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心死與烙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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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像灌滿了冰冷的鉛塊,沉重得無法挪動分毫。巨大的悲慟和失血帶來的虛弱,徹底抽幹了他最後一絲反抗的力量。他隻能死死地抱著嵐冰冷的身體,用那雙被恨意燒得通紅的眼睛,死死地、死死地瞪著一步步逼近的王屠!那眼神裏的怨毒和詛咒,濃烈得如同殺人的毒酒!
“怎麽?想咬我?”王屠走到近前,居高臨下地看著癱倒在地、如同受傷野獸般的熊淍,臉上的戲謔和殘忍達到了頂點。他抬起穿著厚重皮靴的腳,帶著萬鈞之力,狠狠踹在熊淍緊抱著嵐的手臂上!
“哢嚓!”
一聲令人牙酸的骨裂脆響!
熊淍悶哼一聲,劇痛讓他眼前一黑,緊抱著嵐的手臂不由自主地鬆開了幾分。王屠趁機又是一腳,狠狠踹在熊淍的胸口!
“噗!”
熊淍身體猛地弓起,一大口滾燙的鮮血狂噴而出!整個人被踹得向後翻滾出去,重重撞在一塊冰冷的岩石上,骨頭都像散了架!嵐冰冷的身體,也隨著他的翻滾,無力地滑落在地。
“把她給老子拖開!別讓這賤種再碰那藥渣子!”王屠厭惡地揮揮手,像在驅趕一隻蒼蠅。
立刻有兩個凶悍的打手衝上前,粗暴地抓住嵐的腳踝,像拖拽一件沒有生命的垃圾一樣,將她冰冷的身體拖離熊淍的身邊,隨意地丟在幾步開外的亂石堆旁。那蒼白的手指,再次無力地垂落在冰冷的泥土裏。
“不……不要碰她!”熊淍目眥欲裂,喉嚨裏發出嘶啞的怒吼,掙紮著想撲過去,卻被王屠一腳狠狠踩住了後背!
那隻腳如同鐵鑄的山嶽,帶著殘酷的力量,將他死死地踩在冰冷的地麵上!粗糙的靴底碾磨著他背上被石塊砸出的傷口,劇痛讓他渾身抽搐!
“碰她?”王屠俯下身,那張猙獰的臉幾乎要貼到熊淍的臉上,濃重的口臭和血腥味撲麵而來。他壓低聲音,每一個字都充滿了惡毒的詛咒和快意,“老子告訴你,這藥人,可是王爺要的‘材料’!雖然被老子失手打壞了,但王爺的煉藥爐子,可不挑食!她的骨頭渣子,都會被煉成王爺神功的養料!懂嗎?賤種!你們這對苦命鴛鴦,一個也別想好死!”
“啊!王屠!我殺了你!我殺了你!!”
熊淍徹底瘋了!王屠的話像最惡毒的詛咒,徹底碾碎了他僅存的理智!他像一頭徹底陷入絕境的凶獸,爆發出最後的力量,不顧一切地掙紮、嘶吼!身體在粗糙的地麵上瘋狂扭動,被踩住的背部傷口鮮血狂湧,染紅了身下的泥土碎石!
“殺我?就憑你現在這灘爛泥?”
王屠嗤笑一聲,眼中閃爍著殘忍的快意。他非但沒有因為熊淍的瘋狂掙紮而惱怒,反而更加興奮起來。他抬起腳,又重重地踩下去,反複碾著熊淍背上血肉模糊的傷口,欣賞著他因劇痛而扭曲痙攣的身體。
“老子改變主意了!”王屠獰笑著,聲音如同毒蛇吐信,“讓你就這麽死了,太便宜你這小雜種了!老子要讓你活著!像條最低賤的蛆蟲一樣活著!讓你親眼看著你珍視的一切都被老子碾碎!讓你每時每刻都活在痛苦裏!讓你永遠記住今天!記住嵐是怎麽被老子一棒子砸爛的!”
他猛地直起身,朝著身後的打手厲聲吼道:“拿最結實的鐵鏈來!給老子把這小雜種捆結實了!帶回去!”
沉重的、帶著冰冷鐵鏽味的鐵鏈立刻被遞了上來。王屠親自接過,臉上帶著一種近乎變態的施虐快感。他粗暴地抓住熊淍的頭發,將他滿是血汙的臉狠狠提起來,讓那雙燃燒著地獄之火的眼睛對著自己。
“看清楚了!小雜種!記住老子這張臉!記住今天的每一刻!這將是你的餘生裏,唯一的‘念想’!”
話音未落,那冰冷沉重的鐵鏈如同一條帶著倒刺的毒蛇,狠狠纏繞上熊淍的脖頸!粗糙冰冷的鐵環瞬間勒緊,深深陷入皮肉!窒息感和冰冷的屈辱感同時襲來!緊接著,他的雙手被粗暴地反剪到背後,同樣被冰冷的鐵鏈死死捆住!鐵鏈纏繞的力道極大,幾乎要勒斷他的腕骨!
“呃……”熊淍喉嚨被鎖緊,隻能發出痛苦的嗚咽,身體被強行從地上拖拽起來。他像一件沒有生命的貨物,被兩個孔武有力的打手粗暴地架著,拖向穀口的方向。
經過嵐被丟棄的冰冷屍體旁時,熊淍拚盡全力扭過頭,最後一眼望向那月光下的慘白身影。
那一眼,如同烙印,帶著世間最深的絕望和最毒的詛咒,深深烙進了他靈魂的最深處!
“帶回去!關進水牢最底層那個‘寒潭眼’裏!”王屠粗嘎的聲音在夜風中回蕩,充滿了殘忍的興奮,“給老子好好‘伺候’著!別讓他輕易死了!王爺的‘血神祭’還缺一味主藥引子,就是他這種恨意滔天、怨氣衝天的活人怨魂!把他給老子熬出來!”
……
黑暗。
冰冷。
刺骨的、仿佛能凍結靈魂的冰冷!
熊淍不知道自己被拖行了多久,也不知道被丟到了哪裏。當沉重的鐵門在身後“哐當”一聲巨響關閉,隔絕了最後一絲微弱的光線時,他才從那種因劇痛和窒息導致的半昏迷狀態中,被徹骨的寒意激醒。
他蜷縮在冰冷刺骨的地上。身下不是泥土,而是堅硬、濕滑、散發著濃重腥臭和黴味的石頭。四周伸手不見五指,絕對的黑暗吞噬了一切。隻有水珠從頭頂上方極高處滴落的“滴答”聲,單調而清晰地敲打著死寂,也敲打著他緊繃到極限的神經。每一次滴落,都像是冰冷的針,紮在他裸露的皮膚上。
空氣潮濕得能擰出水來,彌漫著一股濃重得化不開的、混合著腐爛水藻、血腥味和排泄物惡臭的汙濁氣息。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冰冷的淤泥,讓人窒息作嘔。
寒潭眼。
王屠口中的“寒潭眼”。九道山莊水牢最底層,最陰森、最恐怖、專門用來“熬煉”那些最難啃的骨頭的地方。據說這裏的水,是從地底極寒的陰脈中滲出,連火把都點不著。
冷。無孔不入的冷。這冷意像無數細小的冰針,穿透他破爛濕透的衣衫,直接刺入骨髓深處,瘋狂地掠奪著他僅存的熱量。身上的傷口被這冰冷的濕氣一激,更是傳來一陣陣鑽心蝕骨的劇痛,尤其是背上被王屠踩踏碾磨的傷處,火辣辣地疼,又混合著刺骨的冰寒。
嵐……
這個名字,伴隨著那月光下慘白冰冷的最後畫麵,再次不受控製地、狠狠地撞入他幾乎凍結的腦海!
巨大的悲慟如同冰錐,再次狠狠鑿穿了他麻木的心防!比這寒潭的水更冷!更痛!他身體控製不住地劇烈顫抖起來,牙齒咯咯作響。
就在這時!
“嘩啦!”
一桶冰冷刺骨、帶著濃重腥臭味的液體,毫無征兆地從頭頂上方潑了下來!
“呃啊!”熊淍猝不及防,被澆了個透心涼!那液體冰冷得如同冰渣,瞬間帶走他身體最後一點溫度!更可怕的是,這液體澆在他背部和手臂的傷口上,如同滾燙的烙鐵烙下!劇烈的、難以想象的灼痛感猛地炸開!傷口處的皮肉仿佛被無數隻毒蟲在瘋狂噬咬!
是鹽水!濃度極高的鹽水!
“呃……嗬嗬……”熊淍的身體像蝦米一樣猛地弓起,又重重摔回冰冷的地麵,渾身劇烈地痙攣抽搐!喉嚨裏發出壓抑不住的、痛苦的嘶鳴!這劇痛是如此猛烈,瞬間壓過了刺骨的寒冷,幾乎要將他殘存的意識再次撕裂!
“哈哈哈!醒了?小雜種!”一個粗鄙、帶著濃重口音的打手聲音在黑暗中響起,充滿了惡意的快感,“屠爺吩咐了,讓你精神點!這才哪到哪啊?好日子還在後頭呢!”
緊接著,另一個陰惻惻的聲音接口道:“就是!屠爺說了,你可是王爺點名要的‘好藥材’,金貴著呢!得好好‘養’著!不能讓你凍僵了,也不能讓你睡舒坦了!”話音未落,黑暗中傳來皮鞭破空的尖銳呼嘯!
“啪!”
一道火辣辣、帶著倒刺的鞭痕,狠狠抽在熊淍裸露的大腿上!瞬間皮開肉綻!
“呃!”熊淍身體猛地一彈,又是一聲悶哼。劇痛如同毒蛇噬咬。
“啪!” “啪!” “啪!”
鞭打聲開始變得有節奏,如同催命的鼓點!皮鞭帶著呼嘯的風聲,每一次落下,都精準地避開要害,卻又狠狠地撕裂熊淍身上相對完好的皮肉!冰冷的鹽水、刺骨的寒意、火辣辣的鞭傷……幾種極致的痛苦交織在一起,如同無數把鈍刀在反複切割、撕扯著他的神經!
“叫啊!小雜種!怎麽不叫了?剛才在穀底不是叫得挺歡嗎?像條快死的野狗似的!”打手一邊抽打,一邊發出惡毒的嘲笑和辱罵。
熊淍死死咬著牙!牙根都咬出了血!鹹腥的鐵鏽味在口腔裏彌漫。他蜷縮著身體,用盡全身力氣抵抗著那排山倒海般襲來的劇痛和屈辱!喉嚨裏發出“嗬嗬”的低吼,卻硬是不肯再發出一聲像樣的慘叫!
不能叫!不能在這些畜生麵前示弱!不能!嵐在看著……嵐一定在某個地方看著他!他不能像個懦夫一樣哀嚎求饒!
恨!滔天的恨意再次在痛苦和屈辱的熔爐中沸騰!這恨意如同熊熊烈火,在他冰冷的身體裏燃燒,成為支撐他在這無邊地獄裏不徹底崩潰的唯一支柱!王道權!王屠!九道山莊!這些名字,每一個都帶著淋漓的鮮血和刻骨的詛咒,被他用盡全身力氣刻進靈魂深處!
不知過了多久。
鞭打聲終於停了。那兩個打手似乎也打累了,或者覺得無趣了。
“媽的,還真是塊硬骨頭!抽了這麽久,連個響屁都不放!”粗鄙的打手喘著氣罵道。
“哼,硬骨頭?屠爺有的是辦法!”陰惻惻的聲音帶著一絲不耐煩,“行了,先這樣!屠爺說了,別真弄死了。明天再來‘伺候’!”
沉重的腳步聲伴隨著罵罵咧咧的聲音漸漸遠去,最終被那扇厚重的鐵門隔絕在外。
黑暗再次降臨。
死寂再次包裹。
隻有熊淍自己粗重、破敗的喘息聲,以及傷口處傳來的陣陣劇痛,提醒著他自己還活著。
他蜷縮在冰冷腥臭的地麵上,身體因為劇痛和寒冷而無法控製地顫抖著。每一次細微的顫抖,都會牽動全身的傷口,帶來新一輪的刺痛。
嵐……
意識在劇痛和寒冷的雙重折磨下,開始變得模糊、飄忽。眼前仿佛又出現了那慘白的月光,月光下嵐蒼白冰冷的臉,還有那覆蓋在她手指上的枯葉……
“活下去……熊淍……替我……看雪……看花……”
一個極其微弱、如同風中殘燭般的聲音,仿佛穿透了無盡的時間和空間,輕輕響在他的靈魂深處。
是嵐的聲音!
熊淍渾身猛地一震!渙散的眼神驟然凝聚起一絲微弱的光!是幻覺嗎?是瀕死的幻聽嗎?還是……
“嵐……?”他艱難地翕動著幹裂出血的嘴唇,發出微弱得幾乎聽不見的氣音。
沒有回應。
隻有那單調的、冰冷的水滴聲。
“滴答……滴答……”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沉重的鐵門被再次打開的聲音,如同悶雷般轟然炸響!
“哐當!”
刺目的火光瞬間湧入,粗暴地撕裂了這水牢底層的絕對黑暗!強烈的光線刺激得熊淍下意識地緊緊閉上了刺痛的眼睛。
一個高大、粗壯、如同移動肉山般的身影,堵在了門口。跳躍的火光勾勒出他那張橫肉叢生、帶著殘忍笑意的臉:王屠!
他手裏沒有拿鞭子,也沒有提鹽水桶。他手裏,拿著一件東西。
那東西被炭火燒得通紅!前端是一個扭曲的、如同猙獰獸首般的圖案:一個代表王府奴隸的烙印——“奴”字!烙鐵通體散發著灼人的高溫,將周圍的空氣都炙烤得微微扭曲!那暗紅色的光芒,在這陰森的水牢裏,如同地獄惡魔睜開的獨眼!
熊淍的心髒,在看到那燒紅烙鐵的瞬間,驟然縮緊!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從腳底直衝頭頂,比這寒潭的水更刺骨!
王屠咧開大嘴,露出森白的牙齒,一步步走了進來,沉重的腳步聲在狹小的空間裏回蕩,帶著死亡的回音。他臉上的獰笑在通紅的烙鐵光芒映照下,顯得愈發扭曲可怖。
“小雜種,睡得可好?”王屠的聲音充滿了惡毒的快意,“老子給你帶了個‘見麵禮’!這可是王爺府上等奴隸才配享有的‘榮耀’!有了它,你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都休想再擺脫你賤種的身份!它會時時刻刻提醒你,你是什麽東西!”
他走到蜷縮在地的熊淍麵前,居高臨下,如同俯視著一隻隨時可以碾死的螻蟻。通紅的烙鐵,帶著足以融化鋼鐵的恐怖高溫,緩緩地、帶著一種儀式般的殘忍,逼近熊淍裸露的、傷痕累累的胸膛!
那灼人的熱浪撲麵而來!皮膚瞬間感受到劇烈的刺痛和灼燒感!
熊淍的身體因為極致的恐懼和屈辱而繃緊到了極限!瞳孔因為烙鐵那妖異的紅光而劇烈收縮!他想掙紮!想躲開!但被鐵鏈捆縛的身體虛弱不堪,根本動彈不得!隻能眼睜睜看著那代表永世為奴的恥辱標記,如同惡魔的獠牙,朝著自己的心髒位置狠狠印下!
“不!”一聲淒厲到完全變調的嘶吼,衝破了他幹裂的喉嚨!這吼聲裏充滿了絕望、不甘、滔天的恨意和無盡的屈辱!
“嗤!”
滾燙的烙鐵,帶著皮肉焦糊的可怕聲響和刺鼻的青煙,狠狠地、深深地印在了熊淍左胸心髒上方那赤裸的皮膚上!
“呃啊!”
無法形容的劇痛!那感覺仿佛不是烙鐵燙在皮膚上,而是將一塊燒紅的火炭直接塞進了他的心髒!再狠狠攪動!熊淍的身體像被強弓硬弩射中一般,猛地向上彈起!又因為鐵鏈的束縛和極致的痛苦,重重地砸回地麵!全身的肌肉瞬間痙攣、繃緊,如同瀕死的魚在砧板上最後的彈跳!眼球因為劇痛而暴突,布滿了血絲,幾乎要脫出眼眶!
青煙嫋嫋升起,伴隨著令人作嘔的皮肉焦糊味,彌漫在汙濁的空氣裏。
王屠死死按住烙鐵,欣賞著熊淍在極致痛苦中扭曲抽搐的身體,臉上露出無比滿足和殘忍的獰笑,如同欣賞自己最得意的傑作!
“記住這滋味!小雜種!這是你永世為奴的印記!是你背叛九道山莊、害死嵐那個賤婢的代價!”他惡毒的聲音如同詛咒,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淋淋的倒鉤,“帶著它!在地獄裏好好懺悔吧!”
烙鐵被猛地抽離!
“噗!”又是一股滾燙的鮮血從烙痕處湧出,瞬間被灼熱的皮肉燙得滋滋作響!
熊淍的身體徹底癱軟下去,像一具被抽空了所有骨頭的破麻袋。意識在排山倒海般的劇痛和恥辱的洪流中,徹底沉淪,向著無邊的黑暗深淵急速墜落……墜落……
就在他的意識即將被黑暗徹底吞噬、沉入無邊痛苦的死寂深淵之際……
一個聲音!
一個極其微弱、極其飄渺、仿佛來自九幽之下、又仿佛直接響徹在他靈魂最深處的聲音,極其突兀地、清晰地穿透了所有痛苦和黑暗的屏障,鑽入了他的耳中!
“熊……淍……”
那聲音……是嵐的聲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