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3章 控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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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淩姨娘發出淒厲的痛呼。
    她尚未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整個人已被一股巨力狠狠摜摔在庭院的青磚地上!
    膝蓋重重磕下,鑽心的疼痛瞬間傳遍全身,狼狽不堪。
    “賤婢!”蘇氏居高臨下,一步踏前,鑲金護甲幾乎要戳到淩姨娘驚惶的臉上,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這些年!你就是用這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在背後禍害我的長安?將我蒙在鼓裏,當傻子一樣耍弄?”
    淩姨娘被摔得頭暈眼花,艱難地抬起頭,額角一縷散亂的發絲黏在臉頰上,眼中是不解和恐懼:“夫人息怒,婢妾冤枉!世子金尊玉貴,是侯府未來的主人,婢妾喜愛他還來不及,敬重還來不及,怎…怎會害他?婢妾萬萬不敢啊!”
    “喜愛?嗬!”蘇氏像是聽到了世間最惡毒的笑話,猛地發出一聲尖利的冷笑,“憑你一個下賤的姨娘,也配說喜愛侯府嫡子?你的喜愛就是惡毒,是砒霜!是把他往死路上推,往萬丈火坑裏送!”
    “若非你們母子在背後攛掇,挑唆離間,我兒長安何至於變成如今這般混賬不堪的模樣?都是你們!是你們毀了他!”
    最後一句,她幾乎是嘶吼出來。
    “攛掇?挑唆?”淩姨娘被這莫須有的罪名砸得眼前發黑,她拚命搖頭,試圖為自己辯解,“夫人明察!婢妾萬萬不敢!婢妾人微言輕,連世子院門都甚少靠近,如何能…”
    “不敢?”蘇氏猛地打斷她,護甲帶著淩厲的風聲幾乎要刮破淩姨娘的臉皮,“還敢狡辯?我剛從長安院裏出來!那滿院的烏煙瘴氣!那不成器的醉生夢死!那荒唐透頂的混賬行徑!就是拜你所賜!就是你們母子在背後煽風點火,推波助瀾!”
    她深吸一口氣,目光狠狠刺向淩姨娘,語氣陡然轉為一種怨毒:“再看看你的好兒子傅九闕!拜在當世大儒紫竹公子門下,風風光光,前途無量,整個京城誰人不知,誰人不羨?你們母子倆,在我麵前演得一出好戲啊!一個裝得懦弱無能,一個扮得低調隱忍!背地裏,卻是在等著看我長安的笑話,等著看我們母子跌入泥潭,好讓你們取而代之!是不是?!”
    淩姨娘渾身劇震,如同被一道驚雷劈中。
    她猛地抬起頭,眼中滿是難以置信:“九闕拜師?紫竹公子?”
    她像是第一次聽聞這個消息,臉上血色褪盡,“夫人明鑒!婢妾真不知情!婢妾從未聽九闕提起過,若婢妾知曉,定會阻止…”
    蘇氏像是被這兩個字狠狠踩中了最痛處,聲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幾乎要刺破屋頂。
    “好一個阻止!淩氏!你這話是什麽意思?你是在說我的長安不如你那庶出的兒子?是在說有他在,我的長安就什麽都不是?好毒的心腸!好深的心思!這些年,是我瞎了眼!是我對你太過仁慈寬厚了!”
    最後一句,她幾乎是嘶吼出來。
    “夫人!婢妾絕無此意!婢妾隻是…”淩姨娘恐懼地拚命搖頭,試圖解釋自己隻是害怕兒子樹大招風。
    “夠了!”蘇氏猛地一聲厲喝,如同驚雷炸響。
    “來人,給我摁住這個滿口謊言的賤婢!狠狠地打!打到她皮開肉綻!讓她這輩子都記住,侯府的嫡子,不是她這等下賤胚子能妄圖攀附和毀掉的!”
    “夫人饒命!饒命啊!”淩姨娘魂飛魄散。
    看著那幾個如狼似虎的婆子獰笑著逼近,她瞬間明白了蘇氏的意圖。
    這哪裏是責罰,這分明是盛怒之下,要活活打死她泄憤!
    恐懼讓她爆發出驚人的力氣,掙紮著想要爬起逃跑,“救…唔!唔唔——!”
    呼救聲戛然而止。
    一塊不知從哪個婆子袖口裏掏出來的破布,被粗暴地塞進了她大張的口中。
    布團塞得太深,幾乎堵到喉嚨,嗆得她瞬間翻起白眼。
    兩個婆子獰笑著,一人一邊,用盡全身力氣死死反剪住淩姨娘的雙臂。
    另一個婆子則狠狠一腳踹在她的腿彎,迫使她再次重重跪倒。
    隨即,她們合力,毫不留情地將她臉朝下狠狠摁在早已備好的條凳上。
    一個婆子直接用膝蓋死死頂住她的腰背,巨大的力量讓她如同被釘死在砧板上的魚,除了徒勞地扭動,再也無法掙脫半分!
    蘇氏的目光,緩緩掃過淩姨娘被拖拽時碰翻在地的繡架。
    散亂的絲線和布料中,一件隻完成了一半的夏衣尤為顯眼。
    衣襟處,用極細的銀線精心繡著幾片清雅飄逸的竹葉,針腳細密,顯然傾注了不少心血。
    她踩著精致的繡鞋,一步步走過去,鞋底碾過散落的絲線。
    彎腰,用鑲著赤金護甲的指尖,撚起那件夏衣的一角。
    她捏著那衣料,指尖用力到泛白,幾乎要將那半片竹葉摳下來,聲音卻奇異地平靜下來,帶著一種嘲諷:
    “好一個慈母心腸。藏得可真深啊。這些年,在我麵前演母子不和,演得辛苦吧?”
    她的目光如同淬毒的針,刺向條凳上被死死摁住的淩姨娘,“這針腳,這竹葉,清高得很呢。是給你那個好兒子傅九闕的?”
    她不再看淩姨娘那充滿哀求的眼神,捏著那件夏衣,一步步走向屋內角落那個取暖的炭盆。
    手一鬆,夏衣如同斷翅的蝴蝶,飄飄蕩蕩,落入了盆中。
    “嗤啦——!”
    一聲刺耳的輕響。
    明亮的火光跳躍著,將蘇氏那張扭曲的臉映照得忽明忽暗,如同從地獄爬出的厲鬼。
    一股刺鼻的焦糊味迅速彌漫開來,混合著炭火的氣息。
    蘇氏死死地盯著那跳躍的火焰,火光在她眼中瘋狂地燃燒,聲音低沉沙啞,卻帶著怨毒:
    “收拾完你這賤婢,就輪到你的好兒子了。你們母子欠長安的,欠我的,這一筆筆血債,一個都別想逃!一個都別想安生!”
    “來人,行刑!”
    板子撕裂空氣,挾著風聲狠狠砸在淩姨娘背上,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悶響。
    她伏在冰冷的長凳上,身體猛地一彈,牙齒深深陷進下唇,嚐到濃重的血腥味。
    每一記重擊落下,骨頭都像要寸寸碎裂,冷汗瞬間浸透她單薄的夏衫。
    她死死摳住凳沿,指節慘白,唯有心中翻騰的毒誓支撐著意識不墜。
    長慶侯,你何時歸?今日之痛,蘇氏還有傅九闕,我必要你們百倍償還!
    “十五!”行刑家丁報數的粗嘎聲音剛落,院門處猛地炸開一聲厲吼:
    “住手!”
    傅長安像一頭被激怒的幼豹,風一般卷進院子。
    他雙目赤紅,臉上是急奔後的潮紅,胸膛劇烈起伏,凶狠地撞開兩個正欲落板子的家丁。
    家丁猝不及防,趔趄著後退,手中的刑板“哐當”砸在地上。
    傅長安看也不看他們,撲到長凳邊,動作卻驟然變得無比小心。
    他避開淩姨娘背上那可怕的血痕,顫抖著伸出手,將她扶起。
    “姨娘!”少年的聲音帶著哭腔。
    “世子……”淩姨娘臉色灰敗如紙,冷汗混著淚水淌下。
    她虛弱地靠著他,每一次細微的呼吸都牽扯著背上火灼般的劇痛,幾乎讓她昏厥過去。
    章嬤嬤早已哭喊著撲過來,從另一側死死撐住淩姨娘搖搖欲墜的身體。
    “世子!您再來遲一步,姨娘這條命就要交代在這裏了啊!”
    章嬤嬤淚流滿麵,聲音嘶啞。
    蘇氏端坐在廊下的太師椅上,麵沉如水。
    可當傅長安不顧一切地撞開家丁,小心翼翼去扶淩姨娘時,她挺直的脊背猛地一僵,手中那方被她無意識攥得死緊的帕子,瞬間被指甲戳穿。
    她看著兒子將淩姨娘護在臂彎裏,那副珍而重之的姿態,像一把淬了冰的尖刀,狠狠捅進她的心窩。
    “傅長安!”蘇氏猛地站起身,聲音尖利得變了調,直直指向院中相扶的三人,“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給我滾過來!”
    傅長安霍然抬頭,迎上母親的目光,眼神裏沒有半分退讓。
    “母親!”他幾乎是吼出來的,“你憑什麽打淩姨娘?憑什麽!”
    “憑什麽?”蘇氏被他質問的語氣激得渾身發抖,指尖狠狠點向淩姨娘,“就憑她居心叵測!就憑她教唆你荒廢學業!就憑她處心積慮想毀了你!你被她灌了什麽迷魂湯?竟敢如此忤逆!”
    “毀了我?”傅長安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他扶著淩姨娘的手臂繃緊,青筋暴起,“她害我?天底下對我最好的人就是她!她害我什麽?害我不用像條死狗一樣被鎖在書房裏,沒日沒夜地抄那些狗屁不通的文章?害我不用被你逼著去做那個永遠也夠不著的狀元郎?”
    他字字如刀,狠狠剜向蘇氏:“你呢?我的好母親!你除了逼我念書寫字、做那些我看一眼就想吐的文章,你還問過我一句嗎?問過我傅長安喜歡什麽?想要什麽?我累不累?我開不開心?”
    “隻有淩姨娘!隻有她記得我喜歡的點心!隻有她會在我被先生罰站時偷偷給我送水!隻有她會聽我說話,幫我收拾那些我闖下的禍事!沒有她,我在這個府裏,連喘口氣的地方都沒有!在她身邊,我起碼覺得自己還是個人!”
    “我知道,我永遠也成不了你期望的樣子!你嫌我蠢笨,嫌我粗魯,嫌我給你丟人現眼!我做什麽都是錯的!我在你眼裏,從頭到腳,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廢物!”
    “你……你……”蘇氏被他這字字泣血的控訴釘在原地,臉色變得慘白如紙。
    她踉蹌著後退一步,撞在冰冷的太師椅扶手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多年嘔心瀝血的嚴厲管教,無數個夜晚的憂心如焚,那些望子成龍的殷切期盼……
    原來在他心裏,竟全成了枷鎖與嫌棄?
    “好……好……”蘇氏失魂落魄地跌坐回椅子,身體裏的力氣仿佛被瞬間抽空,隻剩下疲憊和心灰意冷。
    絕望的冷氣從心底蔓延至四肢百骸,一句帶著報複意味的氣話,未經思考便衝口而出:“既然你心裏隻有她,覺得她千好萬好,那你就給她做兒子去吧!從今往後,我不再管你!你愛認誰做娘,就認誰!”
    這話如同驚雷,狠狠劈在淩姨娘頭頂。
    她原本正被傅長安那番不顧一切的維護感動得心潮澎湃,連背上的劇痛都似乎減輕了幾分。
    多年苦心孤詣的經營,眼看就要結出果實。
    狂喜剛剛升起,蘇氏那句“你就給她做兒子去吧”便如冰水兜頭澆下,讓她瞬間從雲端跌入冰窟。
    認她做娘?這怎麽行!
    一旦傅長安真順著這氣話應下,她這些年所有的隱忍、所有的付出、所有的算計,都將化為泡影!
    更可怕的是傅長安!
    這個被憤怒和委屈衝昏了頭腦的少年,他絕對做得出來!
    他此刻對蘇氏的怨恨,足以讓他做出任何不計後果的舉動!
    淩姨娘的心髒幾乎要從喉嚨裏跳出來,一股寒意從腳底直衝頭頂。
    她甚至顧不上背上撕裂般的疼痛,猛地一把抓住章嬤嬤的手臂,指甲深深掐進老嬤嬤的皮肉裏,聲音急促而微弱:“快…扶我起來!”
    “姨娘!您的傷……”章嬤嬤被她眼中的急迫駭住。
    “扶我!”淩姨娘幾乎是咬著牙擠出這兩個字,眼中是章嬤嬤從未見過的驚惶。
    傅長安也察覺了她的異動,驚道:“姨娘!你做什麽?別動!”
    淩姨娘卻置若罔聞,在章嬤嬤的全力攙扶下,用盡全身力氣,向前挪了兩步。
    她推開傅長安再次伸過來想要攙扶的手,眼神決絕。
    雙膝一軟,“咚”的一聲重重跪倒。這一跪,牽扯到背上猙獰的傷口,她眼前一黑,喉頭腥甜,幾乎當場暈厥過去。
    “夫人!世子!千錯萬錯,都是妾身的錯!是妾身僭越了本分,不知進退,惹得夫人動怒,才招致這場禍事!夫人教訓得對,教訓得好!妾身心甘情願領受,絕無半句怨言!”
    她艱難地抬起頭,臉上淚水縱橫,狼狽不堪,“可世子他是您的親骨肉啊!他方才那些話,定是一時氣糊塗了,被這板子驚著了才會口不擇言!夫人您切莫當真,切莫往心裏去!”
    目光急切地轉向傅長安,帶著哀求,“世子!世子您快向夫人認錯!快說您剛才說的都是胡話!您怎麽能說出那樣傷夫人心的話?夫人為您操碎了心,耗盡了心血啊!
    您摸摸自己的良心。夫人她哪一點不是為了您好?是妾身不好!是妾身不該多事,不該僭越!妾身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