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楚國客棧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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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道深處傳來的鐵鏈拖曳聲,沉重得如同地獄惡鬼的呼吸,每一次刮過冰冷石麵,都像在熊淍緊繃的神經上狠狠鋸過一刀!
心髒在胸腔裏瘋狂擂動,撞得肋骨生疼,幾乎要炸開!他猛地攥緊手邊那截冰涼堅硬的匕首柄,指節用力到發白,這微不足道的觸感成了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就在那催命的鐵鏈聲近到仿佛貼著耳膜響起的刹那!
胸口!
緊貼著他心口、在墜落的毀滅和爆炸的衝擊中奇跡般保存下來的那枚碎玉!
“哢!”
一聲細微到幾乎被鐵鏈聲淹沒,卻又像驚雷般炸響在熊淍意識最深處的碎裂聲!一道冰冷的、幽藍色的光芒,如同掙脫囚籠的妖異鬼火,猛地從那道新裂開的縫隙中噴出來!光芒慘淡而銳利,瞬間刺破了令人絕望的濃稠黑暗!
幽藍的光暈,帶著一種凍結骨髓的寒意,幽幽地鋪展開,照亮了他臉上凝結的血汙和驚駭欲絕的表情,也照亮了前方那片吞噬一切的、深邃的未知!光芒所及之處,一個輪廓,在黑暗邊緣顫抖著顯現出來。
那是一個人形!一個佝僂得不成樣子、幾乎隻能在地上爬行的身影!破爛的、幾乎看不出原本顏色的布片勉強掛在枯柴般的骨架上。最刺目的是那粗重的、鏽跡斑斑的冰冷鐵鏈!一端深深嵌入那人枯瘦的腳踝,血肉模糊!另一端,則消失在藍光無法穿透的濃重黑暗裏,仿佛連接著深淵本身!
那身影被這突如其來的幽藍光芒驚擾,極其緩慢地、極其艱難地抬起了頭。
亂草般枯槁糾結的頭發下,一張汙穢不堪的小臉露了出來。深陷的眼窩,顴骨高高凸起,皮膚透著一股死氣沉沉的不祥青灰。但那雙眼…那雙在幽藍冷光映照下,如同破碎琉璃般倒映著光芒的眼睛!
熊淍全身的血液瞬間衝上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成冰!他認出了這雙眼睛!
那雙無數次在絕望的九道山莊黑夜裏、在血與火的噩夢中,給予他最後一絲溫度、最後一點活下去念想的眼睛!
“嵐……嵐兒?”
熊淍的聲音嘶啞破碎,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像破舊的風箱,從幹裂的喉嚨裏艱難地擠出來。這個名字出口的瞬間,巨大的狂喜和滅頂的恐懼同時攫住了他!她還活著!可她怎麽變成了這樣?
女孩空洞的瞳孔似乎因為這聲呼喚微微轉動了一下,但隨即又被更深的痛苦和麻木覆蓋。她喉嚨裏發出“嗬…嗬…”的、如同破洞風箱般的氣音,幹裂的嘴唇翕動著,卻再也發不出任何清晰的音節。鐵鏈猛地一緊,顯然黑暗深處有什麽東西在粗暴地拖拽!嵐的身體被這股力量狠狠一扯,整個人不受控製地向前撲倒,額頭重重磕在冰冷的石地上,發出一聲沉悶的、令人心碎的鈍響!
“不!”
熊淍目眥欲裂!那聲悶響如同重錘砸碎了他最後一絲理智!什麽潛伏、什麽等待、什麽王府守衛!統統被拋到九霄雲外!胸中隻剩下焚盡一切的暴怒和撕心裂肺的痛楚!他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凶獸,喉嚨裏爆發出壓抑到極致的低吼,身體化作一支離弦的血色利箭,朝著那根束縛著嵐的、象征著無盡折磨的冰冷鎖鏈猛撲過去!
匕首帶著他全身的力量和所有刻骨的恨意,狠狠斬下!
“鏘!”
刺耳的金鐵交鳴聲在地道狹窄的空間裏猛然炸開!火星四濺!匕首上傳來的巨大反震力讓熊淍虎口瞬間崩裂,鮮血淋漓!但那根粗重鎖鏈的連接處,也硬生生被他這搏命的一擊斬開了一道深痕!
成了!希望的火苗剛在熊淍心中燃起……
“什麽聲音?!”
“下麵!地牢那邊有動靜!”
“快!抄家夥!有人闖進來了!”
上方!地道入口的方向!驚怒交加的厲喝聲如同冰水當頭澆下!雜亂的腳步和兵器碰撞聲如同密集的鼓點,正朝著他們所在的這片死地瘋狂湧來!聲音由遠及近,速度極快!
熊淍的心猛地沉到穀底!暴露了!
他牙關緊咬,額角青筋暴起,幾乎將全身的力量都壓在了那把匕首上!雙手虎口的傷口被粗糙的刀柄摩擦著,鮮血染紅了刀柄和冰冷的鎖鏈。他死死盯著鎖鏈上那道被他斬出的缺口,眼睛血紅!
“給我……開啊!”
他喉嚨裏滾出野獸般的嘶吼,手臂肌肉虯結僨張,匕首帶著同歸於盡的決絕,再次狠狠斬落!
“鏘啷!”
這一次,斷裂聲清脆得如同天籟!那根粗重、象征著無盡苦難的鎖鏈,終於應聲而斷!
幾乎在鎖鏈斷裂的同一瞬間,幾支燃燒的火把已經從地道入口處被狠狠投擲下來!跳躍的火光如同毒蛇的信子,瞬間驅散了幽藍的冷芒,將這片狹窄空間映照得如同煉獄!熊淍甚至能清晰地看到上方守衛們向下張望時臉上猙獰的殺意和火光下晃動的刀鋒!
沒有時間了!
熊淍甚至來不及去查看嵐的狀況,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他猛地扔掉匕首,彎腰一把抄起地上那輕飄飄、仿佛隻剩下骨架的身體!入手的感覺輕得可怕,像抱著一捆隨時會散掉的枯柴,卻又沉重得壓垮了他的心。他幾乎感覺不到嵐的呼吸和心跳,隻有那微弱到極致的冰涼體溫,證明她還活著。
他抱著嵐,像一頭負傷的孤狼,轉身就朝著地道深處那片尚未被火光照亮的、濃得化不開的黑暗亡命狂奔!沉重的腳步聲、鎧甲碰撞聲、凶狠的咒罵聲如同附骨之疽,緊緊咬在他的身後,越來越近!
“站住!小雜種!放下藥人!”
“放箭!別讓他跑了!”
冰冷的命令聲如同死神的鐮刀揮落!尖銳的破空聲驟然從背後襲來!熊淍頭皮瞬間炸開!他甚至能感覺到那冰冷的死亡氣息緊貼著後頸擦過!他抱著嵐,狼狽地、不顧一切地向前撲倒!
“噗!噗!噗!”
幾支力道強勁的弩箭狠狠釘入他前一秒剛剛踏過的石地,箭尾兀自嗡嗡震顫!碎石飛濺!
熊淍抱著嵐在地上翻滾,後背重重撞在冰冷粗糙的洞壁上,疼得他眼前發黑,一口腥甜湧上喉嚨。他死死咬住牙,將嵐的身體護得更緊,掙紮著爬起,再次沒命地衝向黑暗深處!地道並非筆直,前方出現了岔路!他根本來不及分辨,憑著直覺,一頭紮進了左邊那條更為狹窄、散發著濃重黴腐氣味的岔道!
身後的追兵顯然被岔路短暫地阻滯了一下,憤怒的咆哮和混亂的腳步聲在岔路口響起。
“分頭追!他帶著人跑不遠!”
“通知上麵!封鎖所有出口!”
熊淍的心髒在胸腔裏瘋狂擂動,每一次跳動都牽扯著全身的傷口,火辣辣地疼。肺葉如同破舊的風箱,每一次喘息都帶著濃重的血腥味。他抱著嵐,在狹窄、黑暗、仿佛沒有盡頭的甬道裏跌跌撞撞地奔逃。汗水、血水混合著地道的汙濁塵土,模糊了他的視線,糊滿了臉頰,黏膩而冰冷。他不知道方向,也不知道盡頭在哪裏,隻憑著一股不肯倒下的意誌,機械地邁動灌了鉛的雙腿。身後追兵的呼喝聲時而清晰時而模糊,如同索命的鬼影,驅趕著他奔向未知的深淵。
不知在黑暗中奔逃了多久,前方終於出現了一絲微弱的光亮!那光線並非來自火把,而是渾濁的、從高處縫隙透下的天光,帶著一股混雜著汗臭、劣質食物餿味和泔水氣味的渾濁空氣,迎麵而來!
是出口!
熊淍精神猛地一振!求生的欲望再次壓倒了身體的疲憊和傷痛。他咬緊牙關,用盡最後一點力氣,朝著那微弱的光源加速衝去!
衝出狹窄通道口的一刹那,刺目的光線讓他下意識地眯起了眼。一股更加濃烈、令人作嘔的混合氣味洶湧地灌入鼻腔。眼前是一個巨大而簡陋的棚子,幾根粗大的木柱支撐著油膩發黑的棚頂。棚下密密麻麻地擠滿了簡陋的木桌條凳,此刻正是飯點,黑壓壓一片人頭攢動。穿著王府最低等奴仆和雜役服飾的人們,正沉默地或蹲或坐,埋頭扒拉著碗裏幾乎看不到油星的粗劣食物,整個空間裏隻有一片令人窒息的咀嚼聲和碗筷碰撞的輕微聲響。
奴隸飯堂!
熊淍抱著嵐,像兩滴渾濁的汙水,瞬間匯入了這片龐大而麻木的人海。他背靠著冰冷粗糙、布滿汙漬的土牆,身體控製不住地劇烈顫抖著,肺部火燒火燎,每一次吸氣都帶著刀割般的痛楚。冷汗浸透了裏衣,黏膩冰冷地貼在皮膚上。他強撐著,將嵐瘦小的身體小心翼翼地放在自己腳邊牆根的陰影裏,用自己同樣汙穢不堪的身體擋在她前麵。
嵐依舊毫無聲息,隻有胸口極其微弱的起伏證明她還活著。那張青灰色的小臉在昏暗中如同易碎的瓷器。熊淍的心狠狠揪緊,巨大的恐懼和疲憊幾乎將他淹沒。他需要喘息,需要片刻的安全來思考下一步,但這裏真的安全嗎?那些追兵隨時可能搜查到這裏!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目光像受傷的孤狼般警惕地掃視著周圍。飯堂裏的人大多神情麻木,眼神空洞,專注於自己碗裏那點可憐的吃食,對角落裏突然出現的兩個渾身髒汙的人影似乎毫無察覺,或者說,早已習慣了這種麻木的生存狀態,對任何異常都失去了好奇和反應的能力。
就在這時,飯堂另一頭靠近門口的區域,一陣與這死氣沉沉的環境格格不入的喧鬧聲浪突然炸開,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
“幹!這鬼地方的酒,淡出個鳥來!跟咱楚地的燒刀子比,簡直就是刷鍋水!”
一個粗獷的大嗓門帶著濃重而奇特的卷舌口音,穿透了沉悶的咀嚼聲,清晰地砸了過來。那口音卷著舌頭,尾音上揚,帶著一股子蠻荒邊地的野性,與王府本地人平直的語調截然不同。
熊淍的耳朵瞬間捕捉到了這異常的聲音。楚地?他的心猛地一跳!師父逍遙子當年墜崖失蹤前最後的蹤跡,似乎就指向西南,靠近楚地邊境!他強壓下心頭翻湧的驚濤駭浪,不動聲色地微微側身,借著身前一個高大奴隸身體的遮擋,目光銳利如鷹隼,穿過攢動的人頭縫隙,向聲音來源處望去。
隻見飯堂靠門口那張油膩的大方桌旁,圍坐著七八個風塵仆仆的漢子。他們身上的衣服雖然沾滿塵土,但明顯料子結實,款式也與本地奴仆不同——深青或赭石色的粗布短褂,綁腿紮得緊緊的,褲腿塞在厚實的翻毛皮靴裏。為首的那個大漢,身材魁梧得像半截鐵塔,滿臉虯髯,敞著懷,露出黝黑結實的胸膛,正拍著桌子,唾沫橫飛地抱怨著酒水。
他身邊另一個精瘦些、臉上有道醒目刀疤的漢子灌了一大口碗裏的濁酒,齜著牙接話:“老大說得對!也就這粗糲勁兒還能湊合!等咱這趟差事結了,回去非得泡在‘醉仙樓’三天三夜不可!那才叫酒!”他抹了把嘴,眼神裏帶著劫後餘生的慶幸,壓低了點聲音,神神秘秘地對同桌人道:“嘿,說起這趟,哥幾個能囫圇個兒坐在這兒喝酒,真是祖宗墳頭冒了青煙!你們是不知道,咱在野狼穀邊上那破地方歇腳的時候,差點就把命給交代了!”
“野狼穀?”同桌一個年輕些的護衛明顯來了精神,湊近了些,“疤哥,你說的是不是那個‘回頭崖’客棧?聽老跑商的提過,那地方邪性得很!”
“可不就是那鬼地方!”刀疤臉漢子一拍大腿,臉上的橫肉都抖了抖,心有餘悸地環視了一下四周,仿佛怕驚擾了什麽。飯堂裏嘈雜依舊,但熊淍這邊,所有的感官都死死鎖定在了那張桌子上。每一個字,都像重錘敲在他的心上!
“那客棧,看著就瘮人!”刀疤臉漢子壓著嗓子,聲音卻帶著一種渲染恐懼的興奮,“孤零零戳在回頭崖下頭,前不著村後不著店!掌櫃那老頭,幹瘦幹瘦的,眼珠子看人的時候,陰惻惻的,活像墳地裏爬出來的!跟他說話,他喉嚨裏就發出那種‘嗬嗬’的怪聲,跟破風箱似的!嚇死個人!”
他灌了口酒,似乎想壓壓驚:“那店裏,一股子味兒!說不上來,又腥又悶,還帶著點…藥鋪裏放久了的爛草藥味?聞得人腦仁疼!晚上更嚇人!後山那邊,一到半夜,那動靜…”他故意停頓了一下,吊足了同伴的胃口,“嗚嗚咽咽的,像女人哭,又像野貓子嚎,還時不時‘哐啷哐啷’響,跟拖著大鐵鏈子似的!聽得人渾身汗毛倒豎!根本別想合眼!”
“對對對!”另一個一直沒怎麽吭聲、麵相老實的護衛搓了搓胳膊,仿佛要搓掉一層雞皮疙瘩,也忍不住插嘴,“有天晚上我起夜,迷迷糊糊往後院茅房走,好像…好像看到掌櫃那老鬼,鬼鬼祟祟地往後山黑漆漆的林子裏鑽!手裏好像還拎著個啥東西,黑乎乎的,看著像…像斧頭?”他說著,自己先打了個寒噤,聲音更低了下去,“嚇得我尿都沒了,連滾帶爬跑回屋,一晚上蒙著頭不敢露臉!”
“斧頭?”刀疤臉漢子嗤笑一聲,帶著點嘲諷和更深的恐懼,“老弟,你這膽子也太小了!我看啊,那鬼地方死個人丟個人,簡直跟吃飯喝水一樣平常!咱住那兩天,隔壁屋那個獨行的皮貨商,頭天還好好跟人吹牛呢,第二天一早,人沒了!連個屁都沒放!行李還在屋裏攤著!問掌櫃的,那老鬼就耷拉著眼皮,嘴裏‘嗬嗬’兩聲,說人家天沒亮就走了!騙鬼呢!”他重重放下酒碗,碗底磕在油膩的桌麵上,“砰”的一聲響,“那地方,絕對不幹淨!指不定下麵埋著多少人骨頭!”
“走了好!燒光了更好!”一直悶頭喝酒、麵相最凶悍的一個護衛猛地抬起頭,眼裏帶著狠戾和後怕,粗聲粗氣地低吼道,“前陣子路過那邊的兄弟傳信回來說,‘回頭崖’客棧沒了!一把大火燒得那叫一個幹淨!連根毛都沒剩下!就剩下一堆黑黢黢的破石頭爛木頭!燒得好!那種鬼地方,早該一把火燒了!省得再害人!死個把人?哼,太他媽正常了!誰知道裏麵燒了多少見不得人的東西!”
“楚國”“野狼穀”“回頭崖客棧”“大火”“鐵鏈聲”“怪味”“失蹤”……這些冰冷而詭異的詞語,如同帶著倒刺的鉤子,狠狠紮進熊淍的耳朵,鑽進他的腦海!每一個字都在他緊繃的神經上瘋狂敲打!他抱著嵐的手臂不自覺地收緊,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帶來尖銳的刺痛感,卻絲毫無法分散他內心的驚濤駭浪!
這絕不是普通的客棧!那詭異的描述,那“鐵鏈”的聲音,那“怪味”…嵐在九道山莊被煉成藥人前,牢房裏彌漫的就是這種腐爛草藥混合著血腥的、令人作嘔的味道!還有“回頭崖”這個名字本身,就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宿命感和不祥!師父逍遙子墜崖失蹤,生死不明,那地方也叫“崖”!
是巧合?還是……一個致命的陷阱?或者,藏著師父失蹤的真相?甚至……與折磨嵐的“藥人”勾當有關?
無數紛亂的念頭如同狂暴的漩渦,在熊淍的腦海中瘋狂撕扯!他死死盯著那群楚地漢子,眼神銳利得幾乎要穿透那層喧鬧的表象,挖出所有隱藏的線索。心髒在胸腔裏沉重而有力地撞擊著,每一次搏動都像在提醒他:記住!必須記住!回頭崖!野狼穀!楚國邊境!
就在他心神劇震,將所有線索在腦中瘋狂串聯、推演之時——
腳邊,牆根那片濃鬱的陰影裏,一直毫無聲息、如同破碎人偶般的嵐,身體極其輕微地、極其艱難地,動了一下
那動作細微到幾乎無法察覺,卻像一聲無聲的驚雷,瞬間劈中了熊淍!他猛地低頭!
隻見嵐那深陷的眼窩處,長長的睫毛如同垂死的蝶翼,極其微弱地顫動了一下。青灰色的、幹裂得翻起皮屑的嘴唇,極其艱難地張開了一條幾乎看不見的縫隙。
一個微弱到極致、氣若遊絲的聲音,如同最細的蛛絲,在飯堂鼎沸的噪音和楚地漢子們粗獷的談笑怒罵聲中,奇跡般地、清晰地鑽進了熊淍的耳朵裏。那聲音冰冷、空洞,卻帶著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直覺:
“那裏……有師父……的血……味道……”
血的味道?
熊淍全身的血液在嵐吐出最後那個字眼的瞬間,轟然倒流!徹骨的寒意從腳底板猛地竄上天靈蓋,將他整個人瞬間凍結!心髒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冰手狠狠攥住,驟然停止了跳動!
師父的血味?回頭崖?那個剛剛被一場詭異大火燒成白地的回頭崖客棧?!
逍遙子的血?!
這意味著什麽?!
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黑色潮水,瞬間淹沒了熊淍!他抱著嵐的手臂僵硬如鐵,牙齒不受控製地咯咯作響,渾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他猛地抬頭,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利箭,穿過攢動的人頭,死死釘在飯堂門口那群仍在高談闊論的楚地漢子身上!尤其是那個刀疤臉!每一個字都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著他的神經!
他們知道內情!他們一定知道更多!
必須抓住他們!必須問清楚!師父……師父到底……
就在熊淍眼中燃起不顧一切的瘋狂,抱著嵐,身體繃緊如即將撲出的獵豹,準備不顧一切地衝過去抓住那個刀疤臉問個明白的刹那:“嘩啦!”
飯堂那扇破舊不堪、糊滿油汙的厚重木門,猛地被人從外麵一腳粗暴地踹開!巨大的聲響如同驚雷,瞬間壓過了所有的喧囂!
刺目的天光洶湧而入,照亮了門口驟然騰起的灰塵!
一群王府護衛!身著王府製式的皮甲,腰間挎著明晃晃的腰刀,臉色陰沉如鐵,眼神如同鷹隼般銳利而冰冷,帶著毫不掩飾的騰騰殺氣,堵死了整個飯堂的出口!為首的小隊長目光如電,帶著血腥氣的視線,如同冰冷的刀鋒,緩緩掃過飯堂裏每一張驚惶抬起的、麻木的臉!
空氣瞬間凝固!死一般的寂靜!
小隊長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弧度,冰冷的聲音如同毒蛇吐信,一字一句,清晰地砸在死寂的飯堂裏:“所有人,原地不動!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