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賣到妓院去

字數:4407   加入書籤

A+A-


    杜氏滿門,終以謀逆之罪,血濺青階。
    成年男丁一律斬首,女眷永歿賤籍。
    杜致禮並長子杜羨予、次子杜羨文,三顆頭顱高懸城樓,經年示眾。
    杜明琬攜母親秦氏,流徙瘴癘之地。
    那個曾經如春風般幹淨的青澀時代
    ——徹底終結。
    澄明如鏡的心,被現實碾碎,而蟄伏的欲念,終在血色澆灌下破土而出。
    *
    雷聲轟鳴,暴雨如注。
    三道人影跪在刑台之上,劊子手在一旁“霍霍”磨刀,一聲高過一聲,像是閻羅在催命。
    明琬拚命睜大雙眼,視線卻始終模糊。直到被人狠狠按進泥水裏,她才驚覺自己也被捆縛。母親在一旁已經昏死過去,任憑她如何哭喊也一動不動。
    “娘親!醒醒啊!我們為何會在這裏?娘親,你別嚇我……”
    監斬官一聲令下:
    “時辰到!行刑!”
    “琬兒!”
    一道驚雷炸亮,父親染血的麵容驟然清晰,他被按在斷頭台上,聲音嘶啞:“琬兒……你母親……就托付給你了……”
    刀光斬落,三顆頭顱滾至她腳邊。
    “父親!兄長!不要——!”
    “嘩啦”一盆冷水當頭澆下,“什麽時辰了還做夢!當自己還是金尊玉貴的大小姐嗎?”管事嬤嬤的尖嗓刺破耳膜,“趕緊起來把衣服洗了,洗不完別想吃飯!”
    明琬嗆咳著撐起身子,木然低頭應道:“是,我這就去。”
    “啪!”一記耳光甩得她偏過頭去。
    “死丫頭,你跟誰擺臉子呢?”嬤嬤揪著她耳朵,“再敢強,信不信明日就把你扔進教司坊伺候爺們兒去!”
    明琬死死咬著嘴唇,跪下來磕頭:“我……奴婢知錯了,求嬤嬤饒了奴婢。”
    “這還差不多。”嬤嬤又往她腰眼上擰了一把,“賤骨頭,非要挨打才長記性!”
    管事嬤嬤的腳步聲漸遠,明琬才敢抬手,狠狠抹去眼角的淚。
    她草草理了理淩亂的衣襟,拖著沉重的步子走向官衙浣衣房,背起堆積如小山般的髒衣裳,踉蹌著往河邊走去。
    臘月,河麵結著薄冰,寒風如刀。她蹲下身,將凍得通紅的手伸進刺骨的河水裏。
    兩年了。
    流放之路艱苦,母親在半途染了疫病,押送官硬生生將她們分開。
    幾經輾轉,明琬被發配到蟲媒猖獗,疫病流行的粵西之地,而母親卻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連父親最後的囑托,我都辦不到。”
    凍僵的手指機械地搓洗衣物,卻比不過心頭刀絞般的痛。
    無論如何,都得活下去啊。
    隻有活著,才能再見到母親。
    這個念頭支撐著她熬過一天又一天,再苦再難,她也要忍。
    明琬正埋頭搓洗著衣物,忽然聽見身後傳來踩碎枯枝腳步聲。
    “閨女,你就是上個月新來的?”
    明琬脊背僵直,眼中閃過一絲驚慌。她緩緩轉頭,看見個五十歲出頭的婦人立在岸邊。
    那婦人麵容蒼老憔悴,但眼神卻透著幾分精明,手裏還拎著個破舊的食盒。
    “管事嬤嬤派我盯著你。”
    婦人走近明琬,她打開食盒,裏麵是半塊粗糧餅和一小撮鹹菜,“可憐見的,吃吧。”
    明琬盯著那塊餅子,喉嚨不自覺地滾動一下,卻沒有伸手。
    “叫我範婆子就行,在這慶安縣的衙門裏伺候十來年了,”婦人把餅硬塞進她手裏,“放心吃,你這條賤命不值錢,沒人害你。”
    粗糙的餅渣刮著喉嚨,明琬卻顧不得許多,狼吞虎咽地吃著。
    “慢點,別噎著。”
    範婆子蹲下身,隨手撈起件衣裳搓洗:“聽說……你是打京城來的?”
    明琬動作一頓,點了點頭。
    “瞧這小臉蛋,細皮嫩肉的,”範婆子湊過來,“從前定是個千金小姐吧?家裏犯了什麽事?這世上可還有親人?”
    明琬警惕看著範婆子。
    範婆子連忙擺手:“閨女別怕,這兒沒人關心你是誰。隻是……”她又湊得更近,聲音幾不可聞,“前兒些日子,有個從北邊押送來的官奴說,途經梧州時,見過一個姓秦的婦人,聽說也是京城來的……”
    明琬手一抖,半塊餅子“啪嗒”掉進河水裏。
    她死死攥住範婆子的衣角,聲音發顫:“真的?!那可能是我娘!我娘還活著?”
    範婆子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小聲點!這事說來話長。今晚子時,咱們官衙後麵的柴房見,我再同你細說。”
    說完,她迅速收拾好食盒,裝作嚴厲的樣子嗬斥道:“你這死丫頭,磨蹭什麽!還不快幹活!”
    明琬機械地撿起濕衣服捶打,心髒卻砰砰直跳。
    兩年了,終於再次有了母親的消息。
    這個突如其來的希望讓她既興奮又害怕
    ——萬一……萬一又如之前那般,仍是假的呢?
    罷了,總好過毫無音訊,不論是真是假,今夜去了便知。
    夜色如墨,明琬蜷縮在柴房角落裏。
    “閨女,來了?”
    木門吱呀一聲,範婆子佝僂的身影閃了進來,昏黃的油燈在她臉上跳動。
    明琬眸光一亮,興奮地撲上去:“範婆婆,那位姓秦的婦人現下在哪裏?你再多同我說說。”
    “急什麽?”範婆子黃牙一齜,她枯瘦的手指在明琬眼前搓了搓,“老婆子我冒著風險給你遞消息,總得嚐點甜頭不是?你是京裏頭來的,應該藏著點好東西吧?”
    明琬愣住,強撐著擠出一個笑容:“婆婆,我身上沒錢,不、不如我替你繡帕子去賣,我還會寫字……”
    “放屁!”範婆子猛地推搡她,“你當老娘是要飯的!銀子呢!交出來!”
    “婆婆,我真的沒銀子,能不能賒著,你先告訴我……”
    門外鐵鏈忽然“嘩啦”作響。
    明琬知道又被哐騙了,見勢要逃,就被兩個婆子死死按在柴堆上。管事嬤嬤慢悠悠踱進來,尖頭鞋碾著明琬的手指:
    “死丫頭,你裝什麽裝?若真沒銀子打點,這一路早被那些差役糟蹋得不成人形了,哪還能全須全尾的走到這窮鄉僻壤來?”
    範婆子啐了一口,三角眼裏閃著貪婪的光:“甭跟她廢話!扒光了搜!”
    兩個粗使婆子把明琬裏外摸了個遍,連個銅板都沒搜到。
    “真晦氣!”
    明琬瞅準時機,突然暴起,狠狠咬住一個婆子的手腕。淒厲的慘叫聲中,她後腦傳來劇痛。陷入黑暗前的最後一刻,她聽見範婆子陰毒的笑聲:
    “捆緊咯,明兒我就找人牙子給她販到妓院去!這樣的好貨色,少說也值五十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