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狹路相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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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意刺骨!
    趙子羽背靠著冰涼的牆壁,每一次喘息都像是有鈍刀在胸腔裏來回切割。鄭謀那熾烈如火的掌力,與他強行催鼓內力引發的舊傷交織在一起,幾乎要將他的經脈寸寸撕裂。喉嚨裏那股腥甜無論如何也壓不下去,嘴角不斷溢出的鮮血,在身前黑衣上染開一朵朵淒豔的花。
    背後的喧囂和火把的光亮如同跗骨之疽,緊追不舍。前方巷口,甲胄碰撞的鏗鏘聲和密集的腳步聲已然逼近!
    前有狼,後有虎!這是一條絕路!
    他趙子羽,曾經的“暗河”頂尖殺手,如今的逍遙子,難道今夜真要栽在這肮髒逼仄的小巷裏?葬送在王道權這群走狗手中?
    不!絕不能!
    懷裏的玉佩硌得胸口生疼,那是熊家滿門的血債!腦海裏閃過嵐那雙清澈卻飽含驚恐的眼睛,還有庫房裏那些冰冷的鐐銬、詭異的藥罐,以及……那令人窒息的鐵棺部件!
    王道權!王道權!!你這人麵獸心的畜生!!滅我趙家,屠戮熊家,連那些無辜的孩子都不放過!你要把這朗朗乾坤,都變成你的人間地獄嗎!
    滔天的恨意如同岩漿般翻滾,幾乎要燒穿他的理智。但越是絕境,他骨子裏那股屬於殺手的冰冷和屬於逍遙傳人的韌性,反而被徹底激發出來。
    目光如電,急速掃過周圍。死胡同!高牆!廢棄的竹簍、破爛家具、一根搭在牆頭隨風輕晃的晾衣竹竿……
    生機,往往就藏在看似絕望的細節裏!
    就在巷口火光驟亮,官兵身影出現的瞬間,趙子羽動了!他像是被逼到懸崖邊的孤狼,爆發出生命最後的光輝!沒有衝向任何一方敵人,反而猛地撲向那堆散發著黴味的廢棄物!
    動作狼狽,卻快如鬼魅!
    “在那邊!”
    “圍起來!別讓他跑了!”
    呼喝聲、腳步聲如同潮水般湧來。
    “嘩啦!”
    就在他身體撞入竹簍破布的同時,手腕一抖,匕首寒光閃過,那根維係著晾衣繩的活結應聲而斷!竹竿和幾件破舊衣衫劈頭蓋臉地落下,正好覆蓋在他撲入的位置,發出一連串雜亂的聲響,塵土飛揚。
    所有人的視線,都被這明顯的“動靜”吸引了過去!
    “藏在下麵!小心他狗急跳牆!”帶隊軍官厲聲大喝,刀尖直指那堆還在晃動的垃圾。
    而真正的趙子羽,早已借著廢棄物的掩護和牆角的陰影,如同泥鰍般貼著冰冷的地麵,悄無聲息地滾入了巷子內側一個堆滿腐爛菜葉和汙泥的凹陷處!他甚至抓起一把散發著惡臭的汙穢,毫不猶豫地塗抹在臉上、身上,徹底掩蓋了自身的血腥氣和最後一絲生機。
    他蜷縮在那裏,如同死物。呼吸微弱得近乎停止,心跳被壓製到最低。耳邊是敵人近在咫尺的腳步聲,是刀槍撥弄竹簍的刺耳聲響,是鄭謀那陰鷙而氣急敗壞的嗬斥。
    “搜!給我仔細搜!他受了重傷,肯定跑不遠!”鄭謀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焦躁。庫房裏的東西絕不能有失,若是讓這“趙老蔫”跑了,王爺怪罪下來……
    火把的光芒在他藏身之處不遠處晃動,一名士兵的刀尖甚至擦著垃圾堆的邊緣劃過,帶起幾片爛菜葉。趙子羽全身肌肉緊繃,握著匕首的手指關節捏得發白,準備著最後拚死一搏。
    時間,在令人窒息的壓抑中緩慢流逝。
    就在那士兵的刀尖即將再次探入,鄭謀陰冷的目光也掃過這個角落的刹那——
    “啊!”
    一聲淒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叫,猛地從悅來酒樓後院方向炸開!那聲音充滿了極致的痛苦和恐懼,仿佛來自九幽地獄,瞬間撕裂了夜的寧靜!
    緊接著,是更多的驚呼、嘶吼,以及……某種重物撞擊、撕裂的可怕聲響!
    “後院!是後院出事了!”
    “庫房!庫房那邊傳來的!”
    “什麽東西……什麽東西跑出來了!快去看看!”
    混亂如同瘟疫般蔓延開來!留守巷口的官兵和鄭謀帶來的侍衛們,臉上都露出了驚疑不定的神色。
    鄭謀的臉色在火把映照下瞬間變得鐵青!庫房!那裏的“貨物”是王爺的命根子!若是出了岔子……
    他再也顧不得眼前的“趙老蔫”,厲聲吼道:“留幾個人守住這裏!其他人,跟我來!快!”話音未落,他已率先朝著酒樓後院方向疾衝而去,身形快得帶起一陣風。
    帶隊的軍官顯然也知曉輕重,毫不猶豫地揮手,帶著大部分官兵緊隨其後。
    剛才還殺氣騰騰、水泄不通的小巷,瞬間隻剩下四五名被指派留守的士兵。他們的注意力也完全被後院的騷動吸引,忍不住伸長了脖子張望,彼此交換著驚懼的眼神。
    機會!
    趙子羽的心髒猛地一跳!就是現在!
    他沒有絲毫猶豫,如同蟄伏已久的毒蛇,驟然發動!身體從汙穢中悄無聲息地滑出,緊貼著牆根最陰暗的角落,將逍遙派絕頂輕功“浮光掠影”施展到了極致!沒有腳步聲,沒有衣袂破風聲,隻有一道模糊的黑影如同青煙般掠過,瞬息間便穿過了那段死亡距離,融入了另一條更深、更複雜的巷道黑暗之中。
    直到連續穿過數條小巷,確認身後再無追兵的氣息,趙子羽才敢停下來,扶著一棵枯死的老槐樹,劇烈地咳嗽起來。大口大口的黑血混合著內髒的碎片噴湧而出,染紅了樹根下的泥土。
    劇痛如同潮水般席卷而來,眼前陣陣發黑,虛弱感幾乎要將他吞噬。他強行運轉幾乎枯竭的內力,試圖穩住傷勢,但收效甚微。鄭謀的火毒掌力如同附骨之疽,仍在不斷侵蝕著他的經脈。
    不行……還不能倒下……
    他抬起頭,辨認了一下方向。城西,那片魚龍混雜、秩序混亂的貧民區,是他此刻唯一的生路。隻有在那裏,他才能找到暫時藏身之處,處理這身足以致命的傷勢。
    他掙紮著,一步一踉蹌地向前挪動。每一步都牽扯著全身的傷痛,冷汗浸透了內衫,又被夜風一吹,冰冷刺骨。
    今夜所見的一切,如同夢魘般在他腦海中反複回放。那些特製的鐐銬,那些詭異的藥罐,那拚合的鐵棺部件……王道權究竟在進行著怎樣喪心病狂的計劃?他要把多少人變成那種不生不死的怪物?
    嵐……那個像月光一樣純淨又脆弱的女孩……她是否也曾被關在那冰冷的鐵棺裏?她是否還活著?現在又身在何方?
    一想到嵐可能遭受的折磨,趙子羽的心就如同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痛得無法呼吸。他答應過熊淍,要幫他找到嵐!他發過誓,要揭開這一切!
    還有那個神秘的夜行客……他(她)是誰?為何會在那個關鍵時刻製造混亂?是敵是友?他(她)的目標也是庫房裏的“貨物”嗎?他(她)是否看到了自己拚死留下的那個暗河標記?
    無數的疑問,沉重的負擔,如同山嶽般壓在他心頭。
    就在他精神最為恍惚,幾乎要支撐不住的時候——
    前方巷道的陰影裏,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無聲無息地飄落而下,恰好擋在了他的必經之路上!
    那人全身都籠罩在漆黑的夜行衣中,與夜色完美融為一體。隻有一雙眼睛,在朦朧的月光下,銳利得如同發現了獵物的蒼鷹,冰冷、淡漠,不帶一絲人類的情感。他就那樣靜靜地站在那裏,仿佛早已等候多時。
    沒有警告,沒有詢問。
    在身影落定的瞬間,黑衣人動了!快得隻剩下一道殘影!右手並指如劍,帶著一股陰寒刺骨的勁風,直取趙子羽的咽喉!招式狠辣刁鑽,沒有絲毫多餘的花哨,是純粹的、千錘百煉的殺人技!
    趙子羽渾身汗毛倒豎!致命的危機感如同冰水澆頭,讓他幾乎渙散的精神驟然凝聚!
    重傷之下,他根本來不及細想,完全是憑借多年殺手生涯錘煉出的本能反應!身體猛地向後一仰,一個鐵板橋險之又險地避開那奪命一指,同時左手短匕已然出鞘,化作一道森冷烏光,反撩向對方手腕!
    “叮!”
    一聲極其輕微的金屬交擊聲!黑衣人的指尖竟然精準地彈在了匕首的側麵上,一股陰柔卻後勁十足的力道傳來,震得趙子羽手臂發麻,胸口本就翻騰的氣血更是劇烈震蕩,差點又是一口血噴出。
    他借勢向後滑出數步,勉強穩住身形,眼神凝重地看向對方。
    黑衣人一擊不中,並未立刻追擊。他依舊沉默地站在那裏,隻是那雙銳利的眼睛,在趙子羽剛才施展身法和格擋的瞬間,似乎捕捉到了什麽,微微眯起了一絲極細微的弧度。
    下一刻,他再次動了!身形如煙,步伐詭異莫測,瞬間貼近!雙手或指或掌,帶起道道淩厲的陰風,將趙子羽周身要害盡數籠罩!攻勢如同疾風驟雨,根本不給他任何喘息的機會!
    趙子羽心中駭然!此人武功路數詭異狠辣,內力陰寒精深,絕非鄭謀之流可比!甚至……讓他隱隱嗅到了一絲熟悉而又危險的氣息!
    他重傷在身,內力幾近枯竭,身法、力量、速度都大打折扣,如何能與這等高手正麵抗衡?隻能憑借著豐富的經驗和精妙的招式,將一柄短匕舞得密不透風,苦苦支撐、閃避。
    “嗤啦!”
    衣袖被淩厲的指風劃破,帶起一溜血珠。險象環生!每一次格擋和閃避,都讓他傷勢加重一分,體內的火毒仿佛被那陰寒內力引動,灼痛感愈發劇烈。
    他就像暴風雨中的一葉扁舟,隨時可能被徹底吞噬!
    必須想辦法脫身!否則十息之內,必死無疑!
    趙子羽眼中閃過一絲決絕!他猛地一咬舌尖,利用劇痛再次刺激近乎麻木的神經,體內那僅存的一絲逍遙內力被瘋狂壓榨,灌注於匕首之上!
    是時候搏命了!
    然而,就在他準備使出兩敗俱傷的殺招,試圖逼退對方,創造一線生機時——
    那一直沉默如同啞巴的黑衣人,在又一次交錯而過的瞬間,目光死死鎖定了趙子羽在絕境中下意識使出的、一個極其細微的、屬於“暗河”核心刺殺術獨有的卸力轉身步伐。
    黑衣人一直古井無波的眼眸中,終於掠過了一絲清晰的波動!那是一種確認,一種……找到目標的冰冷殺意!
    他開口了,聲音沙啞幹澀,如同金石摩擦,在這寂靜的巷道裏顯得格外清晰、刺耳:
    “影逝步……果然是你!”
    “暗河的……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