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草原的風,終究吹到了大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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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朝的鍾聲餘韻未絕。
玄黑色的車駕已平穩駛離宮門。
車廂內。
贏子夜靠坐在軟墊上,雙眸微闔,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案幾。
方才朝堂上胡亥那番情真意切的表演和狼族使臣恰到好處的悲愴,在他腦中反複掠過。
太巧了。
巧得像是精心編排的戲劇。
胡亥何時對軍功如此熱衷?
狼族遭襲,求救的時機又與科舉放榜,殿試未啟的關鍵時刻如此吻合?
他那十八弟,絕不是一個會主動請纓去苦寒邊陲吃苦受累的人。
這其中若無蹊蹺,他贏子夜的名字倒過來寫。
敲擊的指尖倏然停住!
他睜開眼,眸中一片冰封般的冷澈。
無需掀起車簾,隻沉聲喚道:“趙弋蒼。”
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車壁。
幾乎是立刻,車窗外傳來低沉而警惕的回應:“卑職在。”
“方才殿上之事,你都聽到了。”
贏子夜的聲音沒有絲毫波瀾,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胡亥北上,狼族求援…本公子覺得,這草原的風,刮得有些不對勁。”
車窗外,趙弋蒼的氣息似乎凝滯了一瞬,隨即更加沉肅:“主上明察,卑職亦覺此事突兀。”
“北疆之地,狼族與那白狼部族恩怨已久,但此時爆發,恰逢我大科舉初定,未免太過‘巧合’。”
贏子夜語氣漸冷。
“胡亥主動跳進去,要麽是蠢,要麽…就是另有所圖。”
“本公子從不覺得他蠢。”
“主上之意是?”
“你親自挑選暗河中最精於潛行、偵查的好手,立刻動身,潛入北疆草原。”
贏子夜的指令清晰而冰冷。
“第一,給本公子查清楚,狼族與白狼部族這一戰,究竟是怎麽回事!”
“是確有其事,還是有人在做戲?”
“若是做戲,做給誰看?目的是什麽?”
“我要知道每一個細節!”
“第二。”
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卻更具分量。
“借此機會,給本公子摸清草原各部的底細!”
“他們的部落分布,兵力虛實,草場水源,首領性情,內部矛盾,乃至與周邊其他勢力的關係……”
“所有情報,事無巨細,給本公子盡可能多地帶回來!”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草原,不能永遠是一片我們看不清的迷霧。”
“既然風起了,那就不妨讓這風吹得更透些。”
趙弋蒼在車外重重吸了一口氣,聲音帶著凜然殺意與絕對服從:“諾!卑職即刻挑選人手,親自帶隊北上!”
“定將草原之事,查個水落石出!”
“所有情報,必源源不斷送回主上手中!”
“去吧。”
贏子夜淡淡吩咐了一句,重新闔上眼簾。
“記住,我要的是真相,是眼睛和耳朵。”
“非必要,勿動手,隱匿為先。”
“卑職明白!”
車窗外,馬蹄聲輕微一頓,隨即一道陰影如同融入水流般悄然脫離車隊,迅速消失在鹹陽繁華的街巷之中。
車廂內,贏子夜指尖再次輕輕敲擊起來,節奏平穩,卻帶著一種洞悉一切後的冰冷算計。
胡亥,你想借草原之風攪局?
那便看看,到底是誰,能真正握住這風的方向。
……
十八公子府邸深處。
密室之內,燭火搖曳。
將胡亥臉上那抹毫不掩飾的得意與貪婪映照得明明滅滅。
狼族使臣,那位名為攣鞮的魁梧漢子,正撫胸躬身,粗獷的臉上堆滿了諂媚而凶悍的笑容。
“恭喜殿下!賀喜殿下!”
攣鞮的聲音低沉沙啞,帶著草原特有的腥膻氣。
“執掌三萬大秦鐵騎,節鉞在手,此番北上,殿下便是蒼鷹展翅,再非困於巢中之雛!”
“我狼族上下,必唯殿下馬首是瞻!”
胡亥聞言,發出一聲短促而冰冷的嗤笑,他摩挲著手指上一枚玉戒,眼神銳利如刀。
“兵權?嗬,不過是個開始罷了。”
“有了這三萬人馬,本公子才算稍稍有了一點…能自己說話的底氣。”
“總好過終日在這鹹陽城裏,看我那好父皇的臉色,看我那好六哥春風得意!”
他語氣中的怨毒幾乎要滴落下來,但隨即,眉頭又皺起,閃過一絲陰鷙!
“不過…蒙恬那個東西,還有他那個手底下那幫人!”
“父皇派他們跟著,分明就是信不過本公子,是栓在本公子脖子上的兩條鏈子!真是礙事!”
攣鞮眼中凶光一閃,上前一步,壓低聲音,如同野獸嘶鳴!
“殿下放心!草原之上,意外叢生……”
“刀箭無眼,風寒疫病,更是尋常。”
“我狼族秘製有一種‘狼毒’,無色無味,混入飲食或附著箭簇,一旦入體,初時如尋常風寒,繼而五髒衰竭,藥石無靈,便是神仙也難救!”
“絕對查不出半點痕跡……”
“屆時,隻需一點點‘意外’,便可為殿下掃清這絆腳石!”
胡亥眼睛猛地一亮,如同嗅到血腥味的豺狼,但隨即又強行壓下,恢複那副陰冷算計的模樣。
他緩緩踱步,指尖敲擊著桌麵:“蒙恬…固然要除,但不能急。”
“我那六哥,心眼比狐狸還多,鼻子比狗還靈!”
“他此刻定然已在懷疑本公子此番請戰的動機,若北疆將領接連暴斃,他第一個便會疑到本公子頭上!”
他猛地停下腳步,看向攣鞮,臉上露出一絲殘忍而狡詐的笑容:
“既然要演戲,那就把戲做足!”
“做給鹹陽看,做給我那父皇和六哥看!”
“你們狼族,不是一直垂涎白狼部族的草場和人口嗎?”
攣鞮立刻點頭,眼中放出貪婪的光:“沒錯!若能吞並白狼部,我狼族實力必將大漲!”
“好!”
胡亥一拍手。
“本公子就幫你這個忙!”
“這三萬大軍,明麵上是去助你狼族‘抵禦外侮’,實則,便是你狼族手中最鋒利的刀!”
“本公子會‘全力’助你,不僅要擊潰白狼部,更要趁機將他們連根拔起,吞並他們的地盤!”
“甚至……”
他湊近攣鞮,聲音壓得極低,充滿了誘惑與陰謀:
“還可以借此機會,以追擊殘敵,清剿不安份子為名,順勢將周邊幾個搖擺不定的小部落也一並收拾了!”
“替你狼族,也替本公子,好好擴大一下在草原上的勢力和影響!”
“如此一來,戰功是實打實的,誰還能說本公子此行有假?”
攣鞮聞言,呼吸頓時粗重起來!
臉上橫肉因激動而抖動。
他再次深深躬身,幾乎將頭抵到地上,聲音帶著難以抑製的興奮和敬畏。
“殿下深謀遠慮!此計大妙!一石數鳥!”
“如此一來,殿下得了軍功實權,我狼族得了土地人口,更能借此與殿下牢牢綁在一起!”
“多謝殿下成全!狼神必將庇佑殿下!”
胡亥滿意地笑了,笑容陰冷而暢快。
仿佛已經看到自己手握重兵,攜開疆拓土之功凱旋而歸,將贏子夜乃至扶蘇都踩在腳下的場景。
“去吧。”
他揮揮手,重新坐回椅中,姿態慵懶卻帶著毒蛇般的危險。
“好好準備,這場大戲,才剛剛拉開帷幕。”
“別忘了…那‘狼毒’,也給本公子備好。”
“何時用,怎麽用,本公子自有分寸。”
“是!攣鞮明白!定不負殿下所望!”
狼族使臣重重應諾,眼中閃爍著野狼般的凶光,悄無聲息地退出了密室。
……
數日後。
鹹陽城頭。
獵獵秋風卷動著玄黑旌旗,也拂動著贏子夜玄色的衣袂。
他憑牆而立,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像,深邃的目光越過巍峨的城郭,投向北方那片廣袤而未知的天地。
地平線上,煙塵漸起,那是大軍開拔的痕跡!
三萬大秦銳士,連同那些披發左衽,眼神凶悍的狼族騎兵。
正如同一條黑色的巨蟒,蠕動著融入秋日蒼黃的原野。
隊伍的最前方,那麵代表著十八公子胡亥的旗幟,在風中肆意招展。
帶著一種突兀的,令人不安的張揚。
贏子夜的視線冰冷地掠過那麵旗幟。
胡亥……
他那十八弟,此刻怕是正誌得意滿,沉浸在執掌兵權的虛幻快意之中吧?
還有那狼族使臣攣鞮,離去前那看似恭順實則暗藏狡黠的一瞥,如同毒蛇的信子,令人作嘔。
而他派出的暗河,卻如同無聲的溪流,早已先一步滲入草原。
趙弋蒼辦事,他放心。
但不知為何,一種極其細微卻揮之不去的不安,如同蛛絲般纏繞在他心頭。
胡亥此舉,絕不僅僅是為了軍功那麽簡單。
這刻意擴大的征伐…
這背後交織的陰謀。
遠比表麵看起來更加深邃黑暗。
北疆的風,注定要染上血色。
隻是不知,這血,最終會染紅誰的野心,又是為誰做了嫁衣?
他負手而立,指尖在冰冷的牆磚上無意識地劃過。
草原的棋局已經布下,暗子已落。
現在,他需要的是耐心,是等待暗河從那片風沙中傳回最關鍵的信息。
就在這時。
“咚——!”
一聲沉重、悠遠、仿佛能滌蕩心靈的鍾鳴,自鹹陽宮深處驟然響起,穿透雲霄,回蕩在整座帝都的上空!
緊接著。
第二聲,第三聲……
鍾聲莊嚴肅穆,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與召喚。
城下街巷之中,原本因大軍離去而議論紛紛的百姓,瞬間安靜下來,紛紛駐足,仰頭望向宮城方向,臉上露出敬畏與向往交織的神情。
贏子夜驀然從遙遠的北方思緒中被拉回。
殿試!
鍾聲如同洪流,衝散了他眉宇間凝結的深思。
帝國的未來,人才的根基,此刻並不在那片殺機四伏的草原,而就在他身後的這座宮殿之中!
他眼中瞬間恢複清明,所有的算計、疑慮、不安都被強行壓下。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甸甸的責任感和掌控一切的冷靜。
草原的棋要下,但這鹹陽宮內的棋,更是重中之重。
一步,都錯不得!
他最後望了一眼北方那已然消散的煙塵,眼神銳利如初。
轉身,玄衣下擺劃出一道決絕的弧線。
“回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