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5章 趕回蘇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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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看地形圖,上麵清楚描繪著一座三進宅院的格局,亭台樓閣,花園水榭,一應俱全.
    甚至還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特意標注了一個小小的暗室。
    “三進的宅子……帶暗室……”孟玉蟬喃喃自語,眼中的愁雲瞬間被巨大的驚喜衝散。
    這簡直是瞌睡送來了枕頭!
    地方足夠大,位置極好又私密,那個暗室更是存放貴重物品的絕佳所在!
    所有困擾她的難題,迎刃而解。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襄苧也湊過來看清了,忍不住低聲歡呼。
    喜悅過後,一絲更大的疑雲卻悄然浮上孟玉蟬心頭。
    傅九闕?她的夫君,侯府裏地位尷尬、不受待見的庶子?
    他哪來的錢財,能在朱雀大街買下這樣一座價值不菲的三進大宅?這絕非他一個靠月例和微薄產業度日的庶子能負擔的。
    她捏著地契,指尖微微發涼,看向翠鶯:“二公子……可還說了什麽?”
    翠鶯用力點頭,學著傅九闕那清冷的語氣,一板一眼地複述:“二公子說了,‘宅子來源,合法合規,夫人安心。此宅已正式歸於夫人名下,自今日起,全憑夫人處置。’”
    合法合規……正式歸於她名下……全憑她處置……
    傅九闕仿佛預見了她的所有疑慮,提前給出了答案。
    這堵住了她詢問的嘴,卻讓她心頭那份因看不懂他而產生的沉重感,越發濃烈。
    他究竟是誰?他背後藏著怎樣的秘密和力量?
    這份突如其來的厚贈,是體貼,還是更深的試探?
    孟玉蟬握著這張地契,一時間心緒翻騰,既為眼前的難題解決而鬆了口氣,又因傅九闕身上那層迷霧而平添了幾分憂愁。
    “翠鶯,”她定了定神,暫時壓下那些紛亂的思緒,“明日一早,你就去孟府,告訴曹夫人,母親的嫁妝,不必再存放孟家庫房了,直接送到朱雀大街甲字七號新宅。鑰匙和安排,你親自去對接,務必穩妥。”
    “是!少夫人放心!”翠鶯脆生生應下。
    解決了最迫在眉睫的問題,翠鶯那憋了一下午的八卦之火終於按捺不住了。
    她湊近孟玉蟬,眼睛亮晶晶的,壓著嗓子,“少夫人,您知道嗎?今兒下午府裏可出了件大事!”
    孟玉蟬挑眉看她,示意她說下去。
    “淩姨娘!被夫人的人狠狠打了一頓板子!”翠鶯激動地比劃著,“就在她自己院子裏,聽說夫人當時臉色鐵青,眼神嚇死人,直接下令,那架勢,恨不得當場打掉淩姨娘半條命!板子都舉起來了!”
    孟玉蟬微微一驚。
    蘇氏對淩姨娘不滿已久,但直接動用家法,還是如此狠厲,這倒是少見。
    “然後呢?”孟玉蟬問。
    “然後……就被人攔下了唄!”翠鶯撇撇嘴,“那板子沒打完!”
    “哦?”孟玉蟬沉吟,“誰攔的?侯爺?還是二房的人?”
    她下意識排除了傅九闕,以他的性子,絕不會摻和這種事。
    “都不是!”翠鶯搖頭晃腦,“是世子爺!世子爺突然衝進去,護在淩姨娘身上,硬生生把夫人的人給喝退了!為了這事,世子爺當場就跟夫人大吵了一架,聲音大得半個侯府都聽見了!您是沒看見,夫人那臉色,氣得……嘖嘖!”
    傅長安?孟玉蟬了然。
    這倒符合他那衝動妄為的性子。為了淩姨娘,他確實什麽都幹得出來。
    “這還不算完呢!”翠鶯繼續爆料,帶著點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興奮,“後來,世子爺安頓好淩姨娘,轉頭又跑到夫人正院去了!您猜怎麽著?他竟然要求夫人出麵,去請那個雲遊四方的虞神醫來給淩姨娘看傷!說怕落下病根!我的天,這不是火上澆油嗎?聽說夫人當場就把茶盞給摔了,氣得差點背過氣去!”
    孟玉蟬聽完,靜默了片刻。
    燭光在她沉靜的眸子裏跳躍,將整個事件的脈絡清晰地勾勒出來。
    “蘇氏的板子,打掉的不是淩姨娘的半條命,而是打掉了她最後一點耐心和偽裝。”
    她看向翠鶯,“淩姨娘挨了打,受了委屈,豈會善罷甘休?她必定第一時間去侯爺麵前哭訴告狀,添油加醋,把蘇氏說得如何跋扈狠毒。同時,她也會在世子麵前,將自己的傷勢說得無比嚴重,淒淒慘慘,惹得世子心疼又憤怒。”
    “世子爺本就對夫人嚴苛的管束不滿,加上淩姨娘多年溺愛,在他心中,淩姨娘自然成了唯一的親人。所以,他才會不顧一切衝進去護人,才會在事後,理所當然地要求夫人請最好的大夫來彌補。”
    孟玉蟬嘴角勾起一絲冷嘲,“蘇氏這一招,非但沒打壓下淩氏,反而將世子徹底推向了淩姨娘的懷抱,也徹底點燃了母子間本就岌岌可危的關係。”
    翠鶯聽得連連點頭:“對對對!少夫人您分析得太對了!可是……”她撓撓頭,一臉不解,“世子爺為啥對淩姨娘這麽死心塌地啊?那可是他的親娘啊!”
    她指的是蘇氏。
    孟玉蟬的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聲音輕得像歎息:“因為自私狂妄的傅長安,要的不是蘇氏那種望子成龍的‘為你好’。他要的是淩姨娘毫無原則的溺愛和縱容。這種縱容,讓他舒服,讓他覺得自己無所不能。久而久之,他潛意識裏自然與給他‘甜頭’的人更親近。”
    翠鶯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然而,一個更深的疑問,如同冰錐,驟然刺入孟玉蟬的心底。
    傅長安與淩姨娘“母子連心”,為了她,不惜與生身母親翻臉。
    那麽,蘇氏呢?
    她對同樣是親生骨肉的傅九闕,為何連一絲一毫的憐憫之心都吝於給予?
    血脈相連的母子之情,在她蘇氏心中,究竟算什麽?
    夜色濃重,燭火搖曳,將孟玉蟬沉靜的側影投在牆壁上,久久不動。
    “少夫人,您說,夫人她……真能請動虞神醫嗎?”翠鶯一邊收拾著桌上的嫁妝單子,一邊忍不住好奇地問,“那可是給宮裏貴人瞧病的神仙人物!聽說連王爺都未必請得動呢!”
    孟玉蟬正看著那張朱雀大街宅子的地形圖,聞言指尖微頓,頭也沒抬:“你覺得呢?”
    翠鶯吐了吐舌頭,立刻搖頭:“那肯定不能!光有錢怕是不行。奴婢聽說那位虞神醫性子怪得很,神龍見首不見尾的。”
    孟玉蟬輕輕“嗯”了一聲,目光落在圖紙上那個小小的暗室標記處,思緒卻飄遠了。
    虞逍遙……
    那個總是一身素衣,眉目清冷的女子。
    她見過她一次,在城外施粥的棚子旁。她不愛財帛,更不戀權勢,那雙澄澈的眼眸裏,盛著的是天高海闊的疏朗,是懸壺濟世的悲憫。
    她像一陣自由的風,從不為任何人停留,隻追逐著世間最奇異的病症和最需要她的角落。
    這樣的人,豈是侯府的富貴和權勢能輕易束縛的?
    世子那請虞神醫給淩姨娘看傷的念頭,注定是癡心妄想。
    ……
    晚膳過後,夏末秋初的夜晚,空氣裏還殘留著白日的燥熱,又被夜風裹挾著絲絲涼意。
    孟玉蟬覺得有些積食,便帶著襄苧在侯府花園裏散步消食。
    白日裏喧囂的花園此刻靜了下來,隻有蟋蟀在草叢裏低鳴,月光如水,灑在蜿蜒的小徑和嶙峋的假山上,投下深深淺淺的陰影。
    主仆二人沿著小徑慢慢走著,不知不覺繞到了靠近湖邊的一大片假山群後。
    這裏位置偏僻,少有人來。剛轉過一塊巨大的太湖石,一陣刻意壓低卻難掩情緒的女聲便順著夜風斷斷續續飄了過來。
    “燼月,姑母待你如何?”
    聲音帶著一種疲憊,孟玉蟬心頭一跳,立刻聽出是侯夫人蘇氏!
    她立刻停下腳步,下意識地拽住了襄苧的衣袖,兩人屏息凝神,隱在假山的陰影裏。
    透過假山石縫,隱約可見前方不遠處的臨水涼亭裏,坐著兩個人影。
    背對著她們方向的,正是蘇氏。
    她側對著月光,孟玉蟬能看清她半邊臉。
    往日裏保養得宜的容顏此刻顯得異常憔悴,眼下的烏青清晰可見,嘴角緊緊抿著。
    連日來與傅長安的激烈衝突,顯然讓她心力交瘁,整個人都透著一股暮氣沉沉。
    坐在蘇氏對麵的,是她的娘家侄女蘇燼月。
    此刻,蘇燼月微微低著頭,雙手緊張地絞著帕子,聲音帶著惶恐:“姑母待燼月自是極好的。姑母疼惜,燼月銘記於心。”
    “疼惜?”蘇氏的聲音陡然拔高了一分,帶著一種質問,“那我問你,你既已明明白白拒絕了與長安的親事,為何還要幾次三番,去找傅九闕?!”
    “姑母!”蘇燼月猛地抬起頭,臉色在月光下瞬間變得煞白,眼中是猝不及防被戳破心事的慌亂,“我……我沒有!我隻是在園子裏偶然遇見二表哥,說了幾句話……”
    她急急辯解,聲音帶著顫抖。
    “偶然遇見?”蘇氏冷笑一聲,毫不留情地打斷她,“燼月,你當姑母是瞎子還是聾子?你那些偶然,未免也太巧了些!”
    “你心裏打的什麽主意,真當我看不出來?”
    蘇燼月被那目光看得渾身發冷,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蘇氏深吸了一口氣,像是在極力壓製怒火,聲音重新壓低了,卻更冷:
    “好,姑母不強求你。長安那孽障,如今眼裏隻有那賤婢,你也看不上他,這親事作罷便作罷。可是燼月,你放著堂堂侯府世子不要,卻偏偏要去招惹一個庶子!一個已經娶了正妻的庶子!
    你告訴我,蘇家嫡出的小姐,蘇州府尹的掌上明珠,外祖家更是鍾鳴鼎食的世家!你告訴我,你爹娘會同意你自甘墮落,去給一個庶子做小?還是說,你想讓你那書香門第的外祖家,因為你蒙羞?”
    涼亭裏死一般的寂靜。
    蘇燼月身體劇烈地顫抖著,如同風中落葉。
    蘇氏看著她慘白的臉,眼中沒有一絲憐憫,她在心底無聲地嘶吼:傅九闕!那個淩氏生的賤種!他憑什麽?他若隻是個默默無聞的庶子也就罷了!可若他得了燼月,燼月身後是蘇州府尹的實權父親,是江南士林清望的外祖家!
    一旦這兩股勢力借傾注到傅九闕身上,那會是什麽光景?
    那賤種本就才華橫溢,心思深沉!
    再有了蘇家和鍾鳴鼎食之家的助力,他必將一飛衝天!
    到那時,自己的長安算什麽?世子之位算什麽?淩氏那個賤婢,豈不是要踩著她的屍骨,爬到她的頭頂上去作威作福?
    光是想到那個畫麵,想到淩氏得意洋洋的臉,想到傅九闕可能取代長安的地位,蘇氏就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竄頭頂。
    她絕不允許!絕不允許任何人威脅到長安的地位!尤其不能是淩氏生的賤種!
    “明日,”蘇氏的聲音斬釘截鐵,“你就收拾行李。我會派人,親自送你回蘇州。”
    “姑母——!”蘇燼月如遭五雷轟頂,猛地站起身,眼淚瞬間奪眶而出。
    回蘇州?被這樣“送”回去?那意味著什麽?意味著她在侯府行為不檢點,被姑母厭棄!
    意味著她徹底失去了價值!回去後,等待她的絕不會是母親的撫慰,而是更嚴苛的管束和一門為家族利益而定的更不堪的親事!
    她不要!她死也不要回去!
    “姑母!求求您!不要趕我走!”蘇燼月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死死抓住蘇氏的裙角,哭得肝腸寸斷,“燼月知錯了!燼月再也不敢了!求姑母開恩!求您讓燼月留在您身邊伺候您吧!姑母——!”
    她的哭聲淒厲絕望,在寂靜的夜裏格外刺耳。
    然而,蘇氏隻是冷漠地垂下眼,看著腳下哭得渾身顫抖的侄女,眼中沒有絲毫動容。
    她毫不留情地抽回了自己的裙角。
    “不必再說。你繼續留在侯府,對你的名聲有礙。回去後,你母親自會為你安排一門更好的姻緣。好自為之吧。”
    說完,她不再看地上絕望的蘇燼月一眼,轉身離開了涼亭。
    涼亭中,隻剩下蘇燼月一人。
    她癱坐在地上,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骨頭和力氣。
    夜風吹過湖麵,帶來濕冷的寒意,穿透她單薄的衣衫,直透骨髓。
    姑母走了……毫不留情地走了……
    回蘇州……
    放棄傅九闕……
    巨大的絕望如同湖水,瞬間將她淹沒。
    她感覺自己的心,也隨著姑母離去的腳步聲,沉入了無底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