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徐鳳年到林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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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降臨時,青州邊境關卡。
    衛兵攔住了一隊送葬的隊伍,為首的“孝子”披麻戴孝,哭得撕心裂肺,正是易容後的舒羞。隊伍裏,徐鳳年等人扮作送葬親屬,鳳字營軍士則偽裝成抬棺的壯丁,連李淳罡都難得地收斂了氣息,混在人群裏。
    “幹什麽的?”衛兵頭目厲聲喝問,目光掃過棺材。
    “官爺行行好,”舒羞哭哭啼啼,遞上一張路引,“俺們是北邊來的,帶老爹回青州安葬,求您高抬貴手……”
    舒羞臉色依舊,袖口中撒出粉末,盤查的士兵紛紛倒地昏迷。
    隊伍順利通過關卡,進入青州境內。
    卸下偽裝,舒羞抹了把臉:“這活兒可真累人。”
    徐鳳年看向北方,那裏是北椋的方向,也是徐驍的目光所在。他知道,從踏入青州的那一刻起,這場“遊曆”就不再是江湖漫步,而是與趙珣的無聲較量。
    林家的鹽田,趙珣的地盤,北椋的野心……無數絲線在此交織。
    “前麵就是林家莊園了。”魏叔陽指著前方的燈火,“按規矩,我們得先去拜會當地官府,拿到查案的公文。”
    徐鳳年勒馬,望著那片燈火,輕聲道:“不用。我們直接去林家莊園。”
    他要看看,這座被逼上絕路的百年望族,還有多少掙紮的力氣;更要看看,那位在青州一手遮天的世子趙珣,會如何接他這招。
    青州南部的官道上,暮色像一塊浸了墨的布,緩緩鋪展開來。
    徐鳳年一行人棄了馬匹,步行穿過一片密鬆林,前方隱約露出飛簷翹角——林家莊園到了。這座莊園占地百畝,青磚高牆,門口掛著褪色的紅燈籠,本該是世家大族的氣派,此刻卻透著一股死寂,連守門的仆役都不見蹤影。
    “不對勁。”寧峨眉低聲道,手按在刀柄上,一百鳳字營軍士瞬間呈防禦陣型散開,警惕地盯著四周。
    李淳罡打了個哈欠,懶洋洋道:“有殺氣,不過是些三腳貓的貨色,不足為懼。”他目光掃過莊園深處,落在一棵老槐樹上,那裏藏著三個手持弩箭的黑衣人,氣息紊亂,顯然是新手。
    徐鳳年示意眾人稍安,走到緊閉的朱漆大門前,輕輕叩響門環。“咚、咚、咚”的聲音在寂靜中格外清晰,卻無人應答。
    “看來是不歡迎咱們。”薑泥抱著劍,撇了撇嘴,“要不直接闖進去?”
    “不急。”徐鳳年退後兩步,忽然揚聲道:“北椋徐鳳年,奉徐驍令,來取林家欠北椋的東西。開門,或者拆門,你們選。”
    話音剛落,門內傳來一陣慌亂的腳步聲。片刻後,側門“吱呀”一聲開了條縫,一個管家模樣的老者探出頭,臉色慘白:“是…是北椋來的貴人?快請進,家主在正廳候著。”
    眾人跟著老者穿過庭院,才發現莊園裏並非無人,隻是仆役們都縮在角落,眼神惶恐,牆上的刀痕箭孔隨處可見,顯然剛經曆過一場打鬥。
    正廳燈火通明,卻隻擺著一張方桌,桌上放著一壺冷酒,幾碟殘羹。主位上坐著個麵色枯槁的老者,正是林家現任家主林承福,他見徐鳳年等人進來,掙紮著起身,卻被寧峨眉一個眼神逼得坐回原位。
    “林老先生,別來無恙。”徐鳳年坐在客位上,開門見山,“私鹽案牽連甚廣,林家能撐到現在,全靠北椋暗中周旋。如今朝廷要抄家,太子黨想滅口,老先生該知道,誰才是林家的生路。”
    林承福端起酒杯的手劇烈顫抖,酒液灑了一地:“世子…世子說笑了。林家已敗,田產被沒,鹽井被封,哪還有什麽生路?”
    “老先生忘了城西的‘藏金窟’?”徐鳳年淡淡道,“林家經營私鹽三十年,總該有些後手。那些賬本、商號、還有藏在鹽井裏的百萬兩白銀,交出來,北椋保你和林家婦孺性命,送你們去江南安度晚年。”
    林承福臉色驟變,猛地抬頭:“你…你怎麽知道?”藏金窟是林家最後的底牌,連朝廷抄家都沒找到,北椋怎麽會知曉?
    “北椋想知道的事,總有法子知道。”徐鳳年沒解釋,隻是端起桌上的冷酒,一飲而盡,“給你半個時辰考慮。是交出一切保命,還是讓林家徹底斷根,選吧。”
    林承福沉默著,冷汗浸濕了衣衫。他知道徐鳳年說的是實話,林家早已被架在火上烤,太子黨視他們為眼中釘,趙珣的人天天上門逼要鹽井賬本,唯有北椋能暫時保住他們。可交出藏金窟,就等於交出林家最後的尊嚴…
    就在這時,院外忽然傳來馬蹄聲,緊接著是衛兵的嗬斥:“什麽人?林府禁地,不得擅闖!”
    “奉世子令,前來‘拜訪’林老先生。”一個冷冽的聲音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
    徐鳳年眉頭微蹙,這個聲音…有些熟悉。
    片刻後,一個身披玄甲的青年走進正廳,身後跟著十名精甲衛兵,正是趙珣麾下的親衛統領,秦武。
    “秦某奉我家主公令,特來詢問林老先生,鹽井賬本的下落。”秦武目光掃過徐鳳年一行人,在李淳罡身上停頓片刻,眼中閃過一絲警惕,隨即落在林承福身上,“主公說了,交出賬本,可保林府婦孺安全,否則…後果自負。”
    又是一個“保安全”,與徐鳳年的說辭如出一轍,卻透著截然不同的意味——徐鳳年是利誘,秦武是威脅。
    林承福徹底慌了,看看徐鳳年,又看看秦武,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
    “趙珣的人?”徐鳳年看向秦武,嘴角勾起一抹淡笑,“青州是靖安王的地盤,什麽時候輪到北境的兵來指手畫腳了?”
    秦武抱拳,語氣卻毫無敬意:“在下隻是奉命行事,與世子無關。林老先生,賬本呢?”
    “賬本在我這。”徐鳳年忽然開口,從懷裏掏出一卷泛黃的紙,正是林家私鹽案的核心賬本,“不過,這東西現在歸北椋了。”
    秦武臉色一沉:“世子這是要插手青州事務?”
    “不是插手,是接手。”徐鳳年將賬本扔給魏叔陽,“林家欠北椋的債,用這些東西抵,天經地義。秦統領要是不服,不妨問問你身後的人,北椋的債,敢不敢搶?”
    秦武身後的衛兵瞬間拔刀,鳳字營軍士也同時舉起弓弩,雙方劍拔弩張,空氣仿佛凝固。
    “都住手!”李淳罡忽然開口,懶洋洋地走到兩人中間,伸出兩根手指,輕輕搭在最近的一柄刀上,“年輕人火氣別這麽大,傷了和氣多不好。”
    他指尖微用力,那柄精鐵長刀竟“哢嚓”一聲斷成兩截!
    秦武瞳孔驟縮。能徒手捏斷精鐵刀,至少是二品宗師的實力!他終於明白,這行人裏藏著高手,絕非他能應付。
    “回去告訴趙珣,”徐鳳年語氣平淡,“林家的產業,北椋要了。他要是想要,讓他親自來跟我說。”
    秦武死死盯著徐鳳年,又看了看李淳罡,最終咬牙道:“好!世子的話,末將一定帶到。我們走!”
    衛兵們收起刀,狠狠瞪了鳳字營一眼,轉身離去。
    正廳裏,林承福癱坐在椅子上,麵如死灰。他知道,林家徹底成了北椋與青州世子博弈的棋子,再無翻身可能。
    “老先生,現在可以談談藏金窟了。”徐鳳年重新坐下,給自己倒了杯酒。
    林承福苦笑:“世子既然連賬本都拿到了,藏金窟的位置,自然也知道吧?就在後院的枯井裏…隻是…裏麵的東西,怕是保不住了。”
    “哦?”
    “趙珣的人來過三次,雖然沒找到藏金窟,卻搶走了庫房裏的綢緞和藥材,還打傷了不少族人…”林承福聲音哽咽,“若不是看在北椋的麵子,他們早就燒了莊園了。”
    徐鳳年看向寧峨眉:“帶五十人去枯井,清點物資,妥善保管。剩下的人守住莊園,任何人不得進出。”
    “是!”
    寧峨眉帶人離開後,李淳罡忽然道:“趙珣的人沒走遠,就在莊園外的林子裏,約莫有五百騎兵。看來你這位青州世子,是真想跟北椋較勁。”
    “他不是跟北椋較勁,是跟我較勁。”徐鳳年把玩著酒杯,“林家的產業雖不算頂尖,卻卡在青州鹽道的關鍵位置,趙珣要掌控南部,絕不會容忍北椋插手。”
    薑泥忽然道:“那我們怎麽辦?總不能一直守在這裏吧?”
    “自然不用。”徐鳳年看向呂錢塘,“林探花,哦不,呂先生,你是林家人,這些產業交給你打理,沒問題吧?”
    呂錢塘猛地抬頭,眼中閃過震驚:“殿下…交給我?”
    “你熟悉林家,也熟悉青州官場,最合適不過。”徐鳳年點頭,“北椋會給你撐腰,趙珣不敢動你。但你要記住,這些產業是北椋的,出了岔子,我唯你是問。”
    呂錢塘握緊拳頭,眼中閃過掙紮,最終單膝跪地:“屬下遵命!定不辜負殿下信任!”他知道,這是他洗刷家族汙名、重新立足的唯一機會。
    安排好諸事,徐鳳年帶著薑泥、李淳罡等人來到後院枯井旁。寧峨眉正指揮士兵搬運物資,一箱箱白銀、綢緞、藥材被抬上來,堆了滿滿一院,價值果然不下百萬兩。
    “倒是比預想的多。”徐鳳年滿意地點頭,這些東西足以支撐鳳字營的開銷,還能打通青州的商路,徐驍這步棋走得確實妙。
    就在這時,青鳥匆匆跑來,低聲道:“殿下,林子裏的騎兵動了,朝著青州城的方向去了。另外,探到趙珣本人正在五十裏外的雲溪縣,似乎在處理鹽田的事。”
    “他倒沉得住氣。”徐鳳年眼中閃過一絲銳色,“不親自來,卻調兵回城,是想引我們去青州城?”
    李淳罡笑道:“年輕人的心思,無非是想在自家地盤上拿捏你。你要是去了青州城,他正好以‘擅闖軍管區’為由發難,名正言順地搶東西。”
    “那我們就去會會他。”徐鳳年放下酒杯,站起身,“林家的產業交給呂錢塘,我們去雲溪縣。我倒要看看,這位能在半年內掌控青州南部的世子,究竟有幾分能耐。”
    薑泥眼睛一亮:“終於要打架了?”
    “不是打架,是做客。”徐鳳年淡淡道,“備馬,明日一早出發。”
    夜色更深,莊園外的林子裏,五百騎兵悄然撤離,隻留下幾個斥候監視。而莊園內,鳳字營的火把照亮了夜空,呂錢塘正指揮仆役清點物資,臉上帶著複雜的神色——他知道,從接過產業的那一刻起,他就成了趙珣的眼中釘,未來的路,絕不會平坦。
    五十裏外的雲溪縣,趙珣正在鹽田巡查。秦武的密信剛送到他手中,上麵詳細描述了林家莊園的對峙,包括那個能徒手斷刀的老者(李淳罡)。
    “李淳罡?”趙珣捏著密信,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徐鳳年竟把他請動了?看來這位北椋世子,比傳聞中更不簡單。”
    “主公,需不需要增派人手?雲溪縣隻有兩千駐軍,若是徐鳳年帶鳳字營來犯…”秦武擔憂道。
    “不用。”趙珣搖頭,看向鹽田盡頭的官寨,“他不會來硬的。林家產業已到手,他現在需要的是站穩腳跟,而非與我們開戰。他來雲溪縣,是想談判。”
    他頓了頓,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既然是客,總得備些‘禮物’。秦武,去把私鹽案裏牽扯出的幾個青州府官員,送到雲溪縣衙,就說‘北椋世子遠道而來,本世子備了些薄禮,助他查清舊案’。”
    秦武一愣,隨即恍然大悟:“主公高明!這些官員是太子黨餘孽,徐鳳年拿了他們,既能討好朝廷,又能賣我們一個人情,一箭雙雕!”
    “不止。”趙珣望著青州城的方向,“我要讓他知道,青州是我的地盤,他想在這兒做事,就得按我的規矩來。”
    鹽田的風吹過,帶著鹹澀的氣息,吹動趙珣的玄色披風。他知道,徐鳳年的到來,打破了青州的平靜,也讓這場圍繞鹽道、產業、權力的博弈,變得更加凶險。
    但他不懼。
    三十萬舊部在手,鹽田糧道穩固,三品境的實力漸成,還有係統相助…他有足夠的底氣,與這位北椋世子,好好“較量”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