滾出血沫:“……明兒。”
他癡癡地望著那道身影,仿佛要將她刻進骨髓。
真是萬幸啊。
她看起來那麽幸福快樂,想必這段時日平安無恙。
是啊,她有父親庇護,有母親疼愛,有兄長照顧,所以才能這般可愛善良。
她本該如此,永遠活在光裏。
蕭廷洲眼裏的光一點點暗下去,手指突然脫力,他沿著門板緩緩滑落,後背撞上冰冷的地麵時,杜致禮的話像刀般剮進耳朵:
「你這樣的賤民,連給她舔鞋都不配。」
他蜷縮在陰影裏,望著從門縫漏進來的一線光。
的確。
卑微如他,有什麽資格染指這樣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