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客棧焚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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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溪水如同千萬根鋼針,刺入趙子羽右胸那個恐怖的傷口,劇烈的疼痛讓他幾乎瞬間昏厥。他感覺自己像一片殘破的落葉,被湍急的暗流裹挾著,身不由己地撞擊在溪底的亂石上。每一次碰撞,都帶走一絲體溫,也帶走一絲殘存的意識。
“不能睡……不能……”
莫離前輩的聲音如同驚雷,在他腦海深處炸響:“十二個時辰!落霞澗,品字古鬆!”
求生欲如同瀕死灰燼中爆出的最後一點火星,猛地燎原!他拚命劃動著幾乎凍僵的手臂,雙腿胡亂蹬踹,試圖穩住身形。冰冷的河水不斷灌入他的口鼻,窒息感與胸口的劇痛交織,仿佛要將他的靈魂撕成兩半。
不知在黑暗中掙紮了多久,一股橫向的水流猛地將他推向一側。後背重重撞上一片長滿滑膩青苔的石壁,他悶哼一聲,卻借此機會,手腳並用地攀住了岩石的縫隙!
他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胸膛,痛得他眼前發黑。他強迫自己抬起頭,抹去糊住眼睛的水漬和血汙。
月光艱難地穿透落霞澗上方狹窄的縫隙,投下斑駁而微弱的光暈。就在他前方不足十丈的地方,三株古老蒼勁的鬆樹,如同三位沉默的巨人,呈“品”字形頑強地紮根於陡峭的崖壁之下,虯龍般的枝幹在微風中發出沙沙的聲響,仿佛在無聲地召喚。
找到了!真的找到了!
一股難以言喻的激動混雜著劇痛,衝擊著趙子羽的心神。他不敢有絲毫耽擱,誰知道鄭謀那些爪牙會不會下一刻就搜到這裏!他必須盡快躲進洞穴!
他咬著牙,忍著周身骨骼仿佛散架般的痛楚,沿著石壁艱難地向那品字古鬆挪去。溪水漫過他的腰際,冰冷刺骨,但他此刻心中卻燃燒著一團火。
近了,更近了。
來到古鬆之下,借著微光仔細搜尋。果然,在三株古鬆環繞的中心,緊貼崖壁的水麵之下,有一個被茂密藤蔓和水草幾乎完全遮蔽的洞口!若不湊到近前,絕難發現!
趙子羽心中狂喜,伸手撥開藤蔓,一股帶著硫磺氣息的溫熱濕氣撲麵而來!是了!就是這裏!莫離所說的溫泉洞穴!
他不再猶豫,深吸一口氣,潛身鑽入了洞口。
洞口狹窄,僅容一人通過,但進去之後,內部空間豁然開朗。這是一個不大的天然洞窟,洞壁濕滑,頂端有水滴不斷滲下,叮咚作響。最引人注目的是洞穴中央,有一方不大的溫泉池,池水汩汩冒著熱氣,將整個洞窟熏得暖意融融,驅散了外界帶來的刺骨寒意。
“撲通!”
趙子羽幾乎是摔倒在溫泉池邊的幹地上,再也支撐不住,劇烈地咳嗽起來,鮮血再次從嘴角溢出。莫離的“九轉還魂丹”藥力正在飛速消退,火毒、玄陰之氣、寂滅指反噬,三股力量失去了壓製,在他經脈中再次瘋狂衝撞起來,比之前更加猛烈!
他知道,自己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邊緣。這溫泉洞穴,也僅僅是延緩他死亡的囚籠罷了。
“熊淍……我的徒兒……師父……恐怕等不到看你手刃仇敵的那一天了……”他望著洞頂垂下的鍾乳石,眼神渙散,充滿了不甘與遺憾。
……
與此同時,廬州城南,悅來客棧。
夜幕深沉,萬籟俱寂。大多數住客早已陷入沉睡,隻有值夜的夥計靠在櫃台後,腦袋一點一點地打著瞌睡。
沒有人注意到,幾道鬼鬼祟祟的黑影,如同暗夜中的毒蛇,悄無聲息地潛入了客棧的後院。他們動作熟練地將一桶桶火油潑灑在客棧的木質牆壁、廊柱,以及堆放在牆角的柴薪上。
濃烈刺鼻的火油味在空氣中彌漫開來。
為首一人,身形矮壯,臉上帶著殘忍而興奮的獰笑,正是火神派長老,鄭謀!
“趙子羽!你這叛徒!殺了你徒弟,現在輪到你了!王爺有令,寧可錯殺一千,也絕不放過一個!今晚,就讓你和這客棧裏的人一起陪葬!”鄭謀低聲嘶吼,眼中跳動著瘋狂的火光。
他猛地一揮手!
幾名手下立刻取出火折子,用力一吹,橘紅色的火苗驟然亮起,在夜色中顯得格外刺眼。
“燒!”
隨著鄭謀一聲令下,幾支火把被同時拋出,精準地落在了潑灑了火油的地方!
“轟!”
烈焰遇油,瞬間爆燃!巨大的火舌猛地躥起,如同掙脫牢籠的凶獸,張牙舞爪地沿著木質結構瘋狂蔓延!幾乎是眨眼之間,大半個客棧就被熊熊烈火吞噬!
“走水啦!走水啦!快跑啊!”
淒厲的警報聲劃破夜空,瞬間被更加恐怖的燃燒聲和房屋倒塌聲淹沒。
客棧內,瞬間變成了人間煉獄!
第52章(下): 火海死局
“砰!”
一根燃燒的巨梁帶著萬鈞之力,砸落在逍遙子剛才容身之處的前方,火星和焦黑的木屑如同暴雨般四濺!灼熱的氣浪撲麵而來,幾乎將他額前的發梢烤焦!
他身處客棧二樓走廊的盡頭,前後左右,皆是熊熊火海!
濃煙滾滾,如同厚重的黑色帷幕,遮擋了視線,也瘋狂地掠奪著空氣中的氧氣。那煙霧帶著木材燃燒和硫磺毒物的刺鼻氣味,吸入一口,便嗆得人肺葉如同刀割般疼痛!
“咳咳……咳咳咳……”
逍遙子用早已撕下並沾濕的衣襟(他顧不得那是水還是其他液體)緊緊捂住口鼻,但效果微乎其微。他的眼睛被熏得通紅,淚水不受控製地流淌。熱浪無處不在,烘烤著他的皮膚,傳來一陣陣灼痛的警告。
四周是絕望的哭喊聲、哀號聲、奔逃的雜亂腳步聲。
“救命!讓我出去!”
“孩子!我的孩子還在裏麵!”
“讓開!都給我讓開!”
一個渾身是火的人影慘叫著從一間客房裏翻滾而出,像一個人形火球,沒跑幾步就重重栽倒在地,抽搐了幾下,便不再動彈,空氣中迅速彌漫開皮肉燒焦的可怕氣味。
地獄!這裏就是活生生的地獄!
逍遙子心如刀絞,但他自身難保!他必須衝出去!
憑借著超凡的武功和豐富的經驗,他將身體伏到最低,幾乎是貼著滾燙的地麵爬行。濕透的棉被被他披在身上,暫時抵擋著周圍舔舐過來的火焰。每一次呼吸都艱難無比,肺部火辣辣地疼,視線因為濃煙和高溫而嚴重扭曲、模糊。
他記得通往樓梯的方向,那是唯一的生路!
然而,當他拚盡全力衝到樓梯口時,眼前的一幕讓他心頭一沉!
通往一樓的主樓梯已經完全被烈火吞噬,更可怕的是,支撐樓梯的一根主梁已然斷裂,燃燒的木頭和瓦礫將通道堵得嚴嚴實實!火勢在這裏最為猛烈,仿佛一道無法逾越的火牆!
絕路!
一股冰冷的絕望,瞬間攫住了逍遙子的心髒!難道他趙子羽縱橫半生,沒有死在“暗河”殺手的追殺下,沒有死在王道權的陰謀中,最終卻要葬身在這無名客棧的火海之內!他不甘心!
不!天無絕人之路!
他猛地扭頭,如同困獸般銳利的目光掃視著周圍可能存在的任何一絲縫隙!牆壁在燃燒,家具在燃燒,所有的一切都在燃燒!
等等!那是……
在樓梯口側後方的一處牆角,因為剛才的爆炸(或許是火神派預留的炸藥)和梁柱倒塌的衝擊,磚牆似乎有些鬆動,裂開了一道不起眼的縫隙!縫隙後麵,隱約透出不同於火焰的、更深沉的黑暗,而且,似乎有……油煙的氣息!
廚房!後麵是廚房的灶膛通道!
客棧的廚房通常會有獨立的排煙通道,有時為了清理方便,會留有較為寬敞的出口!
希望!這是唯一的希望!
逍遙子眼中爆發出駭人的精光!猛地撲向那處牆角!灼熱的磚石燙傷了他的手掌,發出“嗤嗤”的聲響,傳來鑽心的疼痛,但他恍若未覺!
他運起體內最後殘餘的真氣,雙掌猛地拍在鬆動的磚牆上!
“轟隆!”
本就搖搖欲墜的磚牆被他硬生生拍開一個窟窿!一個狹窄、漆黑、滿是多年積存煙灰油垢的通道出現在眼前!通道內彌漫著令人作嘔的焦糊和油煙混合的氣味,但此刻,這味道卻象征著生機!
身後,火勢愈發猛烈,他剛才容身的那片區域已經被徹底吞噬,烈焰如同巨浪般拍打過來!
逍遙子回頭看了一眼那片吞噬了無數生命的火海,眼中閃過一絲悲憫,隨即化為無比的堅定。他毫不猶豫,一頭鑽進了那狹窄肮髒的灶膛通道!
就在他身體完全沒入通道的下一秒,“轟”的一聲巨響,他剛才破開磚牆的位置,被徹底垮塌的燃燒物掩埋!
……
客棧外。
鄭謀帶著大批王府侍衛和火神派弟子,遠遠地看著眼前這座瘋狂燃燒的巨大“火炬”。衝天的火光將半個廬州城映照得如同白晝,也映照出他們臉上殘忍而滿足的表情。
“燒!燒得再旺些!哈哈哈!”鄭謀張狂大笑,“就算他趙子羽是鐵打的金剛,也要在這煉獄裏化成灰!”
大火燒了整整半夜,直到天光熹微,才漸漸熄滅。原本氣派的悅來客棧,此刻隻剩下斷壁殘垣,冒著縷縷青煙,空氣中彌漫著焦糊和死亡的氣息。
“搜!給我進去搜!活要見人,死要見屍!”鄭謀厲聲下令。
侍衛們捂著口鼻,小心翼翼地踏入尚且滾燙的廢墟之中,開始在瓦礫和灰燼中翻找。
很快,在一處燒得最為徹底、似乎是樓梯口附近的瓦礫堆下,有了發現。
“鄭長老!這裏!這裏有一具屍體!”
鄭謀精神一振,立刻快步上前。
隻見一具屍體蜷縮在焦黑的木炭和碎磚之中,早已被燒得麵目全非,全身炭化,如同一段扭曲的焦木,根本無法辨認原本的樣貌。屍體保持著一種掙紮的姿勢,似乎死前經曆了極大的痛苦。
而在屍體旁邊,一截同樣被燒得扭曲變形、但依稀能看出是劍柄形狀的金屬物,半埋在灰燼裏。
鄭謀用腳踢了踢那截劍柄,又仔細看了看那具焦屍,臉上露出了猙獰而滿意的笑容。
“哼!趙子羽!任你奸猾似鬼,最終不還是成了這烤熟的死狗!”他彎腰,試圖將那截劍柄撿起來,作為憑證,“你的劍都在這裏,看你還能往哪兒跑!”
然而,就在他的手指即將觸碰到那截焦黑劍柄的刹那——
異變陡生!
那截看似死物的劍柄,突然毫無征兆地,“噗”一聲,自行碎裂開來!化作一撮極其細微的、閃爍著詭異藍光的金屬粉末,如同擁有生命般,猛地朝鄭謀的麵門撲來!
事出突然,距離太近!
鄭謀根本來不及反應,隻覺一股陰寒刺骨、帶著強烈腐蝕性的氣息撲麵而來!他嚇得魂飛魄散,下意識地猛然後仰,同時揮袖格擋!
但依舊慢了一線!
少許藍色粉末沾染到了他揮出的袖袍上,隻聽“嗤嗤”幾聲輕響,他那隻以上好錦緞製成的袖口,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腐蝕、消融!連他手腕的皮膚,也傳來一陣灼痛和麻痹感!
“什麽東西!”鄭謀驚駭暴退,連連甩手,體內火神派的內力勃發,才勉強將那股陰寒腐蝕的異力逼退,但袖袍已然破損,手腕處也留下幾點焦黑的痕跡,傳來隱隱的麻木感。
他心有餘悸地看著地上那撮迅速失去光澤、變得灰暗的金屬粉末,又驚又怒!
這絕不是普通的劍柄!這是……“暗河”獨有的,“誅心刃”的殘骸!一種在主人死後或被特定手法觸發後,會自行毀壞並攻擊靠近者的陰毒兵器!
趙子羽怎麽會用“暗河”的東西?!還是說……這根本就是一個精心布置的局?!
這具焦屍,真的是趙子羽嗎?
那他自己……現在又到底在哪裏?!
鄭謀猛地抬頭,環視著這片依然冒著青煙的廢墟,目光仿佛要穿透一切,看向那未知的遠方。一股寒意,不由自主地從他心底升起。
現場一片死寂,隻有未燃盡的木頭偶爾發出的“劈啪”聲,和他粗重驚疑的喘息聲,在黎明前的廢墟上,顯得格外清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