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一章 陰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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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君威武。
令人心旌搖曳。
公孫弘熱淚盈眶,哽咽道:“臣始終認為上君就是聖主賢君表率,從未懷疑、從未懷疑!”
由心而發,沒有半點虛假。
劉據同樣紅了眼眶,縱觀整個大漢,僅兩個人從未懷疑過他,一個,是大兄霍去病,一個,是丞相公孫弘。
哪怕是母親衛氏皇後、舅舅大司馬大將軍衛青,都對他有過猶豫和懷疑,這份純粹的信任,劉據很是珍惜。
“請老相國相信我,我有解決一切問題的決心,也有解決一切問題的能力。”劉據握住了那雙枯枝一般的手,認真地說道。
公孫弘點點頭,又搖搖頭,聲音沉重而又緩慢,“臣小心謹慎,如履薄冰了一輩子,在這壽終之期,想小小的任性一下,還望上君成全。”
聖主賢君表率。
這不是上君一個人的事。
而是所有太子宮卿的事,麒麟閣、淩煙閣就立在那,裏麵的人,以後都要經受曆史檢驗的。
但經受曆史檢驗最多的,不是其中的“閣臣”,是立起功閣的上君!
上君越是聖明賢德,兩座功臣閣越是千古流芳,兩閣功臣越是功蓋天下。
於公於私,陳、周、蕭、張之謀,都不能為上君所知。
哪怕是當麵欺君。
“老相國……”
公孫弘第一次打斷了劉據的話,反握住少龍的手,那如同骷髏的眼睛深深凹陷著,眼珠上仿佛蒙上了一層薄霧,灰蒙蒙的,渾濁的淚水湧出,順著皺紋堆壘的溝壑滑落,動情道:“臣已經看不太清上君了,但臣一直記得上君的樣子,臣昏沉的時間越來越長,清醒的時間越來越短,臣想在清醒的時候,多為大漢、為上君再做一些事,上君以國士待臣,臣當以國士報之,如此,下世無有遺憾,萬方有罪,止在臣躬一人,上君,拜托了!”
“寡人答應你!寡人答應你!”劉據連聲道。
一滴龍淚滴落在那如同雞皮的手背上,沒有傳說的回春之效,隻有君臣相通的心意,互為彼此。
張湯無論是何心跡,此刻為之淚流滿麵,或許,這就是千古君臣知遇,令天下後世欽慕流涎的楷模吧。
“臣當竭力圖報,回應上恩。”公孫弘許諾道。
張湯心底一震。
老丞相要出手了,就和當初諸子百家為他量身打造的帝國製度,被老丞相當場拆個七零八碎,老丞相又要拆陳家之謀。
誅滅複辟軍,使陛下造反成為無稽之談,釜底抽薪這部分絕對不會改動,能改動的,恐怕是減少複辟軍人數,少傷天和這部分。
又能見識老丞相的手段了。
不知道大漢的官宦豪族、巨商大賈、遊俠盜賊準備好了嗎?
“老相國,辛苦了!”劉據不忍道。
舅舅、大兄的戰爭,是在數月或者更長的光景中,調動、指揮千軍萬馬,在血與火中,找到一條勝利之路。
是現實中的大兵團作戰。
但是,正值壯年的舅舅和正值青年的大兄,戰後的疲憊完全不同,半月轉戰數千裏,橫掃河西之地的大兄,睡上一覺便恢複了氣力,而主持代地之戰的舅舅,在匈奴大單於部、左賢王部兩部精銳徹底敗亡後,一連睡了三日三夜,才徹底恢複了氣力。
老相國年歲更高,卻要在權力場上盡可能消複辟軍於無形,艱難程度,比之舅舅的代地之戰,大兄的河西之戰,有過之而無不及。
“臣之本分。”
公孫弘的聲音並不輕鬆,望著劉據說道:“不過,臣想要一人秘密進入丞相府與臣配合。”
“誰?”
“陳莫。”
公孫弘鄭重道。
現在的陳家,與繡衣使融為一體,而掌握家族“毒術”的陳莫,又是個年輕人,如果不放在眼皮子底下看著,公孫弘擔心這麵消減著複辟軍,那麵陳莫逼迫陛下、官宦豪族、巨商大賈、遊俠盜賊增加著複辟軍,此消彼長,誰也看不出來,到時候做了無用功。
自己的燈盞裏,就這麽點“油”了,別在事後直接氣幹了。
他還要親眼看著陛下退位呢。
張湯心中一動。
如果陳莫進入了丞相府,事後是否會被大漢丞相權力所誘惑,不再盯著繡衣使事呢?
和大漢丞相權力相比,蘭台、詔獄又算得了什麽呢?
要是陳莫留在丞相府,也能拜老丞相為師,那以後的大漢就有意思了。
墨子墨、霍光雖然年少,但能看出日後必然是妖孽,加之一墨一儒,師兄弟天生就不對付,少不了做過一場。
倘若再混進去個黃老道家的“毒士”,張湯都不敢想象,師兄弟三人到底能鬥到什麽程度?
“允。”
劉據毫不猶豫地同意了下來,好奇地問道:“老相國說起陳家時,似乎有幾分忌憚,陳家元祖陳平,究竟是什麽樣的人?”
劉據去過天祿閣和石渠閣,翻閱過漢家秘藏,關於開國元勳的卷宗,也看過不少,知道元功之臣沒有傳說那般光偉正義,可是,諸多秘卷中,陳平的記錄少得可憐。
甚至,還存在後來編輯的問題。
根據天祿閣、石渠閣老臣聽說,當初陳平、周勃共誅諸呂後,趁著長安之亂,陳平進入過兩閣,從中取走了有關自己的秘卷,另外,迎立代王劉恒,即孝文帝後,陳平稱病將右丞相之位讓與周勃,自己任左丞相,功居第二,持功仗權,又對兩閣自己的記錄予以了刪減修改。
這就造成陳平的生平事跡,更多存在於高皇帝和其他功臣記錄之中,少且不真。
老丞相生於高皇帝時期,又曆四朝為臣,中朝、外廷皆有任職,想必比更多人了解那位神秘的開國功臣陳平。
公孫弘默了一下,給出了肯定回答,“下三濫!那就是個下三濫!”
劉據、張湯,君臣俱是一愣。
老丞相向來對先功之臣是有敬畏之心的,可這樣侮辱性評價一位元功之臣,不多啊。
公孫弘想到自己幼時聽聞而長大後卻與之不同,可以說被篡改的記憶,長噓一口氣,“上君,獻侯生平,獻侯自有終論,‘我多陰謀,是道家之所禁。吾世即廢,亦已矣,終不能複起,以吾多陰禍也。’足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