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嵐的歌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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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癩子臉上的凶悍瞬間凍結,像是被無形的冰水從頭澆到腳,那張橫肉遍布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清晰的、難以掩飾的驚懼!他握著鞭子的手下意識地抖了一下,腳步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半步!周圍的監工們更是麵麵相覷,眼神裏充滿了驚疑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這小賤貨怎麽突然變得這麽邪門?
熊淍趁機猛地掙脫了鉗製!他顧不上身體的劇痛,連滾帶爬地撲到嵐的身邊,一把將她那冰冷、僵硬得可怕的身體,緊緊摟地在懷裏!用自己的身體擋在她和那些凶神惡煞的監工之間!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嵐的身體,在懷裏細微地、不自然地顫抖著,像一根繃緊到極限的冰冷琴弦!
“嵐!嵐!” 他嘶啞地低喚著,心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攥緊,又痛又慌!
她剛才的話……“血神”?又是血神!這到底是什麽?九道山莊深處,王屠那個雜種,到底對她做了什麽?
王癩子臉上的驚懼隻持續了一瞬,隨即被更深的暴戾和惱羞成怒所取代!他居然被一個半死不活的小賤貨一句話給唬住了?這簡直是在所有手下和奴隸麵前打他的臉!他臉上的橫肉劇烈地抽搐著,眼中凶光畢露!
“媽的!兩個一起作死!老子成全你們!”
王賴子狂吼一聲,徹底撕下了所有顧忌,手中的鞭子帶著積壓的狂怒和破風聲!這一次,不再是警告,而是直接朝著熊淍和他懷裏護著的嵐,狠狠抽了下來!鞭影如毒蛇,直噬頭顱!
熊淍瞳孔驟縮!死亡的陰影瞬間籠罩!他幾乎能聞到鞭子上那股陳年血腥和汗臭混合的死亡氣息!
躲?身後就是嵐!他不能躲!千鈞一發之際,他隻能猛地低下頭,用自己傷痕累累的後背,死死護住懷中的人!
就在這時!
他懷裏的嵐,身體猛地一顫!那雙空洞死寂的灰白眼眸,在鞭影落下的刹那,極其詭異地轉動了一下!極其短暫!快得如同錯覺!那失去焦距的瞳孔深處,仿佛有一絲極其微弱的、如同風中殘燭般的波動倏忽閃過!
“啪!”
鞭子撕裂空氣的爆鳴聲在耳邊炸開!
然而,預想中皮開肉綻的劇痛卻沒有降臨!
“住手!”
一個更加洪亮、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急促的聲音,如同炸雷般在坑道口響起!
王癩子那灌注了全身力氣的致命一鞭,硬生生地僵在了半空!鞭梢距離熊淍的後背,僅僅隻有寸許!
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喝止聲震住了,齊刷刷地望向坑道入口處那片被昏黃油燈映照的、晃動不定的陰影。
沉重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踏在碎石上,發出清晰的聲響。
一個身影緩緩步出陰影,出現在搖曳不定的燈火下。
來人身材高大,穿著一身區別於普通監工的、質地精良的深青色勁裝,腰間挎著一柄鯊魚皮鞘的腰刀。他的臉藏在燈火背麵的陰影裏,一時看不清五官,隻能看到下頜線條冷硬。但他身上散發出的那股子久居人上、手握生殺大權的壓迫感,卻如同潮水一般,瞬間彌漫了整個礦洞!連空氣都仿佛沉重了幾分。
王癩子臉上的暴怒瞬間凝固,如同被兜頭潑了一盆冰水,迅速轉為驚愕,隨即是深深的惶恐!他握著鞭子的手都在微微發抖,臉上的橫肉不自然地抽搐著,剛才的囂張氣焰蕩然無存,聲音都變了調,帶著明顯的諂媚和懼意:
“鄭……鄭管事!您……您怎麽親自到這下賤地方來了?” 他慌忙收起鞭子,點頭哈腰,姿態放得極低,與方才的凶神惡煞判若兩人。
鄭管事?熊淍的心猛地一沉!這個名字像是一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他的記憶裏!火神派長老!王道權座下最凶殘的走狗之一!他怎麽會出現在這礦洞最深處?
鄭謀沒有立刻理會王癩子。他那銳利如鷹隼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針,緩緩掃過一片狼藉的現場,掃過地上滾落的工具,掃過驚魂未定的奴隸們,最後,如同兩道冰冷的實質光束,落在了熊淍身上,更確切地說,是落在他懷裏緊緊護著的嵐身上!
那目光極其銳利,帶著審視,更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近乎貪婪的……專注!仿佛在評估一件極其重要的物品!
熊淍全身的寒毛瞬間倒豎起來!一股比麵對王癩子的鞭子時更加冰冷徹骨的寒意,從腳底板直竄頭頂!他下意識地收緊了手臂,將嵐更深地護在自己懷中,仿佛要用自己單薄的身體築起一道屏障,隔絕那道可怕的目光。
鄭謀的視線在嵐那張被亂發半遮、此刻又低垂下去的臉上停留了片刻。他的嘴角似乎極其細微地向上扯動了一下,像是在確認什麽,又像是在無聲地冷笑。那眼神深處,掠過一絲極快、卻讓熊淍捕捉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滿意!
隨即,鄭謀的目光才轉向了如同鵪鶉般瑟縮的王癩子,聲音低沉,聽不出喜怒,卻帶著一種沉重的壓力:
“王癩子,你好大的威風啊?” 他緩緩向前踱了一步,靴子踩在碎石上,發出清晰的聲響,每一步都像踏在王癩子和所有監工的心上,“上麵三令五申,這批‘料’要全須全尾!尤其是這個!”
他伸出一根戴著墨玉扳指的手指,毫不客氣地點向熊淍懷中的嵐:“你當我的話是放屁?”
“不!不敢!鄭管事!小的絕對不敢!” 王癩子嚇得魂飛魄散,噗通一聲就跪了下來,磕頭如搗蒜,聲音帶著哭腔,“小的……小的隻是教訓一下這兩個不聽話的狗奴才!是這小子!是他先動手反抗!這小賤貨……她還裝神弄鬼胡言亂語!說什麽……血神……”
“夠了!” 鄭謀猛地一聲斷喝,打斷了王癩子語無倫次的辯解。
他眼神冰冷地俯視著跪在地上發抖的監工頭子,聲音不高,卻帶著刺骨的寒意:“再讓我看到你動她一根頭發……”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王癩子的脖子,如同在看一塊砧板上的肉:“你就把自己洗幹淨,填進‘血爐’裏當柴燒!”
“血爐”兩個字一出,不止是王癩子,連他身後那幾個監工都齊刷刷地打了一個寒顫!臉上瞬間褪盡了血色!仿佛聽到了世間最恐怖的詛咒!
鄭謀不再看他們,目光重新落回熊淍和嵐的身上。他微微眯起了眼睛,似乎在仔細打量熊淍護住嵐的姿態,那眼神銳利得像是要把熊淍刺穿!
熊淍隻覺得一股無形的壓力撲麵而來,後背的鞭傷和額頭的傷口都在突突直跳,冷汗瞬間浸透了破爛的衣衫!他咬緊牙關,毫不退縮地迎著鄭謀的目光,盡管身體因為劇痛和壓力而微微發抖,但他護住嵐的手臂卻收得更緊,像一塊頑石。
鄭謀盯著熊淍看了足足有幾息的時間,那眼神複雜難辨,似乎在評估著什麽,又像是在權衡……
礦洞裏死寂一片,隻有油燈燃燒的劈啪聲和奴隸們壓抑的呼吸聲……
終於,鄭謀的嘴角再次微微動了一下,這次似乎是一個極其隱晦的冷笑。
“哼!”
他鼻腔裏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輕哼,不再多言,轉身,對著身後陰影處揮了揮手。
兩個同樣穿著深青色勁裝、麵無表情、眼神冷漠如刀的漢子立刻從陰影中走了出來。他們步伐沉穩,動作利落,顯然是鄭謀的親隨護衛。
“帶走。” 鄭謀的聲音毫無波瀾,簡單地下令。
那兩個護衛立刻上前,動作粗暴地撥開熊淍護著嵐的手臂,如同鐵鉗般,一左一右架住了嵐那瘦小僵硬的胳膊,毫不費力地將她拖了起來!
“不!放開她!”
熊淍目眥欲裂!所有的恐懼都被瞬間爆發的憤怒和絕望衝垮!他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困獸,猛地從地上彈起,不顧一切地撲向那兩個護衛!
“滾開!” 一個護衛頭也不回,反手就是一記沉重的肘擊,狠狠撞在熊淍的胸口!
“呃啊!”
熊淍隻覺得一股無法抗拒的巨力傳來,胸口劇痛,眼前發黑,整個人如同斷了線的風箏般向後倒飛出去,重重摔在冰冷堅硬的碎石地上!五髒六腑都像是移了位,喉頭一甜,一股腥熱的液體湧了上來!
他掙紮著想要爬起,卻被一隻穿著硬底皮靴的腳狠狠踩住了肩膀!是另一個護衛!那冰冷的靴底如同巨石,將他死死地釘在地上!力量懸殊得令人絕望!
“嵐!”
熊淍嘶吼著,眼睜睜看著嵐像一具沒有生命的玩偶,被那兩個護衛毫不憐惜地拖行著,帶向坑道深處那片更濃重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她的雙腳在粗糙的地麵上拖出兩道淺淺的痕跡,頭發散亂地垂落,遮住了她的臉。
鄭謀最後瞥了一眼地上徒勞掙紮、嘴角溢血的熊淍,眼神裏沒有任何波瀾,隻有一種居高臨下的冷漠,如同在看一隻微不足道的螻蟻。他不再停留,轉身,帶著那兩個護衛和無聲無息的嵐,邁入了礦洞深處那濃得化不開的黑暗之中。腳步聲漸漸遠去,最終被黑暗徹底吞沒。
“看好他!” 鄭謀冰冷的聲音如同遺詔,從黑暗中遠遠飄來,砸在王癩子和監工們的頭上,“再出半點紕漏,你們知道下場!”
王癩子如蒙大赦,又驚魂未定,對著黑暗消失的方向連連躬身,口中不住應承:“是!是!鄭管事放心!小的明白!明白!”
坑道口的光線似乎隨著鄭謀一行人的消失而黯淡了幾分。那股令人窒息的壓迫感稍稍散去,但留下的卻是更深沉的恐懼和寒意。
王癩子直起身,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心有餘悸地看了一眼鄭謀消失的方向。隨即,他猛地轉過頭,臉上殘餘的驚懼瞬間被十倍的凶狠所取代!所有的怒火和剛才在鄭管事那裏受的窩囊氣,此刻如同找到了宣泄口,全都集中到了地上那個半死不活的小子身上!
他幾步衝到被護衛踩在地上、嘴角淌血的熊淍麵前,臉上橫肉扭曲,眼中閃爍著毒蛇般的光芒,帶著一種被壓抑後徹底爆發的殘忍快意!
“小雜種!都是因為你!害老子差點丟了性命!” 他咬牙切齒,聲音從牙縫裏擠出來,充滿了怨毒。他猛地抬起腳,這一次,不再是踩肩膀,而是朝著熊淍的肚子,狠狠踹了下去!
砰!砰!砰!
沉重的皮靴如同鐵錘,一下又一下,狠狠撞擊在熊淍柔軟的腹部!劇痛如同海嘯般瞬間淹沒了他的意識!他身體痛苦地蜷縮起來,像一隻被煮熟的蝦米,每一次重擊都讓他眼前發黑,胃裏翻江倒海,幾乎要嘔吐出來!鮮血不受控製地從口中溢出,染紅了身下冰冷的碎石。
“媽的!給老子惹麻煩!讓你反抗!讓你護著那個邪門的小賤貨!” 王癩子一邊瘋狂地踹著,一邊發泄般地咒罵著,唾沫星子噴了熊淍一臉,“鄭管事要的是她!你算個什麽東西!也配擋路?!給老子去死!去死!”
周圍的監工們圍了上來,臉上帶著殘忍的興奮和助紂為虐的快意,沒有人阻止,反而像是在欣賞一場好戲!奴隸們則驚恐地縮在角落,瑟瑟發抖,連大氣都不敢喘!
熊淍的意識,在劇痛的衝擊下開始模糊、飄散!身體仿佛已經不是自己的,隻剩下無休止的、撕裂般的痛苦!王癩子那怨毒的咒罵聲、周圍監工興奮的呼喝聲、奴隸們壓抑的抽泣聲……
所有的聲音都漸漸遠去,變得扭曲、模糊,如同隔著一層厚重的水幕。
視線開始旋轉、發黑。
就在他即將徹底陷入黑暗的深淵前,一個冰冷、平板、毫無人類情感的聲音,如同鬼魅的囈語,無比清晰地、一字一頓地,直接在他瀕臨破碎的識海深處響起!那聲音……赫然是嵐的!卻比之前任何時候都更近!更清晰!更……令人毛骨悚然!
“血神……已醒……祭品……將臨……”
“下一個……是你……熊……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