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殺機臨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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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謀那如同受傷野獸般淒厲狂暴的怒吼,穿透了所有混亂的聲浪,在夜空中瘋狂回蕩:“火藥庫!是火藥庫炸了!快!所有人!所有能動彈的都給老子去火藥庫!堵住他!堵住那個叛徒!!”
    這驚天動地的爆炸和鄭謀的吼叫,成了熊淍唯一的機會!也成了點燃嵐眼中那絲困惑的火星!
    在嵐因為那震耳欲聾的巨響和“火藥庫”“叛徒”等字眼而出現一絲極其短暫的、幾乎無法察覺的失神瞬間!熊淍動了!快如閃電!他猛地側身旋擰,身體爆發出不可思議的柔韌和力量!冰冷的匕首貼著他的頸側皮膚險之又險地擦過,鋒刃劃破了衣領,留下一道淺淺的血痕,卻沒能切斷那致命的動脈!
    “呃!” 熊淍悶哼一聲,身體失去平衡,重重地從橫梁上摔落下來!腳踝處傳來一陣鑽心刺骨的劇痛!但他根本顧不上!求生的本能和抓住嵐的執念壓倒了一切!他強忍著劇痛,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撲到同樣被震落在地、正掙紮著要起身的嵐身邊,用盡全身力氣,一把死死抓住了她那隻握著匕首的手腕!
    “跟我走!!” 熊淍嘶吼著,聲音因為劇烈的喘息和極致的緊張而完全變了調,每一個字都像從撕裂的喉嚨裏擠出來的血沫,“離開這個鬼地方!現在!馬上!!”
    嵐的身體猛地一僵,下意識地就要用力掙脫!她的力量大得驚人,絕非普通女子!熊淍幾乎抓不住她!但就在兩人肢體接觸、掙紮角力的瞬間,熊淍那布滿汙泥和血痕的手掌,正死死地攥著嵐的手腕!掌心那道被碎玉割開的、深可見骨的猙獰傷口,毫無保留地暴露在慘淡的光線下!
    嵐掙紮的動作,在看清那道傷口的刹那,如同被施了定身咒,驟然僵住!
    她那雙冰冷死寂的眸子,死死地、死死地盯住熊淍掌心那道血肉模糊的裂口!瞳孔深處,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深潭,瞬間掀起了驚濤駭浪!震驚!茫然!還有一絲……深埋於混沌記憶最底層、被強行遺忘的、刻骨銘心的痛楚和熟悉感!那道傷口的形狀……那種撕裂皮肉的痛感……她似乎在無數個破碎、冰冷、充滿藥水氣味的噩夢裏……無數次地撫摸過!無數次地……為之顫抖過!
    “你……” 嵐的聲音第一次劇烈地顫抖起來,帶著一種近乎崩潰的茫然和不確定,目光死死鎖住熊淍滿是血汙和汗水的臉,“你是……誰?”
    “轟隆!”
    第三聲毀滅性的爆炸,如同地獄之門在耳邊洞開!巨大的衝擊波裹挾著灼熱的氣浪和刺鼻的硝煙味,猛地從花廳外席卷而來!整麵雕花木窗在狂暴的力量下瞬間粉碎!無數木屑和燃燒的碎片如同暴雨般飛撲而入!熊熊的火光如同貪婪的巨獸,猛地撲進廳內,瞬間吞噬了半片空間!將一切映照得如同煉獄!
    在驟然爆發的、足以灼傷視網膜的刺目火光中!熊淍清晰地看見!嵐那雙因為震驚而放大的瞳孔裏,清晰地映出了他自己此刻扭曲、絕望、卻又燃燒著瘋狂火焰的臉龐!
    “沒時間解釋了!” 熊淍嘶聲咆哮,巨大的爆炸聲幾乎要將他的聲音徹底淹沒。他拽著嵐的手腕,用盡全身的力氣,拖著她就要往相對安全的後廳方向衝!“師父!是師父在外麵!他在等我們!他在為我們殺開一條血路!跟我走!快啊!!”
    “不!”
    嵐的腳步驟然死死釘在原地!如同在地上生了根!她猛地搖頭,臉上最後一絲血色也褪得幹幹淨淨,慘白得如同新糊的窗紙!那雙剛剛掀起波瀾的眼眸裏,此刻隻剩下一種近乎絕望的恐懼和決絕!
    “我不能走!” 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尖銳得如同裂帛,穿透了爆炸的餘音,帶著一種令人心碎的顫抖和不容置疑的堅定!
    “為什麽?!” 熊淍目眥欲裂,幾乎要發狂!他猛地回頭,死死盯住她!
    嵐猛地抬起那隻沒有被熊淍抓住的手臂!沒有絲毫猶豫,她用盡力氣,猛地掀開了自己那寬大、肮髒的粗布衣袖!
    刹那間!
    熊淍的呼吸徹底停滯了!整個世界的聲音仿佛都在他耳邊消失!隻剩下血液衝上頭頂的轟鳴!
    月光和火光交織著,清晰地照亮了嵐那截裸露出來的、蒼白得近乎透明的手腕!
    那上麵……密密麻麻!層層疊疊!布滿了數不清的、暗紅色的針孔!如同被最惡毒的蜂群反複蜇刺過!青黑色、如同醜陋蚯蚓般扭曲凸起的血管,在薄得幾乎透明的皮膚下瘋狂地、令人作嘔地蠕動著!仿佛有無數活物正在她的血管裏鑽行!那景象,比任何猙獰的傷口都更加觸目驚心!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邪惡和恐怖!
    “我走了……” 嵐的聲音陡然低了下去,輕得像一陣隨時會消散的風,卻帶著千鈞的重量,每一個字都像淬毒的冰針,狠狠紮進熊淍的心髒,“他們……會立刻啟動我體內的‘蝕心蠱’……所有人……所有靠近我的人……所有試圖救我的人……包括你師父……都會……死!”
    她的目光穿過熊熊燃燒的火焰,望向外麵那被爆炸和廝殺染紅的夜空,眼神空洞而絕望,卻又帶著一種殉道者般的平靜。
    “轟隆!”
    第四聲,也是迄今為止最為恐怖、最為接近的爆炸聲,如同滅世的雷霆,在王府的西北角轟然炸響!這一次,爆炸的源頭似乎就在花園附近!伴隨著震耳欲聾的巨響和大地劇烈的顫抖,王府西北角那片由假山、亭台和仆役房組成的區域,在衝天的火光和滾滾濃煙中,如同被一隻無形的巨手狠狠拍碎!轟然坍塌了下去!無數的磚石瓦礫如同暴雨般傾瀉而下!
    ……
    熊熊烈焰貪婪地吞噬著王府西北角坍塌的廢墟,將斷壁殘垣映照得如同惡魔的巢穴。濃煙翻滾著,帶著刺鼻的焦糊味和血腥氣,直衝雲霄。
    逍遙子孤身一人,靜靜佇立在火場邊緣一塊尚未完全倒塌的高大太湖石上。青衫的下擺沾染了大片大片的深褐色汙跡,分不清是泥濘還是早已幹涸的血。他微微仰著頭,望向那片被濃煙和火光攪亂的夜空。不知何時,遮蔽月亮的厚重雲層被爆炸的氣流撕開了一道巨大的裂口。清冷的、如同水銀般冰冷的月光,毫無阻礙地傾瀉而下,落在他棱角分明的側臉上,落在他染霜的兩鬢,仿佛為他披上了一層銀白的、卻毫無暖意的鎧甲。那月光也如同最鋒利的刀鋒,將他的身影切割得格外孤寂、冷硬。
    他緩緩抬起手,指尖似乎想要觸碰那冰冷的月華,嘴唇無聲地翕動了一下,隻有離得最近的風,或許能捕捉到那輕得不能再輕、卻重逾千斤的兩個字:
    “阿淍……”
    聲音消散在風中,帶著一種近乎溫柔的、訣別般的叮囑。
    “別來。”
    ……
    假山群深處,一個被巨大山石和茂密藤蔓完全遮蔽的角落。
    熊淍死死地跪在冰冷堅硬的碎石地上,身體蜷縮成一團,如同被遺棄的幼獸。他用盡全身的力氣,用那隻沾滿泥土和血跡的手,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牙齒深深陷進掌心的血肉裏,劇烈的疼痛也無法抑製那從靈魂深處湧上來的、撕裂般的悲慟!滾燙的液體瞬間衝破了眼眶的堤壩,瘋狂地奔湧而下!
    他看見了!
    他看見了師父!就在那片燃燒的廢墟之上!那道孤絕如鬆、頂天立地的身影,離他如此之近!近得仿佛能感受到師父身上那熟悉的、帶著淡淡酒氣和冷冽劍氣的氣息!卻又那麽遠!遠得如同隔著萬丈深淵、隔著生死之界!師父仰望著月亮……他在看什麽?是在尋找自己嗎?還是在……告別?
    他看見了嵐!
    就在他撕心裂肺的目光中,那個剛剛被他抓住、又被迫放開的單薄身影!那個手腕上布滿了恐怖針孔的女孩!她沒有絲毫猶豫!在深深看了熊淍藏身的方向最後一眼後,猛地轉過身!如同一隻撲火的飛蛾,帶著一種義無反顧的、令人心碎的決絕,朝著那片吞噬一切的、最熾熱最危險的火光中心,頭也不回地狂奔而去!她的身影瞬間被翻騰的火焰和濃煙吞沒!
    他看見了鄭謀!
    那個陰魂不散的惡魔!帶著十幾個同樣凶神惡煞的火神派弟子,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從倒塌的院牆缺口處蜂擁而出!他們獰笑著,手中的火石和引火筒在夜色中劃出致命的、帶著硫磺氣息的弧線,朝著廢墟之上、孑然獨立的逍遙子,惡狠狠地包圍了過去!一張由火焰和死亡編織的巨網,正在急速收攏!
    熊淍目眥欲裂!喉嚨裏發出野獸般絕望的“嗬嗬”聲!他想衝出去!他想嘶吼!他想用自己殘破的身體去為師父擋下那些致命的火焰!可是……嵐那布滿針孔的手腕,她絕望的警告,如同最堅固的枷鎖,將他死死地釘在原地!動彈不得!隻能眼睜睜看著!看著那致命的火光如同毒蛇般噬向師父!
    一滴滾燙的、混雜著無盡痛苦、憤怒和無力的淚水,終於衝破了緊捂的手掌,重重地砸落下來,正落在他胸前那枚緊貼心髒的碎玉上!
    淚水和掌心傷口滲出的鮮血混合在一起,在冰冷染血的玉麵上,洇開一小片絕望的暗紅。
    ……
    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終於降臨。
    持續了大半夜的廝殺聲、爆炸聲、臨死的慘嚎聲……如同退潮般,漸漸平息了下去。王府巨大的廢墟之上,隻剩下零星的、垂死掙紮般的兵刃碰撞和幾聲有氣無力的嗬斥。濃煙依舊彌漫,遮蔽了殘月最後的光輝,將整個天地都拖入了伸手不見五指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冰冷的絕望,如同最黏稠的毒液,浸潤了熊淍的四肢百骸。他像一具被抽走了所有靈魂的空殼,拖著那條劇痛腫脹的腳踝,憑著最後一點本能,一步一挪,失魂落魄地回到了那口廢棄的枯井旁。井口的雜草在夜風中無力地搖曳,如同招魂的白幡。
    他沒有任何猶豫,翻身滑入井中。井壁冰冷濕滑,帶著濃重的土腥和苔蘚腐爛的氣息。他蜷縮在井底最深的、唯一一小塊相對幹燥的角落裏,身體控製不住地劇烈顫抖。懷裏,緊緊抱著嵐掉落的、那柄帶著她冰冷體溫的匕首。匕首的鋒刃硌著他的肋骨,帶來一陣陣尖銳的刺痛,卻成了此刻唯一能證明他還活著的憑據。
    黑暗和死寂如同最沉重的棺槨,將他徹底埋葬。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瞬,也許是一個世紀。
    就在意識快要被無邊的冰冷和絕望徹底吞噬時,他的指尖,在井壁粗糙的苔蘚和泥土上,觸摸到了一道清晰的、冰冷的刻痕!
    不是他留下的記號!
    是劍痕!極其銳利!極其深刻!帶著一種熟悉的、內斂而磅礴的劍意!
    熊淍猛地坐直身體,心髒狂跳!他顫抖著伸出手指,一點一點,沿著那道刻痕的軌跡,在絕對的黑暗中摸索著,辨認著……
    指尖下的觸感清晰無比,如同烙印般刻入他的感知!
    那是五個字!
    五個用劍尖刻下的、鐵畫銀鉤、力透石壁的字!
    活下去。等風來。
    活下去。等風來……
    師父!是師父留下的!他還活著!他來過這裏!他在最危急的時刻,依舊沒有忘記自己!他在告訴自己……活下去!等待……風起之時?
    一股微弱卻無比灼熱的力量,如同地底的岩漿,猛地從熊淍早已冰冷麻木的心底深處奔湧而出!衝散了無邊的絕望!師父還活著!他還在戰鬥!他沒有放棄!
    ……
    風,真的來了!
    一股帶著濃重血腥味、火藥焦糊味,以及某種……某種他熟悉到靈魂都在顫抖的氣息的風,猛地從井口上方灌了進來!
    風聲嗚咽,如同某種古老而蒼涼的呼喚。
    緊接著,一個聲音!一個低沉沙啞、帶著無法言喻的疲憊、卻又如同磐石般堅定的聲音,穿透了風聲,清晰地落了下來!如同驚雷炸響在熊淍的耳邊!
    “阿淍。”
    熊淍渾身劇震!猛地抬頭!
    井口!
    一道修長、挺拔、如同標槍般的身影,逆著井口外那片被濃煙和微光染成詭異暗紅色的天幕,清晰地勾勒出輪廓!他站在那裏,長發在帶著血腥的風中狂亂地飛揚,衣衫破碎,沾染著大片大片的暗色汙跡,如同剛從地獄最深處的血池中浴血殺出的修羅!然而,那身影所散發出的、頂天立地的孤絕氣勢,卻又像極了傳說中……撕裂黑暗、踏破虛空而來的神明!
    “師……父……” 熊淍的喉嚨像是被滾燙的烙鐵堵住,破碎的哽咽衝口而出!所有的委屈、恐懼、擔憂、狂喜……在這一刻徹底決堤!淚水瞬間模糊了視線!
    逍遙子俯下身,朝著井底深處,朝著那個蜷縮在絕望深淵裏的少年,伸出了他的手。
    那隻手,骨節分明,布滿了新舊的傷痕和幹涸凝結的暗紅血跡。掌心向上,紋路裏深深嵌著泥土和血汙。
    “我……” 逍遙子的聲音低沉而清晰,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穿透了井底的黑暗和冰冷,“帶你回家。”
    回家!
    這兩個字如同最溫暖的陽光,瞬間驅散了熊淍心中所有的陰霾和寒冷!巨大的狂喜和劫後餘生的激動淹沒了他!他幾乎是手腳並用地從冰冷的井底掙紮著爬起來,不顧一切地、用盡全身的力氣,朝著井口那道身影,朝著那隻伸向他的手,奮力地伸出手去!
    指尖,即將觸碰到師父那沾滿血汙卻無比溫暖的掌心!
    在這指尖即將相觸、希望的光芒即將徹底驅散黑暗的千鈞一發之際!
    “哢嗒!”
    一聲極其輕微、極其突兀、如同機簧咬合的金屬脆響,毫無征兆地從熊淍身邊的井壁內部傳了出來!
    那聲音不大,卻如同地獄的喪鍾,敲在逍遙子和熊淍緊繃到極致的神經上!
    逍遙子的臉色在聽到這聲音的瞬間,劇變!那是一種混合了極度驚駭、難以置信和瞬間明悟的恐怖神情!他的瞳孔驟然縮成了針尖!
    “趴下!” 一聲用盡全身力氣、撕裂般的狂吼,如同驚雷般從逍遙子口中炸響!充滿了前所未有的驚怒和恐懼!
    然而,一切都太晚了!
    “轟隆!”
    震耳欲聾的、仿佛大地本身在怒吼的恐怖爆炸聲,就在枯井內部轟然爆發!一股無法形容的、毀滅性的力量從井壁四周、從井底深處猛地噴薄而出!
    腳下堅實的土地瞬間消失!頭頂的井口在視野中瘋狂扭曲變形!巨大的衝擊波裹挾著灼熱的氣浪、碎裂的石塊、翻滾的泥土,還有被點燃的某種油類物質產生的刺鼻火焰!如同地獄之門在腳下洞開!如同沉睡的火山在身下噴發!整個枯井連同周圍數丈方圓的地麵,在令人肝膽俱裂的巨響中,轟然塌陷!崩潰!被狂暴的火焰和翻滾的土石巨浪瞬間吞噬!
    黑暗!灼熱!窒息!毀滅!
    熊淍隻感覺一股無法抗拒的巨力狠狠砸在身上,將他猛地掀飛!在意識被徹底撕碎、被無邊的黑暗和灼熱吞噬前的最後一瞬!
    他看見了!
    他清晰地看見了!
    在井口徹底崩塌、被火焰和土石吞沒的最後一刹那!
    那道青色的身影!他的師父逍遙子!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沒有半分退縮!如同撲向烈焰的飛蛾!如同撕裂夜空的雷霆!帶著一種玉石俱焚、義無反顧的決絕!朝著他墜落的方向!朝著那吞噬一切的死亡深淵!不顧一切地猛撲了下來!
    師父眼中那瞬間爆發的、足以焚盡一切的瘋狂和不顧一切的保護欲,成了熊淍沉入無盡黑暗前……最後,也是最深刻的烙印。
    ……
    冰冷。
    刺骨的冰冷。
    一滴帶著濃重土腥味的、冰冷的水珠,滴落在熊淍的臉頰上,帶來一陣細微的刺痛。
    意識,如同沉在萬載冰海深處的碎片,艱難地、一點一點地重新凝聚。
    痛……全身的骨頭都像被拆散了重新拚湊過,每一寸肌肉都傳來撕裂般的劇痛。喉嚨裏充斥著濃重的血腥和塵土的味道,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牽扯著胸腔火辣辣的疼痛。
    熊淍艱難地、極其緩慢地睜開了沉重的眼皮。視線模糊不清,眼前是絕對的、濃墨般的黑暗。過了好一會兒,瞳孔才勉強適應,借著不知從何處透進來的一絲極其微弱、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光線,他勉強分辨出自己正躺在一個極其狹窄、彌漫著濃重塵土和硝煙氣味的地方。
    不是枯井底。
    是一條完全陌生的、低矮潮濕的地道!空氣汙濁而沉悶。
    他猛地撐起劇痛的身體,不顧一切地環顧四周!
    空無一人!
    沒有師父!沒有嵐!隻有無盡的黑暗和死寂!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緊了他的心髒!師父呢?!師父撲下來了!他在哪裏?!
    “師父……師父!!” 他嘶聲呼喚,聲音嘶啞破碎,在狹窄的地道裏激起空洞的回音,旋即被無邊的黑暗吞噬,沒有半點回應。隻有他自己粗重而痛苦的喘息聲。
    就在他幾乎要被這絕望再次擊垮時,他的目光猛地定格在自己身邊不遠處的地麵上!
    那裏,在厚厚的塵土中,有幾個用暗紅色的、尚未完全凝固的液體寫成的潦草大字!
    那顏色……是血!
    四個觸目驚心的血字,如同四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進熊淍的眼底:
    別信眼睛!
    別信眼睛?!這是什麽意思?!是誰留下的?師父?還是……嵐?在這絕對的黑暗裏,這詭異的警告,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
    “嘩啦……嘩啦……”
    一陣沉重、拖遝、帶著金屬摩擦冰冷石麵的聲音,極其突兀地、極其清晰地,從地道那深不見底的黑暗盡頭,幽幽地傳了過來!
    那聲音……是鐵鏈!沉重的鐵鏈拖在地上!
    越來越近!
    越來越清晰!
    越來越沉重!
    仿佛有什麽東西,正拖著沉重的鐐銬,一步一步,從地獄的最深處,朝著他藏身的這個角落,緩緩逼近!
    熊淍全身的寒毛瞬間炸起!心髒狂跳得幾乎要衝破胸膛!他猛地抓起了落在手邊的那把匕首!冰冷的金屬觸感帶來一絲微弱的安全感。
    就在他握緊匕首的瞬間!
    胸口!
    那枚一直緊貼著他心髒、在墜落和爆炸中奇跡般未曾丟失的碎玉!
    毫無征兆地!
    “哢!” 一聲極其輕微的、如同冰麵破裂的脆響!
    一道細細的、幽藍色的光芒,猛地從那道剛剛裂開的縫隙中,透射了出來!
    冰冷!詭異!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能凍結靈魂的寒意!
    幽藍的光線,如同鬼火般,在絕對的黑暗中,幽幽地照亮了他沾滿血汙、驚駭欲絕的臉龐,也照亮了地道前方那片深邃的、未知的黑暗!
    而那沉重的、令人窒息的鐵鏈拖曳聲,已經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