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27章 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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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聲滾過,書房內死寂一片。
雨水衝刷著窗欞,像是要洗去這屋裏令人窒息的真相。慕卿潯的世界已經坍塌,碎裂的瓦礫將她掩埋,連呼吸都帶著塵土的味道。
殘魂,共命。
原來她恨了這麽多年的人,早就死了。原來她以為的虧欠,是一場她無知無覺,卻早已投身其中的豪賭。賭上的是他們兩個人的性命。
她輸得一敗塗地。
謝緒淩就站在她對麵,臉上的裂痕依舊,那雙總是盛滿冰霜的眼睛裏,此刻卻是一片死灰。他沒有再開口,隻是安靜地承受著她目光中的茫然與恐懼。這茫然,比任何恨意都更傷人。
“咚、咚、咚——”
急促的敲門聲像重錘,砸在兩人緊繃的神經上。
“主子!京中出事了!”
是江遇的聲音,透著一股前所未有的焦灼。
門被猛地推開,江遇帶著一身雨水闖了進來,他甚至來不及行禮,便急切地開口:“城西,一個瘋癲的老太監當街攔駕,哭喊著說先帝留有密詔!”
慕卿潯僵硬地轉過頭,思緒被強行從崩塌的廢墟中拉扯出來。
江遇喘了口氣,繼續說道:“那老太監……指控謝大人,說他‘以邪術竊國運,惑亂朝綱’!”
邪術。
這個詞像一根毒針,精準地刺入書房內唯一的死穴。慕卿潯的身體晃了一下。她看向謝緒淩,後者臉上沒有任何意外,隻有一種深入骨髓的疲憊。
“不止如此。”江遇的臉色愈發難看,“流言已經傳遍了,說您……是助長邪術的‘禍水’。如今‘地網’的人正在各處煽風點火,聯合了數名禦史,要求立刻徹查謝府,給天下一個交代。”
每一個字,都像是一塊石頭,投入本就波濤洶湧的湖心,激起千層惡浪。
“那個老太監,查過底細嗎?”慕卿潯的聲音幹澀沙啞,仿佛不是自己發出的。
“查了。”江遇立刻回答,“是宮裏的舊人,早年間曾在柳太妃宮中當差。我們的人發現,他並非真瘋,而是中了南疆的蠱術,心神被人操控了。”
柳太妃。
柳正淳的姑母。
而柳家的小公子,是她兒時的“淩哥哥”。
一條完整的線,從過去牽到了現在,從一樁禁術牽出了一場殺局。對方不是臨時起意,這是一場蓄謀已久的圍剿。他們等的就是一個時機,一個足以將謝緒淩和她徹底釘死在恥辱柱上的時機。
現在,時機到了。
“好一招借刀殺人。”謝緒淩終於開口了,他的語調平淡,卻帶著一種嘲弄的冷意,“用柳家的人,來指認我這個柳家的‘鬼’,再合適不過。”
他的話讓江遇猛的一怔,顯然不明白其中的深意。
慕卿潯卻聽懂了。她胸口一陣翻湧,那股被真相砸出來的寒意,此刻又添了幾分徹骨的冰冷。
“他們想借此逼我交出兵權,再將你徹底扳倒。”慕卿潯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分析眼前的局勢,“一石二鳥。”
“恐怕不止。”謝緒淩的視線落在她身上,那片青黑的心口處,似乎顏色又深了幾分,“他們的目標,從一開始,就是我們的‘命’。”
話音未落,慕卿潯右肩的舊傷處,猛地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像是有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按在了骨頭上。
她悶哼一聲,身體控製不住地彎了下去。
“主子!”江遇大驚,立刻上前想扶她。
“別碰我!”她厲聲喝道。
那股疼痛越來越劇烈,並且帶著一種詭異的灼燒感。她伸手按住右肩,指尖觸到一片濕濡。借著昏暗的火光,她緩緩攤開手掌。
不是血。
是黏稠的,帶著腥臭味的黑色液體,正從她的傷口裏不斷滲出,浸透了衣料。
黑血……
“噗——”
對麵,謝緒淩猛地向前弓下身,一口濃血從他口中噴湧而出,濺落在冰冷的地板上,散開一朵觸目驚心的暗色花朵。那不是鮮紅的,而是近乎黑紫的顏色。
他整個人劇烈地顫抖起來,一手死死撐住桌案,另一手捂著心口,似乎想要壓製住那股翻江倒海的劇痛。
“謝大人!”江遇徹底慌了神,他看看右肩滲出黑血,麵色灰敗的慕卿潯,又看看嘔出心頭血,搖搖欲墜的謝緒淩。
兩個人的臉上,都浮現出一種死氣沉沉的灰敗之色。
這是怎麽回事?為什麽主子肩傷複發,謝大人會跟著吐血?
“看到了嗎?”謝緒淩抬起頭,抹去唇邊的血跡,臉上那道裂痕仿佛又加深了,他看著慕卿潯,一字一句地問,“這就是……共損。”
同生共損。
他的魂魄受損,她也會跟著衰敗。
原來,衰敗是這個樣子的。不是無聲無息的虛弱,而是如此劇烈、如此醜陋的腐爛。傷口流出的不是血,是毒。他嘔出的不是血,是命。
恐懼,鋪天蓋地的恐懼,瞬間攫住了慕卿潯的心髒。
她不怕死,她怕的是這種不清不楚,被人玩弄於股掌之上的糾纏。她怕的是自己連恨,都找不到一個純粹的緣由。
她看著他痛苦的樣子,看著他心口那片正在侵蝕他生機的青黑,看著他嘔出的那灘汙血。她應該滿意的,應該覺得這是報應。
可右肩傳來的劇痛,卻在清晰地提醒她,他的痛,就是她的痛。他的命,就是她的命。
救他,就是救自己。
這個念頭冰冷而清晰地浮現在腦海裏。
她咬著牙,忍著那股幾乎要將她撕裂的疼痛,踉蹌著朝他走過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江遇看著這一幕,已經完全說不出話來。眼前的景象超出了他的認知。他隻知道,他的主子和權傾朝野的謝相,正在以一種他無法理解的方式,一同走向死亡。
走到謝緒淩麵前,慕卿潯伸出手,想要扶住他。
指尖卻在觸碰到他衣袖的瞬間,停住了。
她能做什麽?她連自己的傷都無能為力,又要如何去救一個與她同命相連的殘魂?
“沒用的。”謝緒淩喘息著,聲音嘶啞,“這是反噬……是衝著我的魂來的。蠱術引動了流言,流言化為萬民的怨念,怨念……是最好的殺魂利器。”
他竟然笑了,笑得淒厲而絕望。
“他們甚至不需要親自動手。隻要這‘竊國妖人’的名聲傳得再廣一些,我就……魂飛魄散了。”
而他魂飛魄散,她……亦會油盡燈枯。
不。
她不能就這麽死了。
她還沒有為慕家軍的兄弟們報仇,她還沒有查清當年通敵的叛徒,她的人生,不能以這樣荒唐可笑的方式終結。
一股凶狠的戾氣從心底升起,壓過了恐懼和疼痛。
慕卿潯緩緩直起身,那張慘白如紙的臉上,再無一絲茫然。她轉過身,麵對著同樣麵無人色的江遇。
她的聲音不大,卻像淬了冰的刀子,帶著不容置喙的決絕。
“傳我的令,封鎖謝府。”
“一隻蒼蠅,也不許飛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