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9章 一杯清茶,道破天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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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門縫裏,一線光。
    光線切割了黑暗,落在穆清影那雙黑色軍靴前。
    光與暗,一線之隔。
    她推開門。
    “吱呀——”
    老舊的木門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穆清影踏入。
    軍靴鞋跟叩擊地板,聲響沉悶,規律,每一下都讓這間小屋的結構隨之微顫。
    她沒有收斂殺氣。
    那是從屍山血海中淬煉出的意誌,是她身為帝國元帥的權柄顯化。
    隨著她的踏入,這間小小的木屋,其空間法則被一瞬改寫。
    空氣在哀鳴,光線被一種無形的力量強行吞沒、消化。
    腥風撲鼻,是億萬生靈怨念的凝結。
    血色的天空取代了屋頂,白骨堆砌的山巒拔地而起,無數亡魂的虛影在其間掙紮、咆哮,發出無聲的詛咒。
    穆清影,帝國元帥。
    她本人,就是一座行走的煉獄!
    這股殺伐意誌,足以讓同階的神海境修士道心當場崩裂,神魂被碾成齏粉。
    屋內的景象,讓穆清影的腳步,第一次停頓。
    這裏太幹淨了。
    一張木桌,兩張木凳。
    牆角,一床薄被疊成了豆腐塊,棱角鋒利得像刀裁過。
    陳設簡陋,卻無一處染塵。
    空氣裏,沒有她預想中屬於廢人的腐朽與頹靡。
    反而,有一股淡香。
    那香氣霸道地鑽入她的鼻腔,無視了她那足以抵禦神兵的護體罡氣,滲入她的四肢百骸。
    那顆因無盡殺戮而早已磨礪得堅硬如鐵的心髒,竟在此刻,被強行撫平了心裏的躁動。
    這突如其來的安寧,與她釋放的殺伐煉獄,形成了劇烈的衝突。
    生與死,在此地對撞。
    她的視線穿透重重血色幻象,死死鎖定在桌邊。
    那道背影。
    鳳淵。
    他背對門口,身姿挺拔,即便被她的殺伐領域籠罩,他的脊梁也未曾彎曲分毫。
    他就坐在那裏,便成了這片殺伐煉獄風暴的中心。
    一切的血海、骨山、亡魂,都繞著他咆哮,卻無法侵入他身周三尺。
    他在等她。
    他甚至沒有回頭,隻是拿起桌上的陶壺,往麵前的陶碗裏倒水。
    “嘩啦啦……”
    水聲清冽。
    在這片由她意誌所化的血色煉獄中,這水聲竟穿透了所有亡魂的咆哮,每一個音節都精準地敲擊在穆清影的心弦上。
    她的殺意,出現了紊亂。
    穆清影的眉頭,擰成一個川字。
    她向前踏出三步,站定。
    不多不少,三步。
    這是她身為帝國第一元帥,用無數敵人的鮮血計算出的,絕對掌控的距離。
    在這個距離,她的劍,快過思維。
    “昨夜,子時。”
    她的聲音,不帶任何溫度,每一個字都像從齒縫間擠出。
    “皇城西北,靈氣暴動。”
    “本帥,追查至此。”
    她停頓,目光如兩柄實質化的天刀,要將那道背影從裏到外徹底剖開。
    她那因常年緊抿而顯得格外鋒利的紅唇,吐出最後的質問:
    “說。”
    “你是誰?”
    “為何,奪舍一個廢物的肉身?”
    這是唯一的解釋。
    一個被女帝當眾退婚、受盡五年屈辱的廢物,絕無可能在她穆清影的殺伐領域下,如此從容。
    必然是某個奪舍重生的老怪物!
    她的話,字字誅心,每一個音節都裹挾著她的武道意誌,轟向對方的神魂。
    她的右手,已按在腰間劍柄。
    “嗡——”
    劍未出鞘,龍吟已起!劍柄上的龍紋金光流轉,似要破鞘而出,擇人而噬!
    真元在她經脈中奔湧如龍,隻待一瞬,便可發出雷霆一擊!
    屋內的殺機與劍意,已然沸騰到了頂點!
    就在這足以凍結神魂的殺機中,那道身影,動了。
    他轉過身來。
    當穆清影看清他正臉的刹那,她堅如磐石的道心,裂開了一道縫隙。
    那是一張俊美到讓人失神的臉。
    但這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的眼睛。
    那雙眸子,平靜地注視著她。
    沒有恐懼,沒有憤怒,沒有半分情緒。
    那目光像是在……解剖。
    更像一頭真正的遠古巨龍,正饒有興致地打量著一隻在自己麵前張牙舞爪,自以為是的……幼貓。
    轟!!!
    這一道目光,無形無質,卻重於泰山!
    穆清影所構建的殺伐領域,那血色的天空,那白骨的山巒,那咆哮的萬千亡魂……
    如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抹去的畫卷,轟然崩塌,化作最純粹的虛無!
    隻是一眼!
    她引以為傲、足以鎮國弑神的意誌領域,竟被一眼看破!一眼看穿!一眼,看碎!
    “噗——”
    穆清影嬌軀劇震,喉頭腥甜翻湧,一口逆血被她死死咽下。
    她的道心之上,裂紋蔓延!
    那張冷硬的臉上,血色盡褪,一片煞白。
    鳳淵的臉上,終於有了表情。
    他的唇角,微微翹起。
    目光從她煞白的臉上,緩緩下移,在她因軍裝束縛而更顯驚心動魄的曲線上略作停留,最終,落在了她那隻死死按住劍柄的手上。
    他無視了她的質問,也無視了她那柄即將出鞘的帝國神兵,“蒼龍”。
    他伸出手指,將桌上那碗剛倒好的水,輕輕推向穆清影的方向。
    動作從容,優雅。
    “穆帥。”
    他的聲音響起,平淡的語調中,卻蘊含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法則。
    “你這殺氣,修偏了。”
    “為帝國揮劍,卻被帝國的業力反噬。你這把帝國最鋒利的刀,快要被自己磨斷了。”
    “每逢月圓之夜,萬魂噬心,不好受吧?”
    轟!!!
    最後一句,如九天驚雷,在穆清影的腦海中炸開!
    她的身體,劇烈一震!
    那雙鳳眸,第一次,不受控製地瞪大!其中是無法掩飾的驚駭與恐懼!
    心魔!萬魂噬心!
    這是她最大的秘密!是她帝國元帥的光環之下,最深、最致命的隱疾!
    為守護帝國,她殺戮無算,業力纏身,修為停滯神海境巔峰數十年,遲遲無法突破,正是因為心魔反噬!
    每到月圓,那些死在她劍下的怨魂就會化作心魔,啃噬她的神魂,那種痛苦,比淩遲酷刑更甚萬倍!
    此事,天知,地知,她自己知!
    他……
    他怎麽可能知道?!
    在穆清影那震撼到心神失守的注視中。
    鳳淵的薄唇,再次輕啟,語氣裏多了一分戲謔:
    “你這脾氣,再不收斂,真要瘋了。”
    “至於你腰間這柄‘蒼龍’,在我麵前,與一截朽木,並無區別。”
    羞辱!
    這是最直接的羞辱!
    穆清影氣到渾身發抖,按在劍柄上的手,指節根根凸起,發出“咯咯”的脆響。
    可她,拔不出劍。
    因為對方說的,是事實。
    他一眼,破了她的領域,道破了她最大的隱秘。
    在這種存在麵前,她的“蒼龍”,或許真的和朽木無異。
    鳳淵看著她那張因憤怒、震驚、屈辱而扭曲的絕美臉龐,覺得很有趣。
    他伸出一根手指。
    屈指,對著那碗清水,輕輕一彈。
    “叮。”
    一聲輕響。
    讓穆清影道心再次震顫的一幕發生了!
    那碗平平無奇的清水,無火自燃!
    一簇金色的火焰,從碗底升騰。
    那火焰中,沒有炙熱,隻有一股至陽至純的道韻,似能洗盡一切業火,滌蕩一切心魔。
    她的殺氣,在這火焰麵前本能地退避、消融!
    “喝了它。”
    鳳淵看著她,語氣平淡。
    “靜心。”
    “不然,下個月圓……”
    他頓了頓,玩味地笑道:
    “你就不是走火入魔那麽簡單了。”
    “你會,徹底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