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6章 天下的一切,都是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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鹹陽。
章台宮深處,青銅仙鶴銜著的燭台將光影切割成無數碎片。
胡亥跪在冰冷的金磚上,額頭緊貼地麵,能清晰看見磚麵倒映出穹頂的蟠龍藻井。
那些龍睛是用東海明珠鑲嵌,此刻正如同活物般俯視著他。
熏香從四角狻猊爐中溢出,卻壓不住他脊梁滲出的冷汗!
龍台,設在九級玉階之上,始皇帝的身影隱在垂落的十二旒白玉珠後。
“北疆之事,寡人已聽說了。”
胡亥聞言,感覺自己的心髒被無形的手攥住!
那聲音並不洪亮,卻像磬鍾在胸腔內震鳴,每個字都帶著千鈞重量!!
“兒臣慚愧。”
胡亥的應答聲在空曠殿宇裏顯得格外微弱,“相較於長兄還有六哥,兒臣…兒臣還有許多要學習的……”
“你知道便好。”
珠旒輕撞聲打斷了他。
那一刻,胡亥幾乎窒息!
他聽見自己血液衝刷耳膜的聲音!
有那麽一瞬,他懷疑父皇是否已經看穿北疆所有的布局。
那些與頭曼的密約,那些故意放開的防線,那些準備嫁禍給贏子夜的“意外”……
祖龍緩緩抬眸,十二旒垂下的白玉珠在燭火中微微顫動。
殿宇一片死寂,連香煙都在空氣中凝滯不動。
他的聲音低沉,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勢,仿佛每個字都從九幽傳出,又壓入人心最深處:
“對於北疆之行。”
“你可還有何——跟寡人說的?”
胡亥強迫自己抬起蒼白的臉,露出恰到好處的困惑:“不知父皇還想聽何事?”
他看見珠旒後的目光驟然銳利!
就像那年在蘭池宮見過的定秦劍出鞘的刹那!
最恐怖的事情發生了。
始皇帝緩緩站起,玄衣纁裳上的日月星辰紋飾仿佛活了過來!
他下階的腳步很輕,但每步都讓胡亥的膝蓋在金磚上陷得更深!
當那雙赤舄停在他麵前時,胡亥聞到了淡淡的朱砂與青銅氣息。
這是批閱竹簡到深夜的味道。
“對於拒王賁之軍交接之事,你作何解釋?”
胡亥迅速按捺心緒,搬出早已準備好的說辭:“兒臣是擔心軍中潛有匈奴內應,若貿然交接,恐生變故……”
他的聲音極低,卻小心維持著鎮定。
額頭緊貼著冰冷的金磚,目光死死盯著腳下的縫隙——
那是前代工匠在宮殿奠基時所刻的篆文“永壽無疆”。
此刻,那幾個字仿佛被燭火映得發紅!
不再是頌辭,而像一行冷漠的咒語,映照著他心底的恐懼!
“事情的真假,隻有你心裏清楚。”
這句話讓胡亥的血液徹底凍結!
他看見父皇的袖擺掠過視線,那上麵繡著的玄鳥紋樣仿佛要振翅撲來!
更可怕的,是隨之而來的寂靜。
他能聽見燭淚滴落在青銅燭台的聲音。
能聽見殿外侍衛甲胄的摩擦聲。
甚至,能聽見自己睫毛顫抖的微響!
“你要記住。”
始皇帝的聲音突然變得很近,原來已俯身到他耳側!!
“這天下的一切,都是朕的。”
胡亥的指甲掐進掌心,疼痛讓他保持清醒。
他看見那雙赤舄上沾著的些許丹墀朱砂,突然想起,幼時曾好奇觸碰傳國玉璽,被父皇用竹簡打紅手掌的舊事。
“朕給你,才是你的。”
每個字都像刻刀鑿進骨髓,“若是不給,你不能搶。”
當最後一個字落下的瞬間,胡亥渾身劇顫!!
他仿佛看見驪山陵墓裏那些被活埋的刑徒,看見渭水邊被腰斬的術士,看見所有試圖從這條真龍口中奪食者的下場!!!
“兒臣…謹記父皇教誨。”
他以頭搶地,額角傳來的刺痛反而讓他安心。
這證明他還活著。
退下時,他不敢轉身,保持著躬身的姿勢倒行。
在退出殿門的刹那,他無意間瞥見父皇袖中露出半卷竹簡,那好像是西域戰事的奏報文書。
最後一縷光線被宮門隔絕。
胡亥終於明白。
那隻掌控天下的手,始終握著所有絲線!
……
西域。
骨鳴城外。
中軍大帳內。
七盞青銅連枝燈將羊皮地圖照得纖毫畢現。
贏子夜執朱筆在地圖上劃出五道弧線,筆尖與皮革摩擦發出沙沙輕響,如同春蠶食葉。
帳外,偶爾傳來戰馬噴鼻與兵甲碰撞之聲,更襯得帳內落針可聞。
“烏孫陀羅現在的位置很巧妙。”
贏子夜的筆尖點在標注“黑石堡”的骷髏標記上,朱砂沿著墨線洇開。
“五城如五指握拳,環環相扣。”
“血泉城扼守水源,骨鳴城控製隘口,幽魂堡監視草原,腐沼鎮卡住糧道,熾岩關掌控礦道與物資。”
“而黑石堡——便是這隻手的心髒。”
“若要破敵,便要先讓這隻手張開,再一寸寸掰斷。”
蒙犽盯著地圖皺眉:“末將建議先斷其剩下的指節!”
“正是此理。”
贏子夜朱筆突然轉向,在五城之間的空白處連點。
“但他們忘了一件事。”
筆尖重重敲在代表荒漠的黃色之地。
“這些城池,本就建在綠洲上,彼此相距百餘裏。”
公孫墨玄撫須接口:“殿下是說,他們要維持犄角之勢,就必須保持頻繁聯絡,可如今……”
他看向帳外,遠處降城的燈火如星河鋪展,“檄文所至,民心已變!”
贏子夜頷首,朱筆開始在地圖上遊走。
第一筆劃向血泉城。
“王賁將軍率兩萬步卒在此築壘,不必攻城,隻需截斷所有通往黑石堡的水渠。”
隨後,筆鋒轉向他們所在的骨鳴城周邊一些區域。
“蒙犽帶雷殛軍駐紮在這些地方,每日派小隊騎兵沿著驛道巡弋。”
接著,掠過幽魂堡。
“同時,派三個營的弩手占據製高點,凡有信鴿狼煙,一律射殺!”
當筆尖指向腐沼鎮時,他停頓片刻。
“此處交給公輸仇。”
“讓他帶工匠在沼澤邊緣布設機關,我要讓運糧車馬有來無回!”
筆鋒再移,落在血泉與骨鳴之間的峽穀要道處。
“熾岩關,由王屹扼控。”
“此城地勢險峻,依赤焰山脈築城,掌控通往黑石堡的礦道與補給線。”
“以三千重甲攻關,晝夜輪換斥候,攻下後,留二千工匠駐守,所有可通行小道皆布暗雷與斷糧陷阱。”
“若敵欲借山穀奇險繞行,先以輕騎斬其前鋒,再由弩車火雨封鎖其退路,務令來援無地可棲!”
最後,朱筆回到黑石堡,畫出一個巨大的包圍圈。
“李信、楊臨、司馬梗等部兵力,隨我推進。”
“每日隻行軍三十裏,每到一處,便深溝高壘。”
趙弋蒼若有所思:“這是要讓他們眼睜睜看著絞索收緊……”
“不錯。”
贏子夜放下朱筆,指尖劃過地圖上正在形成的包圍網。
“我要讓烏孫陀羅每日站在城頭,看著秦軍的營火一天天逼近,看著信使越來越少,看著水源漸漸枯竭。”
他抬眼望向帳外漆黑的夜空,“等他發現時,五指已再不能相握!”
眾將呼吸微促!
他們仿佛已經看見,那些孤城在絕望中互相猜忌的畫麵!
